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心裡暗叫一聲苦，賠笑道：“回夫人的話，夫人恕罪，奴才們無能，會的戲裡沒有這樣的。”
實際上有，但唐果的問法不對。她怎麼說話都行，別人可不敢。
在宮裡給貴人們演戲，哪能說這是諷刺啥啥啥的？知道衝着哪個的肺管子？
唐果不難爲他，隨意點了一出喜慶的，放過他了。
那太監心裡唸佛N遍，到佟佳貴妃那兒去。
唐果剛纔話一出口，在座的一衆女人便知今天有好戲。各自心裡掂掇，心思都沒用在點戲上，因此點戲過程一直很順利。
直到定嬪這裡。
定嬪問道：“聽說你們排了個叫什麼《蓮花亭》的戲？哪一場最好？”
那太監躬身回話：“回娘娘的話，要是聽個雅緻，夜會花亭一折最是動聽。”
他們這些人最會察言觀色，若是往常，早N十來句等着給介紹了，今天麼，但求無過。簡明回話，經不多說。
定嬪抿嘴一笑：“就是這個吧。”又對唐果和佟佳貴妃、榮妃、德妃笑道：“夫人、貴妃娘娘、兩位娘娘，奴婢前兒聽他們說，這《蓮花亭》是新寫的一齣戲，說是扮相、唱詞都有出奇的地方，原想着什麼時候能聽見，今兒託了老太妃的福，可不就瞧着了？”
唐果地位最高，加上心有靈犀，先說話：“講的是什麼故事啊？”
定嬪道：“回夫人的話，這戲說的是宋朝時候，有個宰相家的小姐叫什麼金娥的，看上了青年按察使劉鈞。劉鈞家有賢妻惠娘，夫妻恩愛。金娥不得遂願，心中鬱郁。惠娘父母出門遇匪失蹤，金娥暗使詭計，散佈謠言說惠娘命硬克父母、剋夫克子，又蠱惑了劉鈞寡母，趁劉鈞外出公幹，代子休妻。這齣戲很長，故事也比奴婢講的精彩複雜得多，最後當然是劉鈞夫妻團圓，金娥惡有惡報。”
這個故事……
看來石昭他娘今兒說這話，不止心裡變態那麼簡單。
唐果瞬間有了幾種猜測，轉頭對倒行逆施佳貴妃等人笑道：“惡有惡報的戲看着最痛快，又是新戲，咱們先瞧這出吧。也別隻拘着夜會花亭那一折，讓他們從頭演一遍，大家瞧瞧可好？”
衆人：你是老大！咱們哪敢說不好？
面上都笑：“可是呢！想必是出好戲。”
戲臺上銼銼鏘鏘、依依呀呀的演上了。
說白了，就是高官看上了官場後起之秀，認爲人家是潛力股，協議收購不成，改爲惡意收購。正好女兒動了春心，老爹順勢提供支持，想要幹掉人家原本，父女雙雙上位。結果雙雙失敗、便宜倒黴的故事。
唐果差不多也就明白了。
看來中有人看上了十二貝勒府側福晉的位子。
眼下諸皇子只胤祉有側福晉。原因是胤祉嫡福晉鄂氏讓皇家不滿。黛玉難產這事一出，鬧騰了兩三天，完全保密是不可能的。有心人想借機毀了黛玉名聲和在公公婆婆心裡的形象，然後送自家女兒進十二皇子府。
現在皇家基本不休妻。架空是可以的，或者讓嫡妻“病故”。這樣自家女兒就有揮灑的空間了。
呵呵……胤祹真是搶手貨！
怕也和他即將遠赴江南有關吧！
唐果居高臨下的掃視一圈，果然有人不自在。使了眼色給靈芝，靈芝讓人去打聽了。
唐果接着想心事。
據說，外頭的流言還有說胤祹心根，爲了女人捨棄親生骨肉。這不是在影射胤祹爲美色所迷，失了骨肉親情嗎？兒子都能捨，老子娘更不在話下！
這話傳出來對誰最有利？
胤祹的兄弟們。就不知是哪一個或者哪幾個。
唐果冷笑。
還真是權、利面前無情、義！
難怪皇帝和十二府上都沒壓制流言，原來是都在瞭解情況。
他們瞭解他們的，今兒我先發了脾氣再說！
戲唱完，唐果打賞極其豐厚，“果然是出好戲！”
臺上衆人跪倒謝賞。
佟佳貴妃以下，也都有賞賜。有唐果榜樣在前，全是按最高一檔打賞的。唱戲的這些人，也算是發了筆意外的財。
趁着臺上消停的工夫，唐果對定嬪笑道：“這戲好是好，只結局不大令人滿意。”
“夫人不滿意哪一處？”定嬪忙問。
“惡有惡報麼，旁人都得了報應，那些個多嘴多舌、唯恐天下不亂的，怎麼沒見得報應？”
“夫人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得不妥了。可不是？怎麼把這些人落下了？”
唐果拿碗蓋撥水面上的茶葉、平平靜靜的道：“本宮最厭煩這樣的。這類人有個特點，總覺着自己比旁人聰明，又忍受不了別人‘愚蠢’，因此一天到晚盯着別人的事不放。誰誰這樣不對應該那樣啦；誰誰怎麼這麼蠢，高明的做法是如何啦；誰學問不好，這裡錯那裡錯啦；誰品德不行……雞蛋裡也要找出骨頭！說來說去，實際上要表達的意思只有一點：他纔是全天下最聰慧、最有德、最高貴的人！完全看不清自己到底算是哪一位，有沒有資格對旁人說三道四。”
定嬪點頭：“夫人所言甚是。”
唐果喝口茶：“世上藉着貶低別人擡高自己、發泄不可告人心思的人不少，原本不值一提。諷刺的是，還有些更不值一提的人，跟在那些人身後，人云亦云。”
看了一眼臉色各異的女人們，唐果微笑道：“當然了，也許人家顯擺自己高明之外還另有目的，比如說~~”
唐果頓一頓，笑道：“想要趁機得到些什麼也說不定。只不過，太把別人當傻子了。本宮見不得這樣的人逍遙。”
定嬪也不更有沒有誰想插話，自顧自接着道：“夫人明鑑。剛纔那戲裡，王婆子和她女兒在金娥後邊搖旗吶喊，還不是尋思金娥嫁給了那劉鈞，她家女兒跟過去做個小？依奴婢看，那樣的女孩子，做個粗使丫頭都嫌人品不好。”
“嗯。”
倆人一邊笑，一邊評論。定嬪眼風過處，見榮刀緊握一下茶碗又鬆開。動作十分細微，若非她早有懷疑，留心注意，八成是發現不了的。心裡冷笑：果然是你們娘兒們在算計我的兒子！哼！也許還有衛氏那兩母子！
主子娘娘們暗潮洶涌，底下這些來赴會的福晉夫人們悄默聲看戲。
那石昭的老孃、勇烈公夫人氣得渾身顫抖，盯着唐果的眼神快要冒出火來。
她是饒餘郡王阿巴泰側福晉所出，小名兒古倫珠。阿巴泰在戰場上是位猛將，在家裡卻是好丈夫、好父親。聽老婆話、縱容兒女。尤其是對女兒們，憐愛過度。在家慣着，出嫁還慣着。幫女兒揍女婿的事都能做得出來。因此把女兒們養着比誰都橫。古倫珠一輩子橫慣了，何曾被這樣諷刺過？
正對着唐果運氣，唐果的眼光突然掃過來。倆人目光相會，唐果笑嘻嘻的直視，西倫珠滿眼的怒容。
唐果笑得更歡，古倫珠氣炸胸肺。
她兒媳婦督爾佳跟着一起來的，見婆婆又在沒事找事，心裡嘆息一聲，輕輕拽拽她衣角。
古倫珠被打擾，散功了。扭頭對督爾佳怒目而視。
督爾佳淡淡道：“額娘莫要忘了，姨母家的二妹妹還留着牌子。”
一句話匯了她婆婆的氣。古倫珠這麼賣力，除了貶損黛玉給兒子出口求而不得的氣，就是爲了自己外甥女。她同母妹妹嫁進瓜爾佳氏，夫家日益衰落，正好有個女兒被留了牌子，卻沒指婚。聽內部消息，是皇上打算在這些人裡給皇子們選人。他家對十二皇子很有興趣，想把女兒送進去做個側福晉。
光想着幫妹妹忙、給黛玉添堵，忘了這茬兒了！
古倫珠心裡發虛。萬一這狐狸精從中作梗，既不指婚又不撂牌子，自己那外甥女……
往唐果那兒瞄了一眼。
唐果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古倫珠冷汗“唰”地下來了。
這個表情好有壓迫感！
唐果內心開心的叫囂：哈哈哈！從夫君大人那兒學來的表情，果然能嚇人！這變態老太婆變臉色了哦！
淑惠太妃的壽宴起到了平息言論的作用。老太太無上多了個功德。
京城裡的流言一夜間息了。
唐果從靈芝那兒知道，巴望着進十二皇子府的，不止瓜爾佳氏一個，自從胤祹領了江南建學院、發展文化事業的差事。身份飛速上漲。別說側福晉，做通房丫頭的都排上隊了。
唐果倒不擔心這個。
二月十二黛玉過生日，進宮見她婆婆和唐果。
她的小阿哥皇帝已取名弘晠，穩定多了。太醫說若是一直細心照顧，幼年保養好，健康長大還是有六分希望的。
皇家不缺奇珍好藥，當父母的上心唄。
黛玉跟唐果私下裡說，胤祹把江南陳珊瑚的事兒告訴她了。坦承自己當初對陳珊瑚的美貌和才情動了心，如今卻是加倍的後悔。發誓從此再不會有些事，十二皇子府決不再進人。他不會讓別人傷害自己的妻兒。
唐果問黛玉生不生氣。
黛玉嘆了口氣：“小姑姑，我雖然沒見到陳珊瑚，想來也是極出色的人物了？”
唐果點關。
的確，單論容貌才華，都能強過黛玉。
黛玉嘆道：“心酸是有的。可是小姑姑，你是知道的，我自己當年……眼下，又怎能強求人家？”
唐果知她說的是賈寶玉。唐果並不認爲有咐不對。那時候黛玉對賈寶玉還算不上多深的感情吧？青梅竹馬而已。
不過這愛情上的事，她整不明白。她跟皇帝沒這些糾結，倆人從來都是開開心心的。
還是黛玉見她擰眉鬧心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小姑姑莫要擔心，我們挺好的。胤祹是個好丈夫、好阿瑪。玉兒想過了，問題出在玉兒自己身上。便是沒有陳珊瑚，外頭叔叔和胤祹的那些政敵們，也未必會放過我們母子。是玉兒不夠小心。父母親在日，將玉兒從小充作男兒教養，後來玉兒自己不爭氣，才失了氣魄。以後不會了。”
唐果見黛玉氣質不同往日，不派高華中多了幾分堅毅，心想果然是爲母則強。
皇子們爭鬥，革新、守舊派爭鬥，皇帝和頑固保守貴族爭鬥，皇宮爭鬥，後院爭鬥……
時光在各種爭鬥中慢悠悠的過。胤祉最終也沒撈上去江南的席位。
他很不平。
他一直認爲自己纔是兄弟們當中學問歸好的一個，在文人中呼聲也夠高。沒道理髮展文化事業這樣的大事，落到一個平日不打眼的小兄弟頭上。
但皇帝就這麼決定了，他暫時沒轍了。
過了皇帝的散生日，胤祹揮別妻兒，南下了。待過了暑熱，那邊安排好，便接黛玉和小阿哥一起去。
黛玉和弘晠因此被特准暫住到暢春園定嬪住處，陪伴婆婆。
唐果的平靜歡樂。跟皇帝商量好，一直壓着那瓜爾佳氏和數家蹦躂得厲害的大臣之女不指婚，看對方各種雞飛狗跳。
五月末，皇帝即將啓程赴塞外前夕，八貝勒府上那位話題婢女，要生了。
更正：石昭他娘是多羅格格，上一章寫錯了。另：阿巴泰可算是大清第一好爹。寵愛孩子到了一定水平。慣得女兒指使婢女羣毆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