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蘺上前問道:“哥,出甚麼事了?”虞赫正要說,那護衛見了她,連忙打千行禮,“奴才秦彪給虞姑娘請安。奴才奉旨守在虞姑娘帳外看守,一應閒人不得靠近。”“他不是閒人,是我親哥哥。”“奴才失禮。”秦彪躬身給虞赫道了歉,虞赫知他是奉旨來保護小妹,轉怒爲喜。虞子蘺轉身向另一名站在帳篷門邊的護衛看去,他見虞子蘺看過來,也連忙上來打千行禮,“奴才辛琪給虞姑娘請安。”
虞赫見他們對虞子蘺皆是畢恭畢敬,心裡又高興又奇怪。沒想到皇上如此器重小妹,使喚護衛一樣不缺,又個個這麼恭敬聽話,我還有甚麼可不放心的呢,回去告訴爹孃,讓他們也都寬心。虞赫這麼想着,已隨虞子蘺進至帳中,帳中兩個侍女連忙躬身行禮。
虞赫坐下道:“小妹,有如此皇恩,哥哥原來多操心了。”虞子蘺也沒想到皇帝會想得如此周到,又是使喚又是護衛,心裡雖有疑惑,但也是十分感激。“皇恩浩蕩,子蘺只有盡力奉公,才能回報。”虞赫要交代的話早不知在路上交代了幾遍,這時想想也不大有必要再說。虞赫只在裡頭待了一小會便出來了,他雖是虞子蘺的哥哥,但是知道的僅有幾個人,其他不知道要是看見一個男子從她帳篷裡出來,免不了要背後議論,本來對她指點的人就有不少。虞赫當晚便已同妹妹道別,明日天一發亮,自己便輕馬回北京城。
虞赫走後,虞子蘺喚兩個丫環上前來。她問金竹歌道:“是誰讓你們過來的?”金竹歌俯身低頭答:“是內務府的安公公。”“他是怎麼說的?”“安公公說皇上要北巡,欽天監有位虞姑娘要隨駕,讓我們姐妹來伺候。”“還有別的話麼?”金竹歌搖了搖頭:“回姑娘,就是這些。”金竹歌不敢擡頭,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從她的語氣中可以知道她是十分恭謹的。在金竹歌身邊跪着的金竹謠亦是低頭看地,虞子蘺只瞧見她們兩人頭上兩支釵子,額頭略微能見。
“你們吃飯了沒有?”虞子蘺忽然口氣輕鬆地問。金氏姐妹一時反應不過來,明明聽見她問的是“你們吃飯了沒有”,卻是不敢答話,生怕自己聽錯答錯。“奴才吃過了。”金竹謠低聲答。“你們不是一直跟在我旁邊嗎?甚麼時候吃的飯我怎麼沒看見?”虞子蘺面帶微笑地問。兩姐妹一聽,連忙叩頭道:“奴才該死,不該對姑娘說假話,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說罷連連叩頭。
虞子蘺大驚,自己不過是開玩笑說了句話就把她們嚇成這個樣子,難道自己剛纔的樣子很嚴肅?虞子蘺趕緊止住兩人,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們說假話,我要罰你們,罰你們現在馬上去吃飯,吃飽了直接去睡覺不要再來服侍了。”
金家姐妹茫然地擡起頭來,忽然一齊哭泣起來,虞子蘺更加不解,簡直不知道這對雙生姐妹要做甚麼。她問:“我讓你們去吃飯不好嗎?爲甚麼要哭呢?”金竹歌邊泣邊答:“我們哪兒做得不好,請姑娘重重責罰,千萬別趕我們回去,安公公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要伺候好姑娘,不然……”“不然就要把我們發配到辛者庫去幹苦力。”金竹謠接着姐姐的話說。這可叫虞子蘺大大吃驚,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說兩句話錯兩句話。
虞子蘺急得一跺腳,說道:“我哪裡是怪你們真要罰你們呢?我是見你們今天走了這麼久到現在還沒吃飯,便讓你們先去吃飯。讓你們吃飽飯去睡覺不用來服侍,也不是讓你們明天也不用來的意思,你們怎麼會想到我真要責罰你們呢?唉!”
虞子蘺沒被旅途弄得疲憊,卻被這兩姐妹弄得頭昏腦脹。姐妹倆聽了,登時破涕爲笑,又向虞子蘺叩頭稱謝。虞子蘺一看見她們叩頭,便好似自己的頭給誰抓住搖晃一般難受,心想自己要是不在第一天立起規矩來,後面長路漫漫,自己還要看她們姐妹天天行這些繁文縟節,那豈不是要讓自己煩死。虞子蘺決心要立規矩,便慢慢往牀上坐下,拿出虞家三小姐的派頭來,冷視金家姐妹。金家姐妹聽她忽然不講話,心裡忐忑不安,聽她剛纔說話的語氣很和氣,便大膽擡頭迅速看了虞子蘺一眼,看見虞子蘺冷麪坐着,好不威嚴,一下嚇得魂飛魄散,叩頭到地。
“我這人與一般人家的小姐不同。”虞子蘺慢條斯理說道。金竹歌一聽這話,便種種猜想,心想難道她是比一般人待下人要嚴要狠,但剛纔聽她說的話卻是很平易近人啊。“在家時養成了些習慣,你們既是派來伺候我的,就當按着我的習慣來做。不然是要我適應你們呢,還是讓你們來適應我呢?”
金氏姐妹忙道:“當然是聽姑娘的。”
虞子蘺點了點頭,繼續說,“我也是這樣想的。這樣的話,我要給你們立些新的規矩,你們在服侍我的期間就按着這些規矩來做,等咱們散了,你們要守什麼樣的規矩那就隨你們。這樣可好?”兩姐妹均想,宮裡頭的規矩已經多得駭人,現在她又要立新規矩,只怕要把人累死罰死才罷休了,安公公還說這是位難得的好主子,現在看來只是更甚而已。她們心中嘆氣,當初自己給選中來服侍時,衆人都道這是皇上特別關照的人,要是伺候好了日子也就好過了,誰又想到要受這麼許多苦。她們心裡雖無奈,嘴上卻仍還要不能顯露一絲不願意地答是。虞子蘺仍板着臉,她最是不願這麼跟別人說話,也不願看見別人這麼跟自己說話。
“那我就跟你們說說新的規矩,你們若是不能遵守,那就只能哪裡來的回哪裡去了。”兩人忙道:“奴才一定按照姑娘說的做。”“那就好。這第一條,你們在我面前要少稱奴才,最好不說,我聽話喜歡聽簡短的稱呼,奴才,這就多出兩個字。這條你們記着了沒?”
兩人一臉茫然,忙答:“記着了。”虞子蘺點頭又道:“第二條,你們話要多些。我家裡的丫頭話最多,你們兩個話太少讓我一時不習慣,有甚麼趣事軼聞,路上都可以跟我說,不要老低頭走路,萬一撞上馬腿怎麼辦?”姐妹倆聽她語氣雖是嚴肅,但話裡詼諧,心裡都笑起來。
虞子蘺又接着說第三條:“最後一條是總領綱目,你們呢,暫且放下宮裡頭的規矩。我們一塊行走,頂着的是主僕的名分,卻不要太拘謹。我前面說過,我與一般人家的小姐不同,不要你們事事周到,但求你們活潑些,讓我這一路有趣些。”竹歌竹謠聽她說到一個“求”字,慌忙不已,又要叩頭說話。虞子蘺不等她們開口便搶說道:“這個叩頭也要減省,沒的不要叩頭,讓別人叩頭,是叫我折福,你們替我多留些福罷。”
她們實在沒想到虞子蘺說要立規矩就是要立這樣的規矩,這哪兒是規矩呀,這簡直就是不要規矩。虞子蘺見她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時,說道:“你們這麼跪着不累嗎?快點起來。竹歌,明天你把這些新規矩告訴那兩個小公公,他們叫甚麼名字?”她全然不像在下命令,像是在跟熟悉的人說話,竹歌這會有些明白她的爲人性格,也沒有先前那般害怕,便答道:“名字奴才……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們一個叫小靳子,一個叫小印子。”虞子蘺聽了一下笑出來,“他們真是一對活寶。好了,我這裡不用你們再過來了,你們吃完飯就歇息去吧。”她第二遍再說這事,姐妹倆不好再執着,便向虞子蘺告退出去。
兩人退出帳篷,對虞子蘺的話又是高興又是不信。要知道這位主兒講的是真是假,日後就會知道的。
次日,才依稀能看到兩步內的人,隊伍便要拔營啓程。虞子蘺好久沒有騎過這麼長時間的馬,昨日有些疲,入睡很快,傳令官來傳令拔營啓程時,她還睡得正香。不只是她,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大臣們令到時多半也是掙扎着不肯起來,好幾個帳篷裡傳來主人罵僕人的聲音。多半是僕人們聽到傳令官傳令來催促主人起牀,結果給大罵了一頓,他們總不能說皇上的不是,只能是讓這些下人受罪了。
虞子蘺聽到傳令官傳令,微微醒過來,朦朧睡眼中看見金氏姐妹已經在帳篷內給她收拾東西。“姑娘您醒啦!”竹歌竹謠放下包袱,上來給她請安。虞子蘺還沒睡夠,但是令過三遍,已經有人要來拔營。她聽見門外兩個護衛呵斥來人,“虞姑娘還沒起牀,一會再來拔!”虞子蘺已經收拾齊整,便對門外說道:“都收拾好了,讓他拔營吧!”兩個護衛才讓他們動手。
晨風林動,隨康熙帝北行的隊伍在天色微白時又啓程行進。林中已不安靜,鳥叫聲陣陣,隊伍過處,更是驚起一羣。幾個年紀稍大的王公大臣,現在尚在轎中打瞌睡,小路顛簸,陡然一震,將他們差點震出轎子。虞子蘺見這隊伍之中只有她的四個使喚走路,其餘的騎馬騎馬乘轎的乘轎,昨日是第一天走得慢,今日怎麼還能讓他們再這麼行走,說去給他們找轎子的人遲遲也不見找了轎子來。虞子蘺向金竹歌道:“你們四個都上我的車子去。”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