光天化日,唐果便不敢在土路上走了。她這身打扮太特別、太值錢,萬一遇上啥不懷好意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被打個劫就糟了。一時倒沒想起來被劫色的可能性。
領着小逃在草叢裡隱蔽前進,一直走到中午,一個行人都沒見。早上看見炊煙的方向上,也沒瞧見村鎮。
飢渴交迫,唐果有點兒泄氣。算了算,自己已經是五天沒吃東西了。昏迷時段不算,也有兩天沒進食。
穿過草叢,到河裡鑿了幾塊兒乾淨的碎冰,給自己和小逃充當飲用水,又順手在冰面弄個箭頭指示方向。唐果琢磨到哪兒弄點兒吃食。
偶然間看見遠處的森林。唐果靈光一閃,笨蛋!森林深處不敢進,在邊緣找些東西吃還是可以的吧?至少過去看看有沒有松子也好啊!
小逃腿傷未愈,捕獵無能。唐果記得自己帶着彈弓來着,低頭一瞧,腰帶上系的那個布包還在。
摸出彈弓和泥丸,小逃很高興。往裡跑出好長一段,見唐果不往深處走,它又回來了。
唐果卻正在瞄準地上的一隻鳥。挺大一隻,不知是什麼品種,反正不是猛禽。
被小逃的腳步聲驚動,那鳥展翅欲飛,唐果一急,彈丸出手。打在鳥的左翅上,那鳥踉蹌一下,二次起飛。
不防一支箭飛來,將鳥釘在了地上。
唐果嚇一大跳,“噌”地躥到樹後,小逃亦是應急模式開啓,剎在樹後不動了。
樹林深處走出一位來。
穿得挺破,各種皮子拼成的那麼個皮襖,打着補丁,手裡拎着弓。臉被破皮帽子遮住,看不清。
他似乎羨慕沒瞧見唐果和小逃,把箭拔下來,插在身後,鳥扔進一個破口袋裡,徑自出林子去了。
唐果躲在一邊,正盤算着要不要問路,那人突然說着:“樹後的婦道!這林子裡常有老虎、野狼,莫要往深了去!河那邊的土道兒往北去得走上百里才能見着人家。往南去就更偏了。你要想走官道,就跟着老頭子來吧。北去18裡,有個小山坳,裡頭有十三戶人家,那地方就叫十三家子。老頭子家住在那兒,姓宋。從那兒往東去三十五里,就能到徐家鎮,鎮上通官道,你想上哪兒去,走官道是最安生的了。”
唐果開始沒整明白“婦道”說的是她,往後聽才知人家是在給她指路。聽聲音,那人十分蒼老,唐果尋思一會兒,覺着這老人家行事自有章法,懂得避諱,應該沒問題。
總不會到處是壞人!
招呼了小逃,從樹後出來,跟上去了。
小逃有些捨不得,回頭瞧了好幾回森林,到底還是跟着唐果走了。
貼心的小模樣讓唐果又愛又感動。
唐果遠遠的跟在後面,隨着那老人往十三家子去。
三百里之外,皇帝正在接見一堆來請安的兒子。
臘月十二早晨,太子爲首、皇帝在京諸子約齊了,到南苑給皇帝請安。
之前他們也分批來過三次,皇帝未見。今日倒是皇帝幸南苑閱兵以來,十三、十四以外的諸皇子第一回見他們老爹。
“兒臣恭請汗阿瑪聖安。”
皇帝叫了起。
諸皇子起身站好,這纔敢向座位上擡頭看。
與此同時,皇帝也在瞧他們。
胤褆……儘管短的難以發覺,但那一瞬間,皇帝確信自己在這個長子的眼中,發現了“果然如此”四個字。
其他人麼……、神態各異。
驚訝之餘,多多少少都有無力心之色。當然,到最後,大家都調整成關心了。皇家心裡想什麼是一回事,臉上的表情必要掌控好。
若非是千錘百煉、現實夢裡折騰好幾百年的皇帝,換個人來,未必能洞察諸皇子的超高速情緒轉換。
不管怎麼說,絕大多數兒子都表現出了關切,皇帝心裡點下頭,不枉他費力調整兒子們的教育方針。皇家難有純粹的親情,更少見至情至性,人要知足。
“汗阿瑪……似是清減了,可是龍體微恙?兒臣等未能侍奉左右,實屬不孝。”太子代表發言,領頭兒跪下了。
一衆皇子心裡十分震動。
他們老爹雖說年近五旬,但一直是三十出頭兒的樣貌,精神充沛、身強體壯。這麼幾天沒見,精神不振、滿面病容……南苑真的出大事了!
傳言不虛!
到底什麼事呢?
“朕只是偶感風寒,無礙。你們起來說話。”皇帝道。
君臣父子嘮了會兒真情假意混雜的嗑兒,皇帝傳達了自己將要按照原計劃駐蹕溫泉行宮的決定,拒絕了皇子們留在身邊侍侯的孝心,之後,把成年兒子們趕回京了。
皇帝在小德子的服侍下洗了臉,病容立去。
看來胤褆事先已知南苑有變……是那個道士告訴他的,還是從別的渠道得知?亦或者……皇帝陷入沉思。
待他回神兒,小德子上前一步:“主子,都安排好了。”
“嗯。傳朵畢。”
“喳。”
臘月十二未時,皇帝自南苑起駕,攜乾清宮夫人唐佳氏往溫泉行宮。十三、十四皇子隨行。
京城衆人得了皇帝抱恙的消息,非但沒解了疑惑,反而生出更多的猜測,暫且不提。
“鄂杜安?!”唐果很意外,“這裡幾千畝土地都是他的?”
宋婆婆道:“鄰近幾個縣還有哪!擱到一塊兒得上萬畝吧?你說有沒有,老頭子?”
給唐果帶路的那宋老者道:“有。”
土地兼併!大地主!鹽商好有錢!
唐果心裡迅速閃過這幾句話。她這會兒已跟着宋老者到了他家。
這裡就是早晨有炊煙升起的地方,她之所以沒看着村鎮,是因爲這小村子處在低窪之處,藏在山溝裡。村子裡的十三戶人家全是大鹽商鄂杜安家的佃戶。
宋老者農閒時候,常到林子裡打獵,賣個獸皮啥的貼補家用。老兩口兒子媳婦早逝,只領個八歲的孫子過活兒。每年按收成的六成交租,日子過得甚是清苦,卻有着莊家人的樸實和熱情,對唐果很照顧。
唐果只說自己和丈夫走散,現在想回京城的家。
那宋家二老並不多問,卻替她惋惜了一陣。
十三家子前日來了一個借宿的戲班子,叫做吉慶班,是鄂杜安買來準備孝敬京裡貴人的。吉慶班從南邊來,爲了趕在臘月十五之前進京,抄的小路。若是唐果早來兩日,能搭他們的車。
“他們那班子裡有個閨女可真俊俏!仙女兒似地,叫個什麼素緣,倒能和夫人做個伴兒。”宋婆婆道。
唐果尚未答話,宋老者道:“老太婆瞎說!那酈素緣是個男的!”
唐果失笑。
坐在宋家土炕上暖和半日,喝了些小米粥,小逃也得了頓野味,唐果問道:“老人家,這裡去京城多遠?”
“咋也得三百來裡。”
唐果一呆,這麼遠?
“那……到新林鎮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