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話這陣子功夫,榮祥已經將小几上的幾盤點心悉數吃了個乾淨,拍着鼓鼓的小肚皮意猶未盡地道:“姐姐這裡的點心可真好吃,我還想吃。”
凌若寵溺地捏捏他筆挺的鼻樑道:“你若喜歡,晚些走的時候姐姐讓廚房多做一些給你帶着。只是現在可不能再吃了,否則撐了肚子還怎麼用午膳,姐姐知道你要來可是特意讓廚房備了你最愛吃的五彩牛柳和八寶野鴨,很好吃的哦。”
“真的嗎?”聽到這兩個菜榮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使勁往肚子裡咽了口唾沫,他現在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胃口極好又愛吃肉食,只是家中不富裕只能偶爾吃上一頓,有時候實在饞極了就央榮祿偷偷去山上打點野味,也虧得榮祿雖然習四書五經,但滿人出身的他同樣自小學習騎射之術,三不五時就能打到一隻野鴨或山雞,拿回來讓富察氏煮着吃,也算是改善一下伙食,只是現在榮祿外放江西,榮祥又小,凌柱怕他一個人上山會出意外,是堅決不讓他私自外出,可是把榮祥饞壞了。
“姐姐你儘管放心,他肚子大着呢,待會兒保準他吃的比誰都要多。”伊蘭親暱地抱着凌若的胳膊道。自進來後她就一直黏在凌若身邊,不時撫一撫她身上柔軟光滑的錦緞,眼中盡是豔羨之色,姐姐如今所穿所戴的東西都好精緻好漂亮,她若也能像姐姐一般該有多好。
凌若莞爾一笑撫了伊蘭嬌嫩如花的臉頰正要說話,有人推門進來,卻是水秀,只見她欠一欠身恭敬地道:“主子午膳已經備好了,是否現在起膳?”
自入秋以後天氣漸涼,爲怕菜餚冷卻失了該有的味道,廚房每做好一道菜都會以銀蓋覆之保其溫度,待要用膳起方纔起蓋,故稱之爲起膳。
凌若微一點頭朝凌柱與富察氏笑道:“說了這麼許久的話阿瑪跟額娘也該餓了,不如咱們先去用膳?”
“也好。”凌柱剛一答應,榮祥就跳起來拍手歡呼道:“好啊,有牛肉和野鴨吃了。”
看着他饞極的模樣,凌若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無比,堂堂朝廷官員卻連牛肉、野鴨這等尋常之物都不敢天天吃,說出去只怕沒人相信。
“走吧,姐姐帶你過去。”她一手牽着伊蘭一手拉過榮祥略有些粗糙的小手與凌柱夫婦一道往偏廳走去。
小路子與水月早已候在偏廳,偌大的圓桌上擺滿了一道道覆了銀蓋的盤子,等他們一一落坐後,二人開始起膳,一個開蓋一個報菜名,菜十二品:花菇鴨掌、五彩牛柳、佛手金卷、炒墨魚絲、草菇西蘭花、山珍刺龍芽、蓮蓬豆腐、奶汁魚片、鳳尾魚翅、紅梅珠香、宮保野兔、繡球乾貝;湯一品:龍井竹蓀;餑餑二品:肉末燒餅、龍鬚麪。
爲着今日這道午膳,凌若數日前便去廚房交待過,每一道菜都是她親自定的,還特意封了個紅包給廚子,務求盡善盡美。
桌上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看得榮祥和伊蘭直了眼,他們長這麼大從未見過一頓飯吃這麼多菜的,正當他們以爲菜餚都齊了的時候,兩人從外頭擡了一個紅漆托盤進來,上面擺着一隻剛剛烤出來的全乳豬,色澤金黃,香氣撲鼻,還在冒着熱氣。
看到那隻烤乳豬,凌若柳眉微微一蹙,她倒是點過這道菜,不過廚房說乳豬近日所得極少,除了份例之外只怕供應不上,是以便撤了沒點,怎得現在又端來?
凌若不認識那兩個人,卻認識跟在他們之後進來的人,正是嫡福晉身邊的三福,他進來後朝凌若打了個千兒道:“奴才給凌福晉請安,凌福晉吉祥。主子知道今日凌福晉家人過來,所以特命小的將供應給含元居的烤乳豬送過來,請凌老爺和凌夫人享用。”
凌若還沒來得及推辭,三福已含笑道:“主子說了,凌福晉的家人等同於她的家人,盡些心意是應該的,她本該親自過來,只是無奈近幾日頭疼病犯了,動不得身,所以只能差遣奴才過來,請凌福晉千萬不要推辭。”說到此事他故做可憐地道:“主子可是發話了,若奴才不能完成這樁差事,那奴才也不用回去交差了。”
這自是玩笑之話,不過那拉氏的這番心意卻是令凌若心頭微微一暖,感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煩請替我謝謝嫡福晉,改明兒再去給她請安。”
“奴才記下了。”三福答應一聲又道:“還有一件事主子讓奴才問一問凌福晉,府裡請了外頭的戲班子三日後在清音閣唱戲,據說這戲班最拿手的一齣戲是穆桂英掛帥,不知凌福晉可有興趣聽?”
“自然有興趣,到時我一定過去。”凌若含笑答應,又命水秀取銀子賞了三福,三福謝過後將專門用來切乳豬的刀交給小路子後垂手退下。
小路子用刀將乳豬細細切好後,拿小碟子盛了一一端到諸人面前,榮祥最是高興不過,二話不說拿了筷子便挾着吃。這烤乳豬取的是剛產下一月內未斷奶的豬崽,因着不曾吃過五穀雜糧是以肉質極嫩兼有一股奶香味,而在烤制中廚子又添加了諸多秘製醬料,令這肉吃在嘴中滋味無窮。連不甚愛吃肉食的富察氏都吃了好幾塊,更不需說嗜肉如命的榮祥,話也顧不得說只一昧埋頭苦吃,長這麼大他何曾吃到過這般美味的烤肉。
凌柱嘗過之後亦是對其大加讚賞,直言比以前同僚請客時在酒樓吃到的烤乳豬好吃數倍。凌若笑着挾了一筷青魚魚尾上的肉到富察氏碗裡,瞥見伊蘭託着腮幫子發呆奇道:“蘭兒怎麼不吃菜,可是不合你胃口,想吃什麼告訴姐姐,姐姐讓人給你做去。”
伊蘭搖搖頭,盯着凌若看了半晌後,跳下椅子走到她旁邊睜着墨水晶般的眼睛小聲道:“姐姐,我也想來聽戲可以嗎?”
“這……”凌若沒想到她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來,一時間倒有些難以回答。
正在她爲難之際,凌柱“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瞪眼喝斥道:“胡鬧!你以爲這貝勒府是自己家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快坐好,不許再煩你姐姐。”
凌柱素來待子女極好,重話也少有一句,現在見他板了臉喝斥,伊蘭倒是不敢頂嘴了,悶悶不樂地坐回到位子上,嘴裡小聲嘟嚷道:“不行就不行,幹嘛這麼大聲兇人家。”
坐在旁邊的富察氏輕聲安慰道:“別不高興了,你想看戲的話額娘帶你去戲園子看就是了,別難爲你姐姐,乖!”
“那個地方什麼樣的人都有,我纔不要去呢!”伊蘭轉過頭不高興地說,貝勒府專程請來的戲班子跟外頭那些品流複雜的戲園子怎能相提並論。
見她不肯聽勸,富察氏也無可奈何,望向凌柱的目光頗有幾分埋怨,縱使不行也該好生說道纔是,何故這般訓斥。
“好了,不生氣了。”凌若拍拍她的手笑道:“姐姐到時候問問嫡福晉,若她不反對的話,你就入府跟姐姐一起去清音閣聽戲好不好?”
“當真?”伊蘭驚喜地問,臉上盡是歡欣之色。
“自然是真,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她是真心疼愛這個妹妹,不願讓她受一分委屈添一分難過。
得了凌若的應承,伊蘭心情頓時由陰轉晴,歡喜不已,連着胃口也好了許多,與榮祥爭爭搶搶,使得這一頓飯吃得極爲熱鬧,一大桌子菜竟是吃的七七八八,乳豬更是吃了個乾淨,榮祥自是吃的最多,那一隻烤乳豬倒有一大半進了他肚子,待到膳後香茗茉莉雀舌毫奉上的時候榮祥已經癱在椅中不停地打飽嗝,面對伊蘭的取笑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這是他有生以來吃得最飽最豐盛的一頓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