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一切只有福臨心裡最清楚,他怕見到她,怕見到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是他,是他將清如逼到這個地步的,只怕就像她那邊說的那樣,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爲什麼,爲什麼每每想到這個的時候,心就痛的無法呼吸,對他來說,赫舍裡清如不過是香瀾生命的延續與繼承而已,可是不知在什麼時候,這個延續開始有了她自己存在的意義,只是他沒有發現而已!
失去孩子之後,清如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一樣,任人擺弄着,換藥,喝藥,即使換藥的時候再痛她也沒有哼過一句,就彷彿那不是她自己的身體一樣,而話,也沒再說過一句,除了還有呼吸以外,她與死人無異!
九月,在她身上的傷已經被調養的差不多的時候,福臨來了,他默默地看着坐在牀沿邊的清如,眼中充滿了思念與愧疚,他畢竟是想她的,只是不知如何面對罷了,清如只擡頭看了他一眼後又繼續低下了頭,沒有任何情緒,好象福臨於她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宛卿……”福臨剛說出這兩個字,“”地一聲重響,一隻花瓶破碎在他腳前,無數鋒利的碎瓷片破裂在地上,邊緣如刀一般閃着寒光。
再擡頭,死寂的眼眸裡已經有了波動,只是那還是恨,永不原諒,深入骨髓的恨,她用許久沒有開過口的沙啞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着:“不許再這樣叫我!”
福臨沒想到清如對這個稱呼會厭惡到這個地步,而清如也是早已不要了性命,纔敢這樣對待皇帝。
還有另一點就是福臨在感情之事上糊塗,但是在國事上他還是比較英明的。一般甚少有因後宮之事牽扯到前朝的,而索家現在更是權大勢大,福臨絕不會因爲清如的無禮就去處罰索家。
福臨因爲孩子地事對清如極爲愧疚。是以並未對清如的無禮生氣,反而愈加溫柔地道:“好。你不願意聽,朕不叫就是了,清如,朕已經知道錯了,也後悔了。孩子的事已經無可挽回,你原諒朕好嗎?”這是他第一次叫清如地名字,如果是以前清如聽了一定會很高興,可是現在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原諒?”清如癡癡地笑了起來,這是她這麼多日來第一次笑,可是這笑容裡一點生命的氣息都沒有:“原諒你?你可以原諒佟妃嗎,原諒那個害死了你最心愛女人地佟妃嗎?”不待福臨回答她又說道:“不,你不會,你只會恨她惱她。.ap,更新最快.絕不會原諒了她,我對你亦是一樣,就算你將整個大清江山拱手相送。我也不會原諒你,絕對不會!”說到這裡她站了起來。慢慢逼進福臨。從來沒有退縮過的福臨被她全身散發出來的煞氣逼得一步步後退。
“福臨,你給我聽清楚了。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會恨你一日,活着一年便會恨你一年,此恨就如江水滔滔,永不停止!”直到把福臨逼退到了牆角她才停了下來。
福臨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知道上一次的打擊將清如來說實在是太大了,要她一時三刻原諒自己確實不容易,先前是他恨她燒了承乾宮,不肯原諒她,現在卻換了過來,變成她恨他了,當初若非他太固執,聽不進她的哀求,也許那孩子能留下一條命也說不定,那他和清如也不會落到現在今天這個無法諒解地地步。
不知爲何,在清如說出那句不肯原諒的話後,承乾宮的燒燬在他心裡突然變的不重要起來,甚至於在後來他根本沒有再想起過,難道他對香瀾的感情已經變了,沒有再像以前那麼愛了?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回答不了。“看來這次朕來的還不是時候,算了,過幾日朕再來看你。”說着福臨便轉過身欲離去。
“我真的很像董鄂氏嗎?”她直呼其名,是對先皇后極大的不敬,不過與上一次不同,這次福臨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轉過臉輕輕地道:“不像,你們的容貌一點都不像,不過性子卻有些像,還有從骨子中流出來地神態以及對朕的真心,特別是那份真心,那是後宮其他人所比不了的。”
“性子?神態?真心?”清如慢慢地重複着這幾個詞,然後撫上自己地臉頰,在她的左手上帶着兩根縷金地護甲:“我地容貌始終不如董鄂氏那般的美,她真地很美很美,是我卻比不了的,所以我也比不得她幸福,比不得……”
福臨想去握她的手,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你們的容貌一點都不像,不過你並不比香瀾差多少,你也很美。”這是真的,即便放在宮裡,清如的容貌也是頂尖的,只比董鄂香瀾差了半籌而已。
“美?”她失神地笑着:“你覺得它美嗎?可是這麼美的容貌卻從來沒有給我帶來過什麼好運,從來沒有。”說到這裡她突然擡頭望入福臨的眼裡,這一刻她的眼中好似沒有了恨,平滑寧靜:“皇上,你喜歡這張臉嗎?”
福臨爲她的語氣所迷,以爲她是肯原諒自己了,連忙說道:“朕自然是喜歡的。”
就在他的手快觸及到她的臉頰時,清如卻向後滑了一步退開了,平滑寧靜的假像被撕破,她的心中依然只有恨,替身之恨,失子之恨,一齊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你喜歡,可是我卻不喜歡,所以我要將它毀掉,讓你再也看不到這張容顏的美麗!”
在福臨還沒有明白過來她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她又再度以一種極致幽恨的聲音說道:“不管是容貌還是神態與真心,只要和董鄂香瀾有關的東西,我赫舍裡清如統統都不要!不要!”
說話的同時,左手的兩根護甲深深地插進了肉中,鮮紅的血順着縷金的護甲不停地流出來。震呆了福臨地心,然清如卻彷彿感受不到痛一樣,左手用力一劃。兩道從眉骨到下巴的血痕出現在福臨眼中!
血如珠一般滴下,她終於決定不再原諒他。因爲她再也找不出任何原諒地理由,孩子是他親手害死的!
仇報不了,但她如何還能與仇人同牀共枕!
驚愕過後福臨被她如此決絕不留餘地的態度給激怒了,他堂堂一個皇帝低聲下氣來向她來道歉,她不僅不接受。還自容貌,這將他放在何地?!
“好!你既然那麼不願看到朕,那麼朕就成全你,來人!”聽到他的聲音,守候在外面的常喜快步跑了進來,垂首待命
“自即日起,褥奪宛貴妃赫舍裡清如地封號與位份,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再踏出冷宮一步!”
他用最大的聲音說着。是說給清如聽嗎?不,他是在說給自己聽!既然眼前這個女人不稀罕他,那他也不會再見她。就讓她在冷宮裡過一輩子吧。
血還在不停地流着,每一滴都像滴在福臨心中一樣。好痛。她爲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女人不都是最珍視容貌的嗎?爲什麼她可以當那不是自己的東西一樣。輕易便毀了。
順治十七年九月二十一,宛貴妃被除封號,打入冷宮,永世不得踏出一步,任何人也不得踏入冷宮一步,其下三阿哥玄燁暫時交由皇后撫養,延禧宮封宮!
另,湘遠不欲去其他宮中,自願入冷宮陪伴清如,小福子原也想同去冷宮,但是由於至多隻能有一人陪伴,所以他未能去成,而是留在被封了起來的延禧宮,每日獨自打掃偌大的宮殿,希望有一日主子能再回到這裡來,只是這一日,他註定是等不到了……
秋去冬來,轉眼到了十一月,是清如入冷宮的第二個月了,沒有了心,對她來說在哪裡都無所謂了,錦衣玉食不是她的追求,權勢亦不是她的追求,她要地不過是覓一良人,平平安安,倖幸福福的過一輩子,可惜,錯入後宮,錯許他人,錯!錯!錯!
然讓人沒想到的是,十一月福臨又來了,他看起來比以前憔悴了許多,眼中亦沒了神采,看起來他這段日子過地並不舒
福臨並未能守住自己的心,他將清如打入冷宮時已經決定了不再見她,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到底還是來見了清如,他真地好想她。此刻清如臉上地傷痕已經結了疤,左臉自眉骨而下,一直到下巴,猙獰至極,然而看在福臨的眼中卻沒有害怕,反而是心疼至極,他不顧清如冰冷地眼神,手撫上清如破了相的左臉:“這兩個月的時間讓朕發現,原來朕一直都是在乎你的,無關乎替身不替身的問題,只是在乎,連朕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在乎你。”清如對他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冷冷的望着他,彷彿他的話並不是在對自己說。
“只要你願意,朕可以給你香瀾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包括皇貴妃的位置!”他很認真的說出自己心中的話,鄭重無比。
清如終於有了反應,她古怪地笑道:“即便我現在已經破了相,你也願意讓我再回到你的身邊,還讓我做皇貴妃?”是!朕說的絕不反悔,只要你點頭,朕馬上放你出去並告示天下加封你爲皇貴妃!”福臨的眼中染上了一絲喜色,他以爲清如已經爲他所感動,然而他高興的太早了。
在他話說完的同一時刻,清如反手狠狠格開了福臨的手:“福臨,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莫說是皇貴妃的位置,就算是你將大清江山拱手相送我也不會原諒你,更何況是回到你的身邊!”臉驟然陰冷下來:“殺子之仇,我永生不忘!”
福臨走了,帶着清如那句殺子之仇走了,他再沒有來過冷宮,而是沉浸在後宮各式各樣的女人中,甚至還找了一個漢家女子進宮,彷彿已經將清如完全忘記了一樣。
清如,朕愛你嗎?
這是福臨離開冷宮時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其實能回答這個問題的就是他自己,只是他無法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