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舒穆祿氏在離開坤寧宮後,一路回到景仁宮,如今這景仁宮內已經沒有了主位娘娘,只剩下她與武氏兩個貴人居住。在經過空蕩蕩的主殿時,舒穆祿氏腳步一滯,光彩在眸中閃現,如柳會意地道:“奴婢相信,主子終有一日會坐在這個主殿上受人叩拜。”
舒穆祿氏嫣然一笑道:“我知道,我只是在想離這一日還需要多久。說起來老天爺可真是不公平,像戴佳氏這樣的蠢人都可以坐上主位,我卻只是一個貴人,不過無所謂了,貴人只是經途,不會是終點。”
如柳瞅了一眼左右無人,小聲道:“主子真打算與謙嬪聯手對付熹妃嗎?奴婢只怕皇后不懷好意。”
“我知道,不過這次她倒是說了一句實話,憑我一人之力確實很難對付熹妃。”說到這裡,舒穆祿氏輕輕搖頭,顯然內心也頗爲掙扎,換了要聯手的是劉氏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如此掙扎不定。
“可是就算主子您去了,謙嬪也未必肯答應,到時候還不是徒勞。”如柳始終不太贊成這件事,“而且這樣做,太委屈主子了,奴婢可沒忘了謙嬪以前是怎麼害主子的。”
舒穆祿氏遠遠望着飛檐捲翹的宮殿道:“傻丫頭,在這後宮之中,你覺得我有資格覺得委屈嗎?要想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中生存下去,就一定要能忍別人所不能。不過……我也沒打算現在就照皇后的意思去做。”回頭,見如柳一臉不解地看着自己,她笑道:“我要試試熹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是否真重到要我與仇敵聯手的地步。”
如柳蹙眉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主子剛纔不是還說憑您一人之力很難對付熹妃嗎?”
“很難對付不代表無法對付,你忘了我剛纔問過皇后什麼嗎?”舒穆祿氏的話令如柳一陣沉思,好一會兒方恍然道:“主子是說徐太醫的事?”
舒穆祿氏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在快走到水意軒的時候,忽地道:“如柳,昨夜裡帶徐太醫來的那個是熹妃身邊的楊海對不對?”
如柳點點頭,不明白她突然問起這個的用意,只聽舒穆祿氏再次道:“徐太醫說是太醫,但早已不在太醫院任職,非宮中之人,要傳這樣的人入宮,必須得有皇上旨意,口喻也好,聖旨也罷,總歸只有皇上點頭纔可以。依常理所,應該是皇上身邊的人去請徐太醫,譬如蘇公公,譬如喜公公,當時他們兩個可是都在的,結果呢?兩個都不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如柳想了想道:“或許是二位公公不知道徐太醫住的地方,而熹妃又與徐太醫有故交,所以就遣了她身邊的人去。”
“這是其中一個可能,但絕非唯一的可能,我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走了一會兒,舒穆祿氏忽地道:“待會你去見一見蘇公公,讓他有空暇過來一趟,就說我剛得了一幅米沛的畫,請他過來一道鑑賞。”
如柳“啊”的一聲驚呼,隨即趕緊捂住嘴巴,待確定沒人注意他們這邊後,方纔低聲道:“主子您莫不是想將那幅米沛真跡也送給蘇公公吧?”
舒穆祿氏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了,你不捨得?”
“東西是主子的,哪裡輪到奴婢說不捨得,只是奴婢覺得主子您剛送過一幅唐伯虎的畫給蘇公公,而今才幾日功夫,便又打算送他米沛的字,這兩幅字畫都是價值千金以上之物,皇上統共也就賞了主子兩幅,您轉頭就送了蘇公公,會否太浪費了一些。”
舒穆祿氏撥弄着耳下的琉璃墜子道:“你覺得是這些個字畫重要,還是皇上的恩寵重要?”
“自然是皇上的恩寵更重要。”對於這個答案,如柳倒是沒有任何猶豫,只要有皇上恩寵在身,想要多少字畫都有。
“你既明白這個道理就該清楚我這麼做的用意。蘇培盛是皇上的貼身內監,在皇上面前說得上幾句話,若能將他拉攏過來,對我可是大有幫助。”見如柳還蹙着眉頭,她又道:“我聽說熹妃當初爲三福與翡翠求情,請皇上允他們二人結爲菜戶時,四喜在旁邊幫着說了不少話,否則熹妃哪有這麼容易得償所願,所以你千萬不要小看了他們,關鍵時刻,甚至能救命。既然上次蘇培盛肯收那幅畫,就表示他可以爲我們所用,既如此,自然得加緊籠絡,只要能讓他站在這一邊,區區幾幅字畫又算得了什麼。”
如柳若有所悟地道:“奴婢明白了,正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蘇公公現在就是那條狼,只要將他套過來,主子在皇上面前就有了說話的人。”
“不錯,字畫不過是用來附庸風雅的身外之東西,有固然好,沒有對我而言也不是什麼損失。”如此說完之後,舒穆祿氏笑瞅了不住點頭的如柳一眼道:“既然已經明白了,還不趕緊去。”
這一次如柳再沒有任何猶豫,依言離去,過了半個時辰,她與蘇培盛前後進來,“主子,蘇公公來給您請安了。”
如柳話音剛落,蘇培盛便上前打了個千兒,滿臉笑容地道:“奴才蘇培盛給慧貴人請安,慧貴人萬福。”自收了那幅畫後,蘇培盛對舒穆祿氏的態度就比以前客氣多了。
舒穆祿氏放下手裡的紅棗茶,微笑道:“蘇公公快請起,大老遠的讓你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如柳,還不快給蘇公公看座。”
“慧貴人如此客氣,真是讓奴才受寵若驚。”雖然知道舒穆祿氏那些都是場面話,但聽在耳中還是頗爲舒服。
在蘇培盛斜簽着身子半坐在椅中後,她命人將一幅卷軸遞給蘇培盛道:“蘇公公看看這幅字如何?”
蘇培盛欣然接過,雖已經知道是米芾的字,但在親眼看到時,還是忍不住驚了一下,訝然道:“貴人,這不是米芾的《研山銘》嗎?這幅字可是米芾書法中的精品啊,遠非他早年那些書法所能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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