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宮中很多女人,甚至是皇后來說她們最羨慕的人應該就是承乾宮的董鄂皇貴妃了,她擁有她們夢寐一生的所有,十月臨盆誕下龍子,皇上肯定會封她做太子的。
可是董鄂香瀾活得並不舒心,甚至可以說她是在惶惶不安中度日,樹大招風,她知道自己實在太引人注目了,福臨的愛灸烈如火,情深似海,這種不計後果的愛實在讓她又喜又怕!
董鄂香瀾撫着圓滾滾的肚子暗自皺眉,原本就不怎麼豐腴的她在懷孕後不僅沒胖反倒更瘦了,下巴變得極尖,眼睛則顯得更大了。倚在窗邊望着庭院的繽紛正想的出神,一雙有力的臂膀溫柔地環上她的腰肢,有些扎人的鬍渣在她臉上摩蹭着“在想什麼?”董鄂香瀾回身擁住那個有着熟悉龍涎香味的人,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裡。
“爲什麼不高興了,告訴朕。”
埋着的頭搖了搖“不是不高興,只是有些怕!”
“怕?有朕在你還怕什麼?”福臨奇怪地問。
董鄂香瀾起眼道“就是因爲皇上在我身邊,所以才怕,現在的一切對香瀾來說太幸福,太完美,我真怕,怕有朝一日會失去這個幸福,若真如此,那我一定會生不如死的。”
“真是個傻瓜!”福臨伸手在她的鼻樑處颳了一下,這是他們兩人相處時再自然不過的動作,然卻從來沒有其他女人享有過。
“朕說過,這一世朕只愛你一人,也只要你一個,朕貴爲天子,無可避免的會擁有衆多妃嬪,但在朕心中只容得下你一人,永遠都不要和你分開,即使死了也一樣。若有一日朕崩了,一定下旨要你陪葬!”一直低沉的聲音在說到最後一句時,一變換成略帶玩笑的口吻。
聽得他對自己如此重視,董鄂香瀾不由笑了出來,順着他的話道“何須下旨,當您瞌上眼的那一刻,就是追隨您之時,但是前提是您只許欽點我一人!”
福臨聞得不由大笑起來“哈哈哈,朕正是此意,太多了朕還怕就會不來呢,愛卿真不愧是朕的知心人!”
原來的陰鬱被這幾句話沖淡了不少,董鄂香瀾的臉上重又掛上唯美的笑意,兩人靠在一起同看窗外風起雲涌,枝搖花動的美景。
在這裡,福臨完全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好丈夫,完全不似朝堂上那位喜怒無常的少年君主,更不似妃子眼中有些冷的皇上。他們就如同人世間千千萬萬對平凡夫妻一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夜幕悄臨,早有宮人在宮中擺上膳食皇上與皇貴妃享用,福臨拉着董鄂香瀾的手一道坐下,他笑言“你現在可是一張口兩人吃,多吃些,可別餓了朕的小阿哥。”
董鄂香瀾面有飛紅,不依地嗔道“皇上你就想着要小阿哥,從沒想過要一個小格格,難道小格格不好嗎?”
福臨握緊她的手道“小格格固然是好,可是她不能當太子啊,而且太醫也診斷了,你這胎就是個小阿哥,朕早已命大學士在爲他擬名字了,朕要給他取一個最好的名字,至於香瀾你要是喜歡女兒的話,咱們以後就生他十個八個好了。”
董鄂香瀾被他逗的笑意不止,假意不悅道“皇上您當臣妾是豬不成,哪裡有人生這麼多的。”
“朕是天子,朕說可以就是可以,朕不光要你一生陪伴於朕,還要咱們的孩子繼承大清的江山社稷!”福臨意氣紛髮指點江山的模樣讓董鄂香瀾看癡了眼,幸福一下子漲滿胸口,然一絲小小的憂慮卻在同時爬上心頭,他們真可以天長地久嗎?身子日漸孱弱,雖說是因爲有身子纔會這樣,可她卻無法不去憂心,太幸福的人往往會遭天妒的,何況宮中忌諱她的人這麼多,雖說現在她們一個個對自己都畢恭畢敬的,可她們是真的心服嗎?
看福臨高興的樣子,她實在不忍掃他的興,儘量用輕快的語氣道“皇上,如果我真生了女兒……”看福臨皺眉不喜的模樣忙又補充道“是說如果嘛,又不是真的,如果是女兒,皇上您說給她取個什麼名字好?”
“名字?讓朕想想。”福臨用銀筷撥動着細瓷碗中瑩白的米粒,連着想了幾個都不甚合心意,在看到董鄂香瀾期待的目光後他突然有了主意“不如就用你的小名來給她做名字吧!”
“我的小名?這怎麼可以呢?”她不理解,福臨卻是越想越覺得合適,得意地道“怎麼不可以,孩子是爹孃生命的延續,女兒更是孃親生命的延續,反正你的小名也只是小時候叫叫,現在除了朕也沒什麼人知道,何不就給女兒用,到時候,朕再封她爲固倫公主,讓她擁有最好的一切!”
福臨似乎忘了按祖宗法制,只有皇后所生的女兒纔可以封做固倫公主,妃子所生至多隻能被封爲和碩公證,又或者他是記得的,只是不願去遵守罷了。
“皇上真賴皮,連想個名字都要偷懶,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只能這麼着了!”董鄂香瀾對順治近乎孩子氣的說話,只能無奈的投降,她盛了碗鮮鯉湯端給福臨,讓他趁熱腥氣不濃時快喝。
福臨欣然接過,一口飲盡後咂舌道“你待朕真好,阿……”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董鄂香瀾捂住了口,只聽她道“皇上,您說過的,這個小名是留給咱們未來的女兒用的,希望從現在起,這個名字就只能叫她,皇上您可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來喚臣妾了!”
福臨拉下她微涼的手捂在掌心“好,不叫就不叫,朕心裡知道就行了。”接着又略帶責備地道“你看你,手這麼涼也不知道加件衣服,雖說現在天還熱,但早晚還是有些涼,你身子不好,尤其是最近胎位不穩,更是要注意啊!湘遠,去給你家主子取件披風來!”
感受到福臨關切的話,董鄂香瀾雖不覺得冷,但也沒有拒絕,湘遠應了聲,折回內屋手腳利索地從櫃中找出件翻領石刻青絲披風“主子,奴婢給您披上。”
董鄂香瀾點點頭,讓她爲自己繫好帶子,然後道“你伺候我一天了,叫上李全,你們兩個都下去歇息吧,這裡有其他人伺候就行了。”
湘遠笑了一下道“奴婢不累,奴婢就留在這裡陪着主子好了。”
福臨出聲道“你們主子心疼你們就下去歇了吧!”連皇上都這麼說,湘遠順從地應了,在行禮謝恩後躬身退下,臨出門的時候被急三火四趕來的常喜攔了一下,趕着覲見的常喜見湘遠無甚大礙,道了聲歉後又急急跑了進去,這一路還真是累壞了他。
福臨看到被自己派出去的常喜突然出現,心知他必是有事回稟,也就沒有怪他不通報就闖進來的罪,果然不等他詢問,常喜就將剛纔發生的事以及清如要他轉述的請求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至於皇貴妃也聽到了那沒關係,他知道皇上對這位皇貴妃寵愛的不得了,有時候連奏章都帶到承乾宮去批,何況是這後宮之事。
然董鄂香瀾這一次卻不像往常那般泰然若之,反有些走神,連勺中的灑出泰半也沒發覺。
聽着常喜的回報,福臨只沉難以定奪,這個女人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居然欲將人帶回自己宮中,難道她不知這會影響到她的聲譽嗎?而且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想闖暢音閣後院,要不是他命常喜暗中留意她的舉動,還不知會鬧出什麼動靜來。
不過生氣歸生氣,她能查出這些來也着實不易,若是不允又不太好,況且他答應過皇額娘要讓她好生查下去的,想着他別過臉問董鄂香瀾“香瀾,你看這事如何是好?”
董鄂香瀾默默地放下湯勺,吸氣捺下心頭突然升起的煩惱,儘量以最平淡的語氣道“如貴人今日之事行得確有些魯莽,但她也是助人心切,非爲已身謀利所爲,值得慶幸的是她這一行確查到了有用的線索。可見如貴人才智過人,她會提如此要求,必有其深意在裡面,若皇上今日不允其請,只怕對夕貴人來說有所不公平,所以依臣妾之見,不妨就準其所奏,如後直不放心,可讓常公公跟隨看顧!”
說到最後董鄂香瀾忽有一股難以爲繼的氣悶感,說完最後一句就再講不出其他來了,清如……如貴人……她不過是福臨衆多妃子中的一個,而且福臨還甚是討厭她,爲何自己只要一想到她就會不舒服呢!
自入宮起,她就知道要與衆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她從未想過要獨佔,她只要知道福臨心中最愛的人是她就足夠了,可是爲什麼這個清如會叫她如此不安,似她要來搶自己擁有的一切似的!
是因爲她不比自己差多少的容貌,還是因爲她卓越的聰慧,又或是因爲當初她看福臨的那一眼,純粹、灼人、不夾任何雜質的愛意?
她在那邊胡思亂想,那廂福臨已經有了決定,當即下旨道“準其所奏,至後日之前,允其將人押留重華宮,另着內務府調撥四個身強力壯的太監到其宮中協助看管!”這個話到底是不放心清如的安危,還是僅僅爲了監視,福臨自己也說不明白。
常喜得了皇上口諭,躬身領命退下,急急往暢音閣趕去,如貴人還在那邊等他迴音呢,今天他這把老骨頭可被折騰得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