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蘺?!真巧啊!你也出來啦!”有人在前邊不遠的地方叫她,虞子蘺循聲望去,原來是白晉張誠兩位先生,急忙過去見禮。
“學生見過兩位先生,給先生請安。”烏力罕也忙在一邊躬身行禮。
“聽說這裡的烤羊肉味道不錯,我們特意來嚐嚐,你來得正巧,一起吧。”白張二人穿的是他在法國的衣服,虞子蘺一下看不慣,要不是他叫自己,還真認不出來。但這裡亦有不少俄羅斯來的人,打扮也是別具特色,夾雜在這麼一大羣人中,他們也就不顯得奇怪突出了。
虞子蘺剛吃了早飯出來,肚裡正滿着,但先生邀請,不好拒絕,只好答應下來。四人正欲進店時,白晉忽又瞥見一人,當即向那人招手道:“司馬大人!”虞子蘺轉身去看,原來白晉叫的是司馬沉璧。“今天是個出門的好日子,來來來,一起進去吃烤羊肉。”白晉笑着過去拉他,沉璧看見子蘺也在,不大好意思,但白晉已經生拉硬拽把他扯了過來。白張二人衝着烤羊肉而來,根本沒注意到馬虞二人臉上的表情,虞子蘺扭頭不看沉璧,爲報他休了自己,沉璧則是一心愧疚,卻不知怎麼和她說。
熱情的蒙古店主見他們一行人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的穿漢服,有的穿蒙古袍,還有的穿着西洋那邊人的服裝,心裡不禁有些奇怪。聖駕北巡駐蹕,這裡便熱鬧起來,各地商人們都聚集來這裡,穿什麼服裝的都有,但人家一般都是一行人一種打扮,卻不像他們這樣五個人三種打扮。店主隨即猜想他們是隨皇上一同來的北京客人,於是親自迎上來:“幾位客人請座,咱們店裡的烤羊肉滋味最好,客人們嚐嚐可好?”主人是個剽悍的蒙古男人,穿着褐色長袍,腰帶上繫着一把鑲着瓔珞的寶刀。
很快就有蒙古姑娘端來一盤烤羊肉,結實的羊肉拌着作料的香味把兩個洋人弄得只咽口水。沉璧將小刀分別遞給他們,遞到虞子蘺跟前時,虞子蘺卻不接,白晉見狀,替她接過去,說道:“有刀子還不一定能切呢,不要刀子只能整隻腿抓起來咬,我們可不答應。”自己說着自己笑起來。
白晉將刀子遞給虞子蘺後自己先行切起羊肉來,刀子雖利,但白晉切得不得要領,直像鋸木一般,張誠笑話他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吃烤羊肉,切成這個模樣,讓我來效勞。”
張誠接過白晉的活,接着鋸木頭,好好一塊羊肉,被他們鋸得忒難看,烏力罕不禁暗自笑起來。白晉看到虞子蘺身後蒙古族打扮的侍女正暗自發笑,便讓張誠放下刀子,“咱們在行家面前出醜了。”邊說邊向烏力罕努嘴。
烏力罕忍住笑,走到桌前,拿起刀子,乾乾脆脆齊齊整整將羊肉分成幾小塊,連皮也一起分了,白張二人讚不絕口。虞子蘺見兩位先生吃羊肉的興致頗高,心想自己要是一直這麼不高興,勢必要掃了他們的興,何必爲了他掃了兩位先生的興呢,臉色便比進門時略微平和起來。
店主端來馬奶酒,親自爲他們倒上酒。虞子蘺司馬沉璧皆雙手接過,白張二人不怎麼拘禮,任由主人倒酒,只說了聲謝謝,主人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店主問道:“幾位貴客是隨皇上來的吧?”白晉邊吃着羊肉邊答是,主人看着他吃得狼狽的樣子,哈哈笑起來。
白晉也不生氣,於是幾人都笑起來。主人又讓人上了幾樣小菜,幾人便開懷飲酒起來。虞子蘺起初有些攝於馬奶酒的腥味,但喝了一碗下去,便習慣了。沉璧酒量不好,只喝了兩碗臉便紅了起來。他膚色較白,喝酒紅了臉之後,便如臉上盛開了春日桃花,又兼一身長衫頗有儒雅氣質,不禁使人聯想到名士潘安。
白晉張誠邊喝邊道:“咱們的翰林才子醉了,桃花上臉了!”
虞子蘺本在跟他堵着氣一直不看他,聽見白晉這麼說,不由得也悄悄看了一眼。只見他身着一身石白色長衫,臉上微紅,相貌清俊,舉止典雅,真似戲裡頭唱的風流才子模樣。白晉這邊說着沉璧,那邊暗暗看虞子蘺的反應,看見她偷瞧了沉璧一眼,臉色倏忽變紅。
白晉知道她的臉紅,絕不是因爲喝了酒,心中不禁暗笑。虞子蘺匆匆看了司馬沉璧一眼,怕教別人發現,隨即低下頭來看着酒碗。白晉見狀,挪到沉璧身邊,以手搭在沉璧肩上,向虞子蘺問道:“你看我們兩個靠在一起,想到甚麼典故了?”
沉璧不好直視子蘺,怕她尷尬,便微微低下頭去。虞子蘺對白晉的用意有所察覺,他大概是看出自己跟司馬沉璧有過節,存心和事,但是此事豈能說和就和,我本以爲他是個好人,誰料到他遠沒有看起來那樣彬彬有禮,虞子蘺不禁將他與姚蘭城作比起來。她本不欲回答白晉的話,但看到白晉頗具童心瞪大眼睛笑嘻嘻地等自己說話,又不忍起來。於是她頓了頓口氣,說道:“先生可是要說‘蒹葭倚玉樹’的典故?”
白晉聽了,一下將手從沉璧肩上抽下來,拍手大笑道:“正是正是!子蘺果然是聰明。三國時期的駙馬夏侯玄長得一表人才,魏皇帝讓皇后之弟毛曾與他並坐。夏侯玄是美男子,毛曾是個醜八怪,別人見他們坐在一起,便說這是‘蒹葭倚玉樹’,夏侯玄是翩翩玉樹,毛曾呢,就是雜草蘆葦。這比喻真是妙極了!”
白晉說完故作感慨道:“沒想到我今日也做了一回蒹葭,靠到司馬玉樹旁邊了!”白張二人大笑起來,沉璧忙道:“白先生謬讚,沉璧實在不敢當。”
不等白晉回話,虞子蘺冷笑一聲,接着說道:“我也覺得白先生這典故用得不合適。當日夏侯玄與毛曾,一個極俊美,一個極醜陋,先生怎麼能算得是毛曾,司馬大人嘛……”虞子蘺故意不說完,在場之人當然知道接下來的話便是“也不能算得是夏侯玄”。
白張二人互看一眼,均想,她這話說完必是大家尷尬,可怎麼接話好?沒想到虞子蘺話音剛落,沉璧便謙遜地向虞子蘺施禮道:“虞姑娘說得極是。白先生過於毛曾不知幾何,沉璧則不及夏侯玄十一。但要論味道,則是誰也不及這烤羊肉。”
白張二人連道,“說得是說得是,夏侯玄美是美,但聞着恐怕也是花草味,怎麼比得上這羊肉的味道呢?”他二人均心裡慶幸,虧得司馬沉璧將話題轉回來,否則看虞子蘺的樣子,似是不肯輕易放過。但他們心裡又都納悶,這兩人平日裡八竿子打不着,怎麼會有過節呢?想也想不明白,不如不想,還是吃羊肉喝酒來得痛快。
幾個人吃飽喝夠了,忽然聽見外面連叫了幾聲好。沉璧疑惑,問店主人:“店家,外面在做甚麼,這麼熱鬧?”主人笑道:“這裡有個人射術了得,經常在外面掛一把鑲寶石的馬刀說是要找對手,誰能射得過他就將祖傳寶刀相送,並與那人結爲安答。看來今日來了個好對手,因此外面才叫好。”白晉張誠一聽,興趣立即上來了。主人看出來了,便起身道:“我領幾位客人去看。”白晉付了錢,四人跟着巴圖出了店門。
沒走幾步路,果然見一個地方叫人圍得水泄不通。主人身軀高大,在四人前面開路。“讓一下!讓一下!讓咱客人看看!”四人跟在巴圖後面才得以進去看到裡面的情況。
“是他?”子蘺認出其中正在射箭的一人是那位哈森貝勒。巴圖指着站在旁邊看的一個同樣剽悍的男子告訴他們那就是設下擂臺的人蘇德,正在射箭的就是前來應戰的人。只見哈森的箭飛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靶子紅心。白晉剛纔聽主人說蘇德有把好刀,於是眼睛不禁往蘇德身上瞟去。只見那馬刀彎彎長長,上面果然鑲着一塊紅色大寶石。
“真是個好東西。”子蘺順着先生的目光看去,見他正在看蘇德身上的刀,說到:“先生還對這個感興趣?”白晉笑:“那紅寶石不知是哪個山出來的?”虞子蘺笑道:“先生真是時刻不忘自己的使命。”張誠亦笑:“他若不爲傳教士,必是山匪海盜。”
剛纔那一箭又沒有分出勝負,於是蘇德想出一個辦法。只見他拿出一塊黑布對哈森說到:“咱們這樣比試只怕到天黑也不出勝負,這有一塊黑布。誰能蒙着黑布射得離靶心最近就算誰贏。你若贏了,這把寶刀歸你,我們兩人結爲安答,生死不棄。”
哈森聽了,爽快地答應下來。圍觀的看客越來越多,叫好聲不斷。現在聽到蘇德這番話,都爲有此眼福歡呼起來。巴圖問哈森的僕人道:“這位好小夥是哪家的?”
小廝頗有得意之色:“烏珠穆沁的哈森貝勒,烏珠穆沁草原上騎射第一的英雄。”巴圖聽罷一臉敬仰之情,沉璧讚道:“果然一個好漢。”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