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沒說。我們也想知道呢,大家都聽得仔細,我們幾個醒的,聽您睡着了講故事。一時都把別的事忘了,您說話時像醒時一樣清楚。小姐,您說的龍澤寺在哪呢?您也不記得那黃龍跟您說什麼了嗎?”芳音答。
虞子蘺想想,從不記得自己去過什麼龍澤寺,至於那黃龍說了什麼就更不知道了。“後來又怎麼樣了?”芳音見她也不記得那黃龍說了什麼,心裡不禁有些失望,口氣低落答道:“後來小姐一直不醒,連老爺都急了。又是那幾個老媽子出的主意,說是可能衝撞了,要找天師來解。我們不好留在姚家,便將您帶回來了。老爺說讓您睡一晚看情況再說,昨夜就沒去請天師。太太守了您一晚,到今早還不見醒,就急急讓管家去請了個天師來,就是讓您推倒的那個。他來之後,說是英姑奶奶的魂魄跟着您回來了,又因您場氣太盛魂魄不得久待,因此附到了那詩箋上面。他就說要把那上面的陰氣趕走,那詩箋就這麼給拿走了。小姐,昨日您說的話,一點也記不得了麼?”虞子蘺點點頭:“一點也不記得。”
聽芳音這麼說,虞子蘺有些不信,她心想,也許是母親教她這麼編給自己聽的,否則自己怎麼會信這詩箋上附着舜英魂魄?無論如何,虞子蘺對道士總是有些看法。她小時學天文時就讓家裡人以爲中邪跟道士打過交道,那回她也把道士弄得極難堪。這回這道士還想燒舜英的詩箋,她越想越忿忿。
話說司馬學士府這日來了個遠客,這人穿着油綠青袍,戴着頂黑色氈帽,騎着匹黑色油亮高頭大馬。這人身長七尺餘,身板結實,絡腮鬍。馬至學士府門前,那人下馬上門。看門的見他腰間掛着把短刀,謹慎問道:“客人哪裡來?”那人便拱手向他道:“煩勞通報一聲,就說武昌鎮南鏢局鏢師陳海求見。”那人讓他稍等,自己就進去通報。
不多時,進去通報的人出來了,客客氣氣將陳海請了進去。
陳海隨僕人進入廳堂,只見司馬明鏡已在廳上。陳海連忙朝他打了個千兒:“問大人安。”司馬明鏡親上前將他扶起,說道:“你們何時進京來的?怎麼一點消息也不通?”陳海答道:“此次進京主要是兩件事,一是押鏢,二呢,則是爲了來尋大公子。”司馬明鏡聽了不覺一驚:“他來京了?”陳海點了點頭道:“去年九月從武昌動的身。因嶽太爺總時時掛念,正好有趟鏢來京師,太爺就囑咐我們順路找下公子。這北京城說小不小,我心想也許公子來過這裡大人知道公子去向,所以斗膽來擾。”
司馬明鏡聽了陳海一番話,心裡不知是何滋味。陳海口中說的大公子,乃是他的大兒子,但這兒子十幾歲時就不跟自己一起生活而是隨他外祖父。那位嶽太爺即是他的外祖父,鎮南鏢局是他家辦的,現在局裡的當家是他乾兒子,大公子的舅父。司馬明鏡並不知大兒子來京,更不見他來學士府。當時陳海這麼問,明鏡坦誠答道:“老夫連他幾時來京都不知道,更沒見過他。”這倒也在陳海意料之內,他說的大公子當年離開司馬家時頭也沒回,想必來京也不會到這裡拜訪。陳海自討沒趣,又說道:“既是這樣,小人再在城中找找,若是逗留個把月還尋不着,也只得回湖北去了。”
明鏡留他在府中住下,陳海卻說還有些事要同僱主交割,只吃了頓便飯就走了。
陳海走後,明鏡獨自在堂中坐着,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往事來。他越想越多感慨,在廳堂上不住嘆息起來。這時司馬沉璧從翰林院回來,看見父親正在堂上,似頗有心事樣子。沉璧上堂,給明鏡請安道:“兒子給父親請安。”明鏡回過神來,讓他坐下。沉璧見父親若有所思,問道:“父親可是哪裡不舒服?”明鏡搖了搖頭,說道:“是你哥哥來京城了。”
沉璧有些吃驚,問道:“現在家裡麼?”明鏡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他到了幾個月了,只是沒來這。剛纔是鏢局裡的陳鏢師來找他,我才知道他到了京城。”“鎮南鏢局的鏢師?”“嗯,他們押鏢來京城,順路來探他的消息。”“哥哥入京,可是有什麼事?”“這個沒有聽說,誰知他想做什麼。”明鏡說道此頗顯得無可奈何,他這大兒子從來不聽他的話。沉璧思索一會,說道:“既然哥哥來京,沉璧自當留意消息。想必鏢局那邊的鏢師若是找着了,也會來說的。”明鏡不說話也不點頭,只是心中積鬱。
虞子蘺因舜英去世,好久沒有興致。原先跟康熙說的關於月食形成探查之事,也撇在了一邊。白晉知她有這件事,調了她的值班表,她幾日未去欽天監衙署也無人問罪,都是白晉替他遮掩說圓過去。自舜英歿後,虞子蘺心境比以前差了許多。同齡交往過的姐妹一夕之間眠於黃土,她終是難以接受。飯量漸減,話也少了。積了幾日下來,竟大病了一場。一夜高燒不退,把虞家上下忙得翻來覆去。杜氏心裡雖想的是舜英鬼魂作祟,但嘴上又不好說,只得一面請大夫診治,一面悄悄請道士驅鬼。
虞子蘺往日身強體壯,有些小病也是一兩天過去就好。但這次病的時間卻較長,三五天過去了還是不怎麼見好,每日咳嗽不止。杜夫人心疼直到骨髓,虞銓又差人找了好幾個大夫來看,都說沒什麼大事,但一直又不見好。夫妻兩個眼見女兒消瘦下去,又急又沒法,大家都心知是爲了舜英的事。
正當杜夫人等勸她都不聽時,雨燕忽然來到。虞家人如見救星一般,慌忙讓她進來。雨燕不知消瘦了多少,整個人木愣許多,不像隨舜英來時那麼機靈了。杜氏讓芳音帶她去子蘺的房間,交代了些叫她勸勸子蘺的話。芳音好久沒見到她,一下見了她也很高興,話便說了許多。只是雨燕一句也沒回,嘴巴像給別人塞住了一樣。芳音略顯尷尬,也不說了,只是遵照杜夫人的意思領她到子蘺的房間來。
子蘺正披着衣服伏在桌上算數,芳音見了,連忙又拿了件袍子給她披上。“小姐您怎麼起來啦?大夫說要多休息不要受涼的。”虞子蘺指着硯臺對芳音說道:“快些研墨,我想了兩日,想出那圖是怎麼回事了!”芳音並未動手,示意虞子蘺轉身看看。虞子蘺轉身過去,看見雨燕正木木地站在那裡。她將手中狼毫放下,起身朝雨燕走去。
虞子蘺:“你怎麼瘦成這樣了?”雨燕本來像跟木頭似的,聽了虞子蘺問話,忽然一下哭出聲來。子蘺芳音都懵了,怎麼勸她也止不住。她不知哭了多久才緩過來,本來杜夫人是讓她來安慰子蘺的,現在反而變成子蘺安慰她。子蘺芳音兩人見她消瘦厲害又哭得這樣傷心,都問她出了甚麼事。雨燕一把鼻涕一把淚,向着子蘺說道:“蘺小姐,我家小姐着實死得冤枉。”虞子蘺大驚,急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雨燕跪在地上,哀慟至極。
“蘺小姐來看小姐那會,小姐已經病得不輕。只是她怕您知道後又替她操心,所以自己不說也不讓我說。其實小姐在姚家的生活,並非您看見的那樣。那姚姑爺面上斯文,實則禽獸不如!”雨燕咬牙切齒哭訴,虞子蘺只稍聽她的口氣便知她是何等痛恨姚蘭城。想起正月裡到姚家去看舜英時,姚蘭城那番熱情有禮樣子,虞子蘺確有些難以相信。她將雨燕扶起來,讓她坐下慢慢說。雨燕就將舜英過門後姚蘭城所做之事,並她聽見的連曼等人暗地裡說的話,都告訴了虞子蘺。
虞子蘺本來在病裡還沒甚麼精神,聽了雨燕一番話後,不覺渾身火氣,頓時發了不少汗,人竟精神了起來。不等虞子蘺開口,芳音已經忿忿問道:“那個姚夫人呢?我們去時她對小姐也熱情得緊。”雨燕本來還有所顧忌,但一想到舜英淒涼死去,也再不顧其他,大聲說道:“他們姚家有甚麼好人!那老夫人嘴裡天天念着佛經,有甚麼用!打她知道小姐有病起就嫌棄得很,後來知道小姐不能生育,更再不問了!她每年在白雲觀外施濟做功德,不過是賣面子罷了!他們一家子都是面上人樣內裡蛇心的人,那一個對得起小姐!”雨燕越說越氣憤,說着說着又嚎哭起來。當下虞子蘺滿臉通紅,卻一句話不說,芳音知這不是她性格,也揣測不着她在想甚麼。
虞子蘺問雨燕道:“舜英病成這樣,你怎麼不回虞家告訴伯父伯母?”雨燕:“我去了,就那日小姐一下就病重了。後來才知道,那天小姐想去給老太太請安,誰知到了老太太房外卻聽見她跟她老奴在說話,就說什麼小姐過門沒多久就病了晦氣的話。小姐心裡已是哀傷,回去的路上又聽見連姨娘嚼舌根。連姨娘說話一向歹毒,小姐本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聽見她也說得這麼難聽,當時便嘔血昏厥過去。小姐的性子您知道的,誰對她好一點她就要十倍感恩,但誰要說一點不中聽的,她也比別人十倍難受。這樣的話叫她聽見,可不是……可不是……”雨燕說不下去,又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靠譜正劇+傳奇,日更6000,上午八點更新,絕不棄坑,一定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