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進來。”屋裡突然傳出溫如言的聲音,見自家姑娘發了話,素雲不敢再阻攔,狠狠瞪了凌若一眼側身讓開了路。
凌若睨了跟在自己身後的墨玉與李衛一眼吩咐道:“見了溫格格,沒我的允許,你們誰都不許多嘴說一個字,記住了嗎?”
“是。”兩人甚少見凌若這般嚴厲的說過話,不敢多嘴皆點頭答應。
推開門,凌若第一眼便看到了溫如言,她依舊穿着昨日的衣衫,鬢髮未見一絲凌亂,可見回來後並未休息。
凌若尚未說話,溫如言已斂袖欠下身去,脣齒間迸出客氣而生疏的言語,“妾身見過凌福晉,凌福晉吉祥!”
凌若眼中閃過一抹痛心,曾經親如姐妹的兩人而今走到這步田地,她自己要負上所有責任,扶了溫如言的胳膊輕聲道:“姐姐請起。”
溫如言起身後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掙脫開她的手,“不敢有勞……”話音尚未落下,她忽地看到凌若朝自己緩緩欠下身去,驚得她忙閃至旁邊,“你這是做什麼?”
凌若緩緩站起身道:“我受了姐姐的位份之禮,自當還姐姐一個妹妹之禮。”
“妹妹?”溫如言喃喃重複着這兩個字,似有所眷戀,然很快便化爲自嘲的笑容,“妾身如今敢當福晉如此稱呼,還請福晉收回。”
凌若輕嘆一聲至椅中坐下道:“我知道姐姐是在怪我前些日子的疏遠,所以今日特意來向姐姐請罪。”
“不敢!”溫如言提起桌上的黑瓷茶壺倒了一杯茶,卻沒有遞給凌若而是自顧自抿了一口淡淡道:“凌福晉若無旁的事就請回吧。”
“這麼冷的天姐姐怎麼還在喝冷茶?若傷了胃可如何是好?”凌若見其倒出來的茶無絲毫熱氣,心知這是隔夜的冷茶,忙奪下她手中的茶,正待要吩咐墨玉去重新沏壺熱茶來,恰好素雲提了暖壺進來,聽到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暖壺重重往桌上一放道:“我家姑娘淪落到要喝冷茶,還不是拜福晉您所賜。自你不理會我家姑娘後,那些格格們便將對你的嫉恨全發泄到我家姑娘身上,合起夥來擠兌姑娘,冷嘲熱諷就不必說了,連熱飯熱茶都難得喝上一口,就我手裡這壺還是好不容易問廚房的人討來的,如今還只是九月,若是十一二月天寒地凍的,奴婢是做粗使活出身沒什麼大不了,但姑娘自小沒受過苦,她可怎麼受得了,嗚……”素雲越說越難過忍不住哭起來
“誰許你說這些的?還這般沒規沒矩”溫如言蹙眉喝斥道:“快向凌福晉賠不是。”
“不!”素雲也犯了倔,抹了把眼淚道:“奴婢沒說錯,就是她害了主子,現在又假惺惺來這裡裝好人,纔不會向她賠不是。”
“啪!”她話音剛落,臉上便重重捱了一巴掌,卻是溫如言,她氣得渾身顫抖,指了以手撫臉震驚不已的素雲厲聲道:“是否因我平日太過縱容你,所以才讓你這般放肆無禮,跪下!”
素雲跟隨溫如言這般久,尚是頭一回捱打,且還是因爲一個曾經背叛姑娘的人,她心裡又難過又痛心,哽咽道:“奴婢沒錯,不跪!”
“跪下!溫如言知她是爲了自己,但凌若如意有意追究她的不敬,素雲少不得要受一番苦楚,“若再犟嘴我必不輕饒了你!”
“姐姐!”凌若忽地開口,在溫如言目光掃過來時緩緩跪下,仰臉道:“素雲沒錯,錯的是我,是我害姐姐受了這麼多苦,若姐姐要罰的話就請罰我吧。”
早在她跪下的時候,溫如言就已經退至一邊,有無言的痛惜在眼底,凌若當時的疏遠確實令她傷透了心,然表現在臉上的卻是一派淡漠,“妾身怎敢罰福晉,若福晉是爲昨夜之事前來的話那就請起來吧,妾身只是適逢其會而已,不敢受福晉如此大禮。”
“可是姐姐也可以選擇不將簪子拿出來,這樣除非派人去尋,否則我的話就無證可尋。”凌若執意跪在地上不肯起來,誠聲道:“我對姐姐無情,姐姐卻依然肯維護於我,我終於可以確信,姐姐是真將我當成妹妹來看待,反而是我,居然疑心姐姐爲人,實在不該,請姐姐原諒!”
溫如言撫一撫額,轉過頭不願再看她一眼,“該與不該早已不重要,凌福晉還是請回吧,此處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姐姐你果然還是不肯原諒我。”凌若心下一片黯然,不知該從何說起。李衛和墨玉其實都心急如焚,尤其見主子這般委曲求全,恨不得把事實真相一古腦兒說出來,無奈之前凌若有話在先,使得他們不敢有違。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指甲用力掐在已有枯意的桂花葉上,葉子的汁水只是堪堪爲指甲染上一層溼意,與她的眼眸一般,“我只是恨自己有眼無珠,錯看了你。”
這句話對凌若來說無異於戳心之劍,痛極了她。李衛不忍心,冒着被責罰的風險上前扶起凌若小聲在她耳邊勸道:“主子,眼下除了將實情相告之外,再沒有別的法子可以解開溫格格的心結了。”
凌若沉吟不語,她並非擔心溫如言會泄露出去,若直到現在還信不過她爲人自己也不會專程走這一趟;她是怕此事會連累到她,萬一被石秋瓷知道她已經得悉當初選秀的內情,必會橫加報復,所有與之相干的人都逃脫不了。可是若不說,她與溫如言怕是永無和好之日。
許久,她擡起頭,眼中掠過異樣的神彩,她近前道:“想來在姐姐心中,已認定妹妹我是一個跟紅頂白的勢利小人,可妹妹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若姐姐不怕被牽連的話,妹妹願如實以告。”
“你覺得我現在還有什麼怕牽連的嗎?”溫如言指着自己身上半舊不新的衣裳自嘲,言語間對凌若的話並不相信,認爲那不過是她推託的藉口罷了。
凌若理一理思緒,將當初入宮後從榮貴妃處聽聞的一切,包括之後因石秋瓷一事使得自己對溫如言同起了疑心,深怕她亦會如石秋瓷一般出賣自己,故有心疏遠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無一絲隱瞞。
溫如言起先尚不在意,待到後來漸有動容之色,素雲亦是詫異不已,萬萬料不到當中竟是有此等緣由。
待得凌若話音落下時,溫如言已是嗟噓不已,她一直以爲凌若晉了福晉後有心疏遠是因她爲勢利現實,眼下看來卻是錯了。
“是我錯怪你了……”溫如言看向凌若的目光多了一絲歉疚,但更多的是欣慰,今日這席話足以證明她並沒有看錯人;更何況她今日說出此事,無疑等於是將性命託付予自己,甚至連素雲也沒有迴避,足證其誠意。
“姐姐怪我是理所應當的。”凌若嘆了口氣握住溫如言的手道:“其實姐姐一直以真心待我,是我雙眼蒙了灰,竟然疑心姐姐,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若非昨夜之事,只怕我現在還在疑神疑鬼。”
這一次溫如言沒有推開她,反而緊緊反握了她的手哽咽道:“不怪你,要怪便怪那靜貴人,若非她歹毒心腸,你又怎會受這麼多苦,若兒,你放心,姐姐絕不會辜負你的信任與情誼!”
“我知道。”兩人相視一笑,以往所有不快與隔閡皆在這一笑中煙消雲散,她們依然是好姐妹,而且經此一劫,情誼更比金堅,再難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