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蘺將劍□□,放到燈下反覆看來看去。“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這是何等的壯氣,老將壯志,破陣殺敵。昏黃燈影下,虞子蘺在劍光中似看見了一老將在千軍萬馬中衝突,戰馬嘶鳴,號角聲響。她又不禁想到三國時期在長阪坡千萬曹軍中抱着劉備幼子衝殺的趙子龍,劍穗晃動,虞子蘺看着牆上劍穗搖晃的影子,忽而又想到霸王別姬的典故。項羽兵敗垓下,四面楚歌,霸王虞姬相別,霸王唱歌,虞姬舞劍而和,最終自刎於霸王面前。這晃動的劍穗,不正如虞姬那曼妙的舞姿嗎,想到一代佳人,就因爲兩軍爭勝而亡命劍下,虞子蘺不禁唏噓感嘆。
手握寶劍,虞子蘺一直心神不寧。剛纔想到虞姬香消玉殞時,她又想到了早逝的舜英。想到舜英嬌羞不勝的面容,想到她柔婉的氣質,虞子蘺按下劍,開門步出庭中來。
初夏時節,天星分明。朗朗天幕上,星如棋佈,如東珠閃耀。虞子蘺望着其上緩緩移動的星宿,心裡卻想着別的事。今晚她真是沒有心情觀星了,信步緩走,虞子蘺便在房前的石凳上坐下來。想到舜英讓她心裡堵得慌,想到妙語又讓她覺得愧疚,妙語的兒子落地已經三個月,她還沒去看過。虞府中靜悄悄的,只有家裡護院巡夜的腳步聲。護院在儀門中朝這邊房子看了一眼,看見虞子蘺還坐在外頭石凳上,便遠遠行禮道:“給二小姐請安。小姐您還沒睡呢?”虞子蘺答道:“一會便睡。”深夜裡護院不敢過來,又道了個禮便接着巡夜去了。
虞子蘺吹了一會涼風,有些困了,便起身回房。
回到房中,倒頭便準備睡覺,朝桌子上一看,劍已經不翼而飛。虞子蘺當即開門大呼:“有賊!”剛走不遠的護院聽到聲音,急急趕過來,“小姐,什麼東西丟了?”“劍,劍丟了。剛剛丟的,賊應該還沒走遠。”幾個機警的家奴聽見虞子蘺喊聲,這會都匆匆趕了出來,虞銓夫婦,虞赫夫婦也一併被驚動起來。一時間,虞府上下燈火通明,四處搜尋,並不知道丟了甚麼東西,只知道有賊。鬧到後半夜,一個賊影也沒看見,虞銓詢問之下,才知道是丟了把劍,他氣得七竅生煙。一家人忙活了一晚上,鬧得雞飛狗跳,竟然是爲了這一把來歷不明的劍!
過了兩日,步軍統領衙門楚客的案子開審,託合齊判了楚客偷銀四十兩的罪名,杖責一百。四個人輪流行刑。楚客要不是被沉璧那句“因爲得罪太子而死不值得”說動,他纔不願受這種污衊。託合齊收了王奕清的好處,務必要讓楚客活着出這個衙門。
“來人!行刑!”兩個行刑人,手持粗棍,分列楚客兩邊,在手上吐了兩口唾沫,操起棍子開始行刑。裡邊楚客正在受刑,外頭向亦循安排好的人已經在等着。託合齊跟王奕清講好說行刑時一百棍只打六十棍,實際上他打了八十棍,而且並沒有打輕。因爲他這邊要保證楚客活着,另一邊又要顧慮胤礽,誰知道這衙門裡沒有胤礽的眼線,打得太少打得太輕,都容易被發現。楚客雖是有功底的人,但也挨不住這麼打,打到七十板的時候,人幾乎昏厥過去。
外頭等的人等得心癢癢的,就等着衙役把人擡出來。
又過了一會,四個當差的架着個人從裡邊出來,那人臉色慘白,背上盡是血,像是已經昏過去了。四個當差的甚麼也不說,把人擡到離衙門十幾步遠的巷子口放下便回。
楚客身上被打得不成樣,腦子卻還是清醒的。差役一轉身,便有兩個漢子將他擡到擔架上,朝宣武門走去。“公子莫擔心,我們是學士府來的。”兩漢子邊擡着他走邊小聲對他說。楚客微微點了點頭,他現在只剩下點頭的力氣了。
兩人擡着楚客出了宣武門並不停留,又往前走了好久,越走人跡越少。楚客知道這條路不是往學士府去的,卻也不多問,只是在擔架上躺着。拐進一條小衚衕,忽見兩個高大結實漢子擋在前面,看樣子是衝着他們來的。擡擔架的當即反向而行,想要出衚衕,往後一轉,又給兩個人攔住了路。
“這人爺要了,把人放下。”攔在前面的壯漢說到。擡擔架的好似沒有聽見一般,擡着擔架繼續前走。“哎,爺讓你把人放下!否則,爺的刀連你的頭一起砍下來!”楚客聽見這番話,心中惱怒,要是手邊有把劍,他真想一劍朝那人的嘴巴扔過去。
“看來他們是聾子!”後面的兩個邊說邊舉刀欲砍兩個擡擔架的。只聽得兩聲大叫,舉刀前衝的兩個雙雙摔了個狗吃屎,撲倒在擡擔架的跟前,擡擔架的二話不說,從他們身上踩過去,瀟灑出了衚衕。撲倒在地的兩個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開口便罵:“奶奶的!哪個龜孫子……”話還沒說完,一人臉上已經吃了一腳,鞋底印清清楚楚烙在麪皮上。
兩人被這腳踢得滿眼金星,好不容易兩眼定下來,只見一個老菜農模樣的人站在巷口。媽的,老子還以爲是什麼高手,原來是個種田老頭。四人一齊上陣,他們是有名有號的“京城四虎”,要是被一個糟老頭欺負,那傳出去簡直就是丟死人。四人揮起鋼刀長劍衝殺過來,巷子狹小,只容得兩個人並肩而出,老頭兒左閃右避,只是不出手,京城四虎本來有四個人,但實際上只有兩個人在作戰,剩下兩個被堵在後面不能發揮。
他們見這小老頭看似老朽,實則靈活得緊,前邊兩個又砍又劈了許久,也不能傷他絲毫,後面兩個看得不耐煩,拉下兄弟,自己冒了出去。
“老頭!你要打就出手!這麼閃來閃去有甚麼意思。來啊!來啊!”一虎邊喊邊試探着往前衝進,老頭兒還是不出手,他們四人鬧騰得累,其中一個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老頭,人都走遠了,這趟生意我們不做就是!”老頭忽然笑起來,神態和藹,四虎一點也不明白他是甚麼意思。待四人鬆懈下來,那老頭兒突然一躍而起,剎那間抽出背上所背之劍,朝前面二虎手上的刀劍劈去。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鐵器落地聲,兩人手裡的刀劍已經砍成兩段,自己手上只拿着劍柄刀柄。四人頓時臉色大失,自己的刀劍可不同於一般市場上賣的東西,都是請人專門打造的,怎麼如此輕而易舉就給人砍斷了。
“敢問,敢問前輩是何方高人?”四人抱拳敬禮而問。那老頭將劍往後一丟,劍便穩穩當當落入劍鞘,功夫很是俊俏。“砍柴的。”老頭兒緩緩轉過身去,慢慢悠悠出了衚衕,四人竟無一人敢上前一步。
兩個擔着楚客,不知拐了幾個彎,又給楚客做了多少掩護,才把人從後門送進學士府。人一進學士府,楚客就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靠過來說話,那人問道,“果真有人阻攔?”“公子神料,出了宣武門果然有人阻攔,不過給關師傅截住了。”
“那關師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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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必擔心,對付這幾個小人物,不勞關師傅出劍。”“那就好,快將人擡到房裡,大夫已經等着了。”“是。”楚客睜眼來看,看得是二弟沉璧在跟擡擔架的說話,話說到這裡,兩個漢子將他擡着往裡頭深進。
原來託合齊這邊給太子獻上擄人之策,那邊卻不告訴王奕清。只要楚客出了衙門,他的事也就辦完了,但又得擔待太子那邊,所以這個老滑頭兩邊都幫又兩邊都不幫。幸好司馬沉璧不放心,讓人暗裡保護,要不然楚客就真的落入胤礽手裡,而又不關託合齊的事。
楚客燒了一日,第二天晚上才醒過來,明鏡見他傷勢甚重,心裡對託合齊很是不滿,但這會又都不願再去追究多生事端。楚客昏迷的晚上,是沉璧在照料,明鏡見他們兄弟手足情深,心裡頗爲欣慰。楚客的事情告一段落,現在卻又該處理沉璧的事。沉璧正在楚客房中守着,明鏡叫廚娘熬了東西,自己送過來這邊給他。
“爹。”沉璧起身行禮,明鏡擺擺手讓他坐下,一面朝着牀上昏睡楚客看去,他慨嘆道:“要不是你多了個心眼,他現在還不知道給關在什麼地方,活不活着呢。”沉璧笑道:“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明鏡點了點頭,指着桌上的排骨湯說:“你累了一天,吃點東西。”沉璧不敢在父親面前無禮,回道:“兒子剛纔吃過晚飯,現在不餓。爹爲了大哥的事情奔波許多,爹該保重身體,請爹吃了吧。”明鏡見他如此得體,又想到自己私自壞了他的婚事,心裡便覺內疚不安。但是他已經答應了王奕清,要是不履行承諾,自己豈不是個吃水忘恩的小人?
明鏡嘆了口氣,對沉璧說道:“沉璧,你與虞二姑娘的婚期已經推到了明年,你知不知道?”沉璧不知父親怎麼突然講起他的婚事來,但也點了點頭。明鏡:“爹不是說虞二姑娘有甚麼不好,但是,爹答應了王奕清。”這話說得叫沉璧聽了沒頭沒腦,怎麼把虞二姑娘跟王奕清扯到了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