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大笑起來,對哈森說道:“是貝勒謙遜相讓,這裡有誰不知哈森貝勒是草原英雄,胤礽區區末技,怎敢與草原英雄相比,實在是承讓承讓了!”他嘴上說得謙虛,臉上卻盡是得意之色。
哈森對他的爲人事蹟有所耳聞,也不將這樣的比試放在心上。兩人正要分道離去,忽見司馬沉璧持弓追着一隻猞猁猻過來,那猞猁猻靈巧地在樹林叢中穿來穿去,追得司馬沉璧左跑右跑。胤礽見他一副文弱書生樣子,追得渾身是汗,不禁大笑起來,司馬沉璧見太子在此,便放了猞猁猻過來參拜。胤礽見他滿頭大汗,衣衫均已溼透,笑道:“司馬侍講打了多少獵物啦?”
沉璧對道:“打了一隻麋鹿。”太子見他累成這般模樣纔打了一隻麋鹿,又忍不住笑起來,說道:“侍講是初次隨皇上來木蘭圍場吧?頭次第一天就能打到一隻麋鹿,真要恭喜了。”
沉璧知他這是嘲笑之話,卻並不在意,上前回道:“沉璧鞍馬不熟,讓殿下見笑了。”胤礽見他臉上沒有絲毫生氣樣子,也不像是故意裝出來的,倒讓他對這文弱書生有了幾分好感和同情。於是胤礽收斂笑容,對沉璧說道:“我剛纔可不是寬慰你,你天天在翰林院裡讀書,哪有甚麼時間騎馬射箭,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別說你不熟鞍馬的有失手的時候,就是咱們烏珠穆沁的英雄哈森貝勒,也有差手的時候。這都不算甚麼,失了一個再找一個便是,貝勒,是這個道理吧?”
胤礽這邊放了沉璧,那邊又調侃起哈森來。哈森剛纔聽見他挖苦沉璧時,有些爲沉璧抱不平,卻沒想到太子一轉臉又排遣起自己來。沉璧在熱河就聽人說過哈森草原英雄的譽名,現下得見,原是這般朗脫的同齡人。只聽哈森接過太子的話道:“殿下說得極是。狩獵失手,實乃常事。”胤礽見哈森臉上也沒有不快的意思,自覺無趣,也不想再跟這兩人囉嗦,反正是他已經贏了烏珠穆沁的英雄,於是他向兩人一拱手,縱馬深入而去。
剩下沉璧哈森兩人,沉璧先向哈森長揖一禮道:“司馬沉璧拜見哈森貝勒。”哈森沒有絲毫貝勒的架子,忙向沉璧回了禮。兩人年紀相仿,就剛纔對待太子挖苦的態度來看,兩人脾氣亦有相近之處,都是穩重謹慎之人,因此二人當下見面,頗有相知之感。昨天夜裡,哈森看他並不分明,現下大白天下一看,見沉璧果如皇上所言,一表人才。
“這麼一位好脾氣的翩翩才子,諒是哪位姑娘都會動心吧?”哈森不由得這麼想。沉璧向哈森拱手道:“貝勒,沉璧不敢偷懶怠慢,這裡向貝勒告辭了。”哈森亦拱手作別。兩人分別上馬,各自馳騁而去。
至黃昏時,當天狩獵結束,開始清點獵物,論功行賞。幾位皇子各不相讓,都打了滿滿回來,仔細算下來,太子胤礽獵得多點,康熙帝便賞他較其他兄弟多一點。其餘王公大臣將士勇士,按獵得多少,行賞不一。賞畢,康熙帝問身邊的太監魏光安道:“叫你去問的事問了沒有?”
魏光安答道:“奴才去問了。翰林院司馬沉璧獵得一隻麋鹿和一隻山雞。”此時皇帝身邊正站着幾位皇子,他們個個都獵得十來只獵物,聽得司馬沉璧這樣的戰績,都不禁暗自嗤笑。他們看向皇父,期待他的旨意。只見康熙帝大笑起來,說道:“朕還以爲他一隻也打不到呢!傳朕旨意,賞司馬沉璧一件袍子一雙靴子,讓他穿着去狩獵。”“嗻!”魏光安得旨而去。衆皇子皆驚愕不已,一隻麋鹿一隻山雞就能得一身賞賜?父皇可真關照這位翰林。
晚上是篝火宴會,諸人將白天獵獲的獵物插上烤架,千堆篝火熊熊亮起。虞子蘺出帳篷,看着如此熱鬧的場景,不禁心動起來。她的四位蒙古侍女已將篝火燃起,把送來的獵物拾掇乾淨。“格格,咱們也來跳舞吧!”烏力罕拉着她道,虞子蘺聽着草原上的歡聲笑語,心潮澎湃,爽快道:“將她們三個也叫來!”烏力罕便向裡招呼,四人圍着篝火便又唱又跳起來。虞子蘺住的帳篷與隨行皇妃的帳篷臨近,皇妃帳篷中的蒙古侍女們聽見她們歡唱的聲音,都是心動。
“格格,要是有馬頭琴就好了!”賽罕道。“是呀!咱們拉着馬頭琴跳着舞,吃着烤肉喝着馬奶酒,那是多美的事!”
阿茹娜附和。“不妨不妨,沒有馬頭琴,我還有別的法子盡興。”侍女們齊道:“甚麼法子?”虞子蘺笑道:“擊木爲歌。”她說着便動手去搬木頭,四侍女連忙上去幫忙。她們將一根長木橫放,各人又找來合手的小木棍握在手裡。虞子蘺盤腿而坐,兩手各握一根小木棍,對侍女們道:“無論怎麼敲,咱們需得一致才能成音。”
虞子蘺說着便先隨意敲了幾下,兩下緊湊,稍一緩,又擊三下緊湊。侍女們會意,各人紛紛手握雙棍,照着虞子蘺的樣對長木敲擊。一人敲之聲小,五人共敲,則聲傳數十丈遠。以木擊木,聲音乾脆質樸。五人都來擊木,篝火上空空,於是虞子蘺對烏力罕阿茹娜道:“咱們都來敲木,沒人去跳有甚麼意思,你們兩個去跳。”烏力罕道:“該是我們擊木,格格跳舞。”
“是我想出的擊木法子,你們可不能跟我搶,待你們跳過,再來換我們。”烏力罕阿茹娜只得放了木棍無跳舞,她們邊跳邊唱,五個人玩得好不熱鬧。過了一會,旁邊帳篷的侍女們得了主人的允許,也都加進來,擊木的擊木,跳舞唱歌的跳舞唱歌,慢慢地竟比其他處還熱鬧起來。
眼見人越來越多,擊木聲音太小要給蓋住時,忽有一人手提馬頭琴,朗聲道:“蘇德助興來了!”他邊說邊拉動馬頭琴,琴聲悠揚歡快,衆人興致更高起來,圍着火堆聯袂唱跳。不多時,又有許多人圍過來。一時間,也不分甚麼男女,火堆越圍越大,唱跳的人越來越多。這裡倒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哈森陪着康熙帝在一旁已看多時。哈森見火光照在虞子蘺秀麗的面龐上,她隨着衆蒙古青年男女一起唱跳,笑得歡快。“她好似長生天派下來的精靈仙女。”哈森不禁這樣想,他出神地看着。康熙帝穿一身石褐色便服,晚風輕輕將他的衣角吹開,又輕輕拂在他長着皺紋的臉上。在他前後,俱是廣袤草原,俱是悠揚琴聲。蘇德拉得起興,恨不得一人拉兩把,不一會兒,又有兩個蒙古大漢提着馬頭琴過來助陣。
蘇德高呼一聲道:“咱們齊拉一曲《破陣曲》!”衆人頓時歡呼起來。這首《破陣曲》,全名是《成吉思汗破陣曲》,是歌頌成吉思汗功績的曲子。蘇德先起,緊接着四馬頭琴齊奏。只聽得琴聲激昂暢蕩。弦下似有千軍萬馬衝突破陣,蕩人情懷。成吉思汗是蒙古人的驕傲,蘇德此曲正喚起場上蒙古人自豪之情,想到祖輩萬馬衝陣的的場景,無一不心潮澎湃。他們高舉雙臂,伴着《破陣曲》的調子,唱起蒙古族古老的詩歌。
康熙帝聆聽着激昂的曲調,古老的詩謠,不覺滿心空闊。如此摯烈隨心的歌曲,比宮殿莊嚴端正的丹陛大樂好聽。他不禁想,若自己也是這草原上的普通一員,那也許便同這許多人一樣,小時可以跟着阿瑪馳馬打獵,現在也許就在哪個帳篷內,擁抱孫兒,盡享天倫之樂。想到此處,康熙帝不禁一陣失落。
失落之中,他看到了人羣中跳舞的虞子蘺。她無憂無慮,率性活潑,實是難得。哈森瞧見皇帝臉色由鬱郁忽然轉爲舒心,心裡也隨着放心下來。
次日清晨,皇子大臣們齊聚龍帳之外,昨日沒得賞賜的都盼着今天的廝殺快些開始。不多時,康熙帝步出龍帳,帳外王公大臣行禮請安。康熙帝朝衆臣望了一眼,說道:“昨天是第一天,只開了個頭,諸王公臣將的表現,朕十分滿意。今日仍舊,依狩獵情況行賞。着諸臣工及各部勇士現入圍場,幾位皇子上前來,朕有旨意給你們。”皇上旨意一出,文物大臣及蒙古各部參與行圍的射生手勇士俱先行入圍,留下幾個皇子與幾個王公重臣。
幾個皇子上前聽訓,康熙帝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一遍。只見爲首的太子胤礽,穿着一身明黃色袍服,足等烏靴,背跨弓箭,腰懸寶刀,華麗排場。康熙帝雖賜他用明黃色的權力,但眼見他如此招搖,不免心有不悅。再看他的幾個兄弟,大皇子胤褆梗瘦黝黑,本來只比胤礽大兩歲,現在看起來老了差不多十歲;三皇子胤祉清秀儒雅,穿着樸素;八皇子面貌精神,打扮得體。其餘幾個臉上不是滿心着急就是渾不在意,康熙帝沒再仔細看。這哥幾個正等着皇父訓示時,魏光安帶着年僅八歲的十八阿哥胤祄來到,只見胤祄已將袍服穿戴齊整,背上揹着個箭筒,手上拿着張雕弓。
等候的幾個皇子對這個小弟要參與狩獵的事倒也不覺得稀奇,他們這樣的年紀時也隨着皇父來過木蘭圍場打獵。胤祄一到,看見幾個哥哥都跪着等話,於是也過去同哥哥們一齊跪着,等父皇的訓示。康熙帝對小兒子這般懂事的表現感到滿意,但他還是沒開口說話。諸阿哥心中疑慮,隨父皇來木蘭的就是他們哥幾個,父皇還在等誰呢?陪駕的幾個王公大臣也不禁犯起嘀咕。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