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蘺到門口一看,看見鬆鳴鶴跟孟離疏站在那裡。鬆鳴鶴裡頭依舊是件長衫,外頭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孟離疏則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虞子蘺望着很久不見的老師,一時高興得都忘了開口。鬆鳴鶴見她只是滿臉含笑,笑道:“怎麼?連先生也不請進去了?”
虞子蘺這才記起來,連連把兩人請進府來。虞子蘺看了一眼似又長高的孟離疏說道:“師哥越來越像先生了!”孟離疏將肩頭的包袱解下來回道:“我倒是求之不得呢。”鬆鳴鶴:“你還是這麼沒正經樣。你爹不會這麼早就歇息了吧?我進京可就是來見他的。”虞子蘺聽並不是說是專程來看自己而是來見父親的,心裡有些失望,答道:“爹還沒歇息,請先生先到廳上坐下,我這就往書房去請。”她說着就要過去,虞銓已經迎面而至。“孟剛!”虞銓爽朗一呼,鬆鳴鶴連連拱手道“正衡兄”。兩人攜手至客廳,孟離疏正要跟進去,卻被虞子蘺一拉,到亭子上去了。
孟離疏:“師妹什麼事?”虞子蘺讓他先坐下,又喚芳音送壺清茶跟些糕點過來。芳音領命而去,虞子蘺問孟離疏:“那日你跟先生是怎麼逃的?怎麼這麼久也不露面?”孟離疏裝糊塗:“你說哪日?”虞子蘺:“就是有人遞稟帖告私學天文到順天府,順天府去拿人那日。別說你們不知道有這回事。”孟離疏這才點了點頭。虞子蘺見他點頭,不等他開口就又說道:“那你們究竟怎麼跑過去的?也沒人來告訴我,我跟芳音兩個到那裡被逮了個正着。”
她有些生氣。孟離疏見狀連忙起身向她長揖兩個道:“實在是事出突然,我跟先生剛得到消息,前腳才離開竹廬,後腳那些衙役就到了。我們還看見他們進了茅廬。”“那你跟先生也看見我們被抓了?”孟離疏點了點頭。虞子蘺壓住火氣,又問道:“那時先生怎麼說的?”孟離疏:“先生沒說什麼,我們就離開京城了。”虞子蘺怒道:“先生竟連我死活也不管了!”
孟離疏連連搖了搖頭道:“看見你們被衙役帶走時,我問先生要怎麼辦。你猜先生怎麼說?”虞子蘺不想說話,只是瞪了師兄一眼。孟離疏見她生氣樣子真是可愛,笑道:“我聽先生說你都定親了,怎麼沒有一點要嫁人的樣子。”虞子蘺大吃一驚,問道:“先生怎麼知道這事?”孟離疏又指着她笑起來:“你看你看,剛纔還因爲先生不顧你生氣,這會聽說先生記掛你的事,高興了吧?”“你快說先生怎麼知道的?”
孟離疏見師妹着急的樣子,反而賣了個神秘不說:“反正先生想知道的事情自有辦法知道,你別傷心,我悄悄告訴你,先生其實總是惦記你的。他常說你很聰明,比我強多。但他又說這也未必是好事,因此你這人鋒芒太露,不懂得藏鋒,遲早會惹禍……”
“先生是說我進欽天監的事情麼?”孟離疏看了她一眼:“先生說得果然沒錯,你真是比我聰明。要是我是你,決計一下想不到……”“你別岔開話題,接着剛纔的說。”孟離疏:“剛纔說到哪了?”“說到先生說我遲早會惹禍,我倒不明白我怎麼會惹禍?”孟離疏:“你被抓進順天府不就是惹禍了麼?這就不算了,欽天監考試的時候你明明可以不答題,爲什麼又答得那麼好?你要是交了白卷,那皇上能欽點你做天文生?”孟離疏一下反問了這麼多,虞子蘺想駁又想不到怎麼駁。
芳音將茶果端上來,孟離疏自顧自就倒茶吃起糕點,就像在杭州他跟先生一起到老太家給她兒子治病時一樣。虞子蘺將茶壺從他面前移走,說道:“那些題又不難,我明明懂得爲什麼要拽白。你是沒看見我到欽天監時那些人的眼光,我知道他們都笑我是個女兒家,都以爲我甚麼都不懂。我若是真拽了白出來,豈不是稱他們的心意,把我當做傻瓜。我爹是堂堂刑部侍郎,他的面子又往哪放呢。再說,哪個說女子就不如男子,我偏要答給他們看。”虞子蘺終於將心裡話說出。
孟離疏從她手裡奪過茶壺,邊往瓷杯中倒茶邊說道:“這就是師父說你鋒芒太露原因……”“這話怎麼說?我明明懂做的卷子做了就叫鋒芒太露,那些春闈的舉子寫了今年不中的再寫兩年三年的,他們便是上進。我就不明白這裡的道理,你把道理說清楚來,不然這茶你也別想喝了。”孟離疏連忙拱手賠禮道:“好師妹,這是好茶,我很久沒喝了,可不能不給。”虞子蘺還是緊緊抓着茶壺:“那你就把剛纔的道理說明白來,茶少不了你的。”
孟離疏將輕輕呷了口茶,極享受的樣子,慢慢說道:“你瞧你拿茶壺的樣子。”虞子蘺不解。孟離疏接着說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先生無意中跟我說起的。”“先生說什麼了?”“他說你就是因爲太過聰明,所以總要比一般人出衆。你偏偏是個不抑制的人,所以常常叫人又愛又恨。”虞子蘺聽了這話半懂半不懂,抓着茶壺的手漸漸鬆開,孟離疏將茶壺拿過來又倒了杯茶。虞子蘺想了一會,說道:“我也不想在那裡待了,既然先生也不高興,那出了年我辭了就是,反正不少人也盼着我走。”孟離疏搖了搖手:“你可別誤會了先生意思,他沒有不高興你去了欽天監。只是希望你收斂性情,凡事不要任性就是。”
虞子蘺聽他說自己“任性”,卻怎麼也想不透自己哪裡任性。孟離疏:“還是不說欽天監的事,你見了先生自己跟他談,還是講我們離開京城的事情。我看見你跟芳音被衙役帶走,便問先生怎麼把你們救出來。先生並非不顧你們,而是猜到你們會沒事。你想想,你們犯的只是這件小事,雖然碰上的是胡青天那樣的官。但依你的情況,打也打不到你,收贖嘛,虞大人肯定不少這點錢。況且,虞大人怎麼說也是刑部侍郎,你是侍郎家的千金,除了胡青天,誰也不敢對你秉公的。只是我跟先生怕是被人認出,若是我們兩個也被抓住,那不是平白添麻煩麼。所以我們才準備離開京城去避一陣,這等小事不消多久就會過去,我們再回來就是。”
“先生倒是猜得清楚。”虞子蘺低聲地,“也不知是什麼人遞的稟帖,當真是多事。要說他是爲了賞錢吧,給錢的時候他又不見了。”孟離疏接上話:“我看這也正常。遞稟帖之前並不知道揭發的是什麼人,還當只是我跟先生兩個貧士,他自然大膽去撈那賞銀。事情出來了就不一樣了,誰不知道你是刑部侍郎的女兒,他還敢來領賞?這不奇怪。”經孟離疏這麼一說,虞子蘺認爲有些道理,也不再去想這事了。
虞子蘺親自給孟離疏倒茶,問道:“你跟先生離開京城到哪裡去了?這會回來又準備待多久?”孟離疏用手托杯答:“我們也沒走多遠,就在旁邊的宛平縣待着,先生照樣是隻要晴天晚上都要觀星。先生近來對算術又十分上心,但是苦苦思索仍是覺得不得竅門,因此決定到宣城去拜訪梅先生。聽聞梅先生在家開館授徒,先生就要投到他門下去。動身去安徽前,先生說還是先回城見你一見,說是有些話要交代給你,所以我們就回來了,在京城再待個把月就走吧。”虞子蘺聽鬆鳴鶴要動身去安徽,恨不能隨侍先生左右,又聽說有話要交代自己,心裡很是好奇。
孟離疏吃飽喝足,也不再多說關於鬆鳴鶴提虞子蘺的話。虞子蘺想知的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便轉口問些孟離疏自己的事情。虞子蘺:“師哥整日隨侍先生左右,不知將來有甚麼打算沒有?”孟離疏爽朗一笑道:“我寧願這麼跟着先生到處走,雖然偶爾瞧上個漂亮姑娘,卻也不會嫁的。”虞子蘺不禁臉一紅,明知他在說自己,卻也無可奈何,心裡卻不禁羨慕起孟離疏的瀟灑來。他纔是先生正兒八經的徒弟,自己不過是學到外形沒學到內心。
“若是你遇上個喜歡的女孩兒,你還選跟着先生?”孟離疏想了想道:“還是跟着先生好,四處遊走,無拘無束。再說,先生不也至今是光身一個麼。”虞子蘺笑道:“那不過是先生沒遇着師孃。”孟離疏搖了搖頭,正經地:“你是不知,先生……”孟離疏話沒說完,虞赫的小廝柳歌一陣狂喜跑過來。
“生了!生了!姑奶奶生了!”虞子蘺聽了一下站起來問道:“姐姐生了?”柳歌狠勁點了點頭:“生了!是個男孩!來報喜的人還在前廳,太太都樂壞了!”虞子蘺搶步走下亭子,邊匆匆往前廳走邊回頭讓孟離疏自便。孟離疏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靠譜正劇+傳奇,絕不棄坑,一定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