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麼一說,凌若纔想起來,自入夏以後確實很久沒好好下過雨了,偶爾下一場也不過是零星短暫小雨,地還沒溼就已經停了;只是因爲宮裡用水向來不缺,所以也沒往心裡去。如今想來,旱情應該很嚴重了,否則胤禛不會忍着酷熱下令停止供冰。
可是莫小看養心殿用冰量,一日三次冰塊,每一次都是數十上百斤,這一日下來便是兩百餘斤水,數量頗爲可觀。當然,整個紫禁城用冰就可觀了,少不了得有上千斤。爲此,每年冬天,分設四處十八座冰窖每年都由工部都水司儲冰二十多萬塊。
進到養心殿後,果然感覺裡面與外頭差不多,沒什麼陰涼之氣,無處不熱意從毛孔中鑽進來,令人渾身難受,因胤禛尚批摺子,凌若便安靜地等一旁,待到胤禛擡起頭時,她額角鼻尖已經掛滿了細細汗珠。
“很熱嗎?”待得胤禛起身,凌若才發現角落裡放着一盆水與乾淨面巾,胤禛絞了一把後走到凌若面前,替她將臉上汗仔細拭去,這樣大熱天裡,胤禛依然一絲不苟地穿着兩層衣衫,剛纔絞水時候,凌若看到他背後溫了一大塊,顯然是出了一身汗,“如今京中乾旱,用水地方許多,所以朕讓他們免了養心殿用冰,好用需要地方。”
“皇上如此體念蒼生疾苦是百姓福氣,臣妾就算受點熱也是應該。”被浸了涼水面巾拭臉,原本因爲層層涌來熱意而覺得有些發暈頭腦爲之一清,“臣妾只是擔心皇上身子,這樣悶屋裡又不開窗,萬一中暑了可怎生是好?”
“朕沒事,剛纔是怕風會吹亂了摺子,不好批閱,如今沒事了,自然可以開窗。”胤禛一邊說着一邊將窗子打開,很有風吹進來,不過這風也帶着熱意,“再說這百萬裡疆域大清又不是人人都用得起冰,那些人不也好好活着嗎?”
“其實皇上可以等冰化了再讓人送出宮去,左右這冰水也不礙到使用,不過是耽誤幾個時辰罷了。”
胤禛唏噓道:“這個朕何嘗不知,只是這幾個時辰對於那些飽受旱情折磨人來說比幾年都要慢長。這大熱天裡,就盼着能多喝幾口水。還有宮裡爲使化冰些涼爽些,都喜歡裡面加許多鹽,如何還能再用。”
凌若聽着他話,思忖了一下道:“皇上受此酷熱,臣妾實不忍心獨貪涼,還請皇上將臣妾份例冰塊也給減去,以作救災之用。”
胤禛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能這樣想朕很歡喜,只是你不像朕這般耐得住熱,一旦沒了冰塊,怕是連覺都睡不安枕了,還是算了。”
凌若卻是神色堅決地道:“皇上既可忍耐,臣妾又爲何不行,還請皇上允臣妾所求。”
她這番話令得胤禛愈加憐惜,拉着她椅中坐下道:“朕明白你意思,只是就算削減了你用塊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頂不得大用。朕準備過幾日登天壇求雨,希望上天垂憐,一應苦難皆降於朕一人身上即可,千萬莫要再讓蒼生百姓受苦了。”說到此處,胤禛顯得心事重重。登壇求雨,已是後一步了,若不能求到,除卻耗費人力物力去遠方取之外再無他法。京城不比其他地方,逃難一事是絕對不允許發生。
凌若低頭轉着手中宮扇沉思片刻道:“皇上宅心仁厚,愛民如子,上天一定會垂下甘霖,解救黎民百姓。不過此之前,臣妾倒是有一個想法,不知皇上可願一聽?”
胤禛微微起了幾分興趣,道:“是什麼,但說無妨。”
“一人之力固然微薄,但若能集衆人之力,那便是一股極可觀力量。”她微微一頓又道:“如今京中用水緊缺,臣妾等人自當該一份心力,所以臣妾以爲,除卻皇太后與皇后宮中之外,自臣妾以下,所有宮嬪皆削減用冰,由供冰三次改爲一次,數量也相應減少,如此就可以有多冰塊用於救災,想來應該可以撐一段時間。”
胤禛認真想了一下,微微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宮中每日用冰多達千塊,要省一省確實可以省出許多。朕待會兒就讓蘇培盛傳旨,除了慈寧宮之外,削減所有宮中用度,不過這樣一來,怕是有不少人要來朕這裡哭訴了。”這樣說着,胤禛卻沒有太過意,他一旦決定了事,就斷然不會輕易改,哪怕無數人反對。
“臣妾相信諸位姐姐與妹妹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斷然不會無理取鬧。”
當真不會嗎?凌若可不敢肯定,宮裡不少人享受慣了,如今突然要削減用冰,又是這麼熱天,怨言是斷然少不了。不過她們若來胤禛這裡訴苦,只能是自討沒趣。
胤禛不是隻懂享受帝王,他意是百姓疾苦,有人若因一已之私而置百姓疾苦於不顧,胤禛面前定然討不得好。
此事之後,胤禛又問了她幾句今日萬壽寺上香還願事,隨後終於說出了他叫凌若過來終目,“若兒,皇后近日頭疼病犯得利害,昨夜朕去看她時候,她連牀都下不了,而弘晟又一直不服皇后管教,嚷嚷着要回翊坤宮去,朕看着不成樣子,所以打算讓弘晟去你那裡呆一段時間,等皇后病好了再做打算,你意下如何?”
頭疼病犯了?凌若心裡一陣冷笑,哪個曉得她是真病還是假病,指不定是嫌弘晟麻煩,想要推出去呢。畢竟弘晟已經十四歲,不是當初未滿週歲弘時,可以由着她。
只是胤禛開了這個口,她卻不好拒絕,只能婉轉道:“臣妾自是沒什麼意見,不過皇后娘娘那邊會否多心?”
“這個你大可放心,讓你帶弘晟也是皇后意思。”聽得胤禛這麼說,凌若只得依從,接過這個燙手山芋。
胤禛嘆了口氣道:“弘晟驟離了額娘難免心中不,你是長輩,多包容着他一些就是了。唉,若非他額娘實錯得離譜,又怕她教壞了弘晟,朕又何曾想他們母子分離過,只可惜弘晟不明白朕這番苦心;幾番哀求無果後,不論朕說什麼,他都一副置若罔聞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