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您要出來,也該讓侍候您的那幾個人扶着,萬一摔了磕了可怎麼辦?”說着,張泉往他身後望了一眼,皺眉道:“對了,怎麼不見他們幾個人影,可是躲懶?”
錢莫多咳了幾聲,擺手道:“沒有,是咱家讓他們不要跟着,想一個人走會兒。”停頓片刻,他有些感慨地道:“咱家……看不了多久這紫禁城的景緻嘍!”
張泉賠笑道:“哪有這回事,總管您不過是偶然身子不適,養些日子就好了,到時候……”不等他說完,錢莫多便擺手道:“咱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心裡清楚,老嘍老嘍,該是時候退了。”
張泉自是巴不得他退,不過嘴上道:“總管您是老當益壯,這些年來不知將內務府打理的多好,要是沒有您壓陣,我與周全非得要手忙腳亂不可。”
錢莫多笑笑道:“行了,別哄咱家高興了,能夠侍候三代君王,咱家這輩子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明日咱家就會正式向皇上請辭還鄉。”
“這二十幾年來,我一直跟着總管,可說沒有半刻分開之時,實在是……”張泉用力擠出兩滴眼淚,難過地道:“捨不得總管。”
錢莫多拍拍他的肩膀,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總會有分開之時,你我能有這二十多年的緣份已是難得,多少人連兩年的緣份都沒有呢,所以實在無謂難過。”
張泉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試探地道:“一直以來,總管都待我很好,如今你一走,若換了個好的總管還好,否則……這內務府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雖然張泉儘管說得不着痕跡,但錢莫多在宮裡那麼多年,看盡後宮傾軋,世間百態,怎會察覺不到他心裡那點小九九,長嘆了口氣道:“老實說,你跟了咱家那麼多年,做事又賣力,咱家可說是將你當成親子侄一樣看待,不過……你應該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咱家能說了算的。”
張泉心中一沉,臉色有些發白地道:“皇上……可是已經有了決定?”
“這個倒沒有,但周全……他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的人,而皇后娘娘又深得聖寵,她說一句,勝過咱們說百句千句。”見張泉緊抿着脣不說話,他又道:“你放心,明日咱家會盡力向皇上舉薦你,機會應該還是有的。”
張泉咬牙道:“周全纔來了十年,爲副總管的日子更是短之又短,他若爲總管,內務府上下怕是難以心服。”
“咱家明白,可眼下看來,他的機會確實比你大一些,你要做好準備。”面對錢莫多的話語,張泉沒有再說話,只是死命忍耐着從喉嚨裡涌上來的酸意。
這一夜,張泉輾轉難眠,只要一閉眼,就會看到周全穿着他夢寐以求的正五品總管服飾,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他要是能抓到周全的錯處,就可以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他一狀,令他失去升任總管的資格;偏偏那該死的周全行事極爲仔細,這麼多年來,幾乎沒出過什麼錯。
正當張泉努力想着抓週全的錯處時,另一間屋子裡的周全亦是徹夜未眠,不過周全想的不是總管之位,而是永壽宮的魏靜萱,皇后娘娘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一定要儘快解決魏靜萱;但是,這段時間,他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還有做什麼?
周全苦思冥想,一直到天亮時分,終於讓他再次想出一個計策,其實這個計策他之前也用過,不過當時操之過急,所以未能奏效,之後更是中途而廢;這一次,爲求萬全,當思量仔細,確定無任何差錯後再行動手。
正自細細思量之時,他的心腹太監小成子端水走了進來,道:“總管,您該起身了。”
周全點點頭,挽了袖子走過去道:“今兒個怎麼來的這麼早,平日裡不是總睡不夠嗎?”
小成子嘿嘿一笑,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一臉正色地道:“總管,你洗漱過後,趕緊去錢總管那裡吧,奴才昨夜裡聽說他今兒個就要正式去養心殿向皇上請辭了,張總管一大早就過去了,他與您一向不和,定然會想盡法子在錢總管面前擠兌您,所以您可千萬別晚了。”
“所以你就特意起早了來叫我?”待得小成子一本正經地點頭後,周全笑道:“行了,該是我的,別人怎麼搶也搶不走;若不是我的,就算拼盡了力氣,也無法搶在手裡。”
小成子見他一副全然不着急的樣子,連忙道:“說是這麼說,可也不能落在張總管的後面,他要是上了位,一定會給您氣受的,等到那時候想再將他趕下來可就難了,總管,這件事您一定得上點心。”
見他一心爲自己,周全頗有些感動,道:“有皇后有,總管之位不是他想就能夠坐上的,你只管安心就是。”
聽得這話,小成子臉上掠過一抹喜色,道:“皇后娘娘可是已經向總管您許下話了?若是這樣的話,那倒是真不用擔心了,任張總管如何上跳下竄,也抵不過皇后娘娘一句話。”
周全笑一笑,洗漱乾淨換了衣裳後,帶着小成子走了出去,一路來到奉先殿這邊,負手仰頭看着朝陽下閃動着耀目流光的琉璃瓦。
“總管,您在看什麼呢?”小成子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金黃色的琉璃瓦以及檐下彩繪金線大點金旋子彩畫之外,實在尋不到什麼好看的,而且還不時有鴉叫之聲在耳邊響起,雖說宮中奉這些烏鴉爲神鴉,不許任何人對之不敬,但小成子每次聽聞,都覺得那叫聲實在難聽,恨不得捂上耳朵。
周全揚脣道:“你瞧,今年這裡的烏鴉比往年又多了一些。”
小成子不以爲然地道:“這宮裡頭從不揮趕烏鴉,且又有人每日兩次來喂,自然是越來越多了,這裡還好,最多的就屬冷宮了,有一次奴才路過冷宮,看到一大羣烏鴉飛起,當真是遮蔽了天空,好不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