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白鹿山。
此地環江望海、鍾靈毓秀,按地域也算九天十地諸仙門的中段,歷來是九天十地的大型盛會舉辦之處。
這一日萬里晴空分外澄澈,偌大的山頂灰石院落之中,象徵着九天十地的十八面旗幟迎風招展,唯有曾經象徵着饕餮城的那一面,已經被去除掉。而這一次大會的目的,就是要選出一個替代者。
代表莽山城前來的呼延東端坐在一側角落,面帶微笑,氣定神閒。身後跟着的人馬,一半是之前饕餮城的心腹老人,又被他召集了回來部分;另一半則是與此間格格不入的氣質,目光凌厲、眼神不善,正是兇悍的莽山徒。
見到呼延東的人在招呼之餘都會有些詫異,雖然聽說了這位之前的饕餮城主現在又在主理莽山城,但是真看見他爲此奔走,多少會有些感到詫異。
不知是莽山徒是自帶了什麼俘虜機制,攻破饕餮城後,還把這位城主給拿下了。只能說作爲一個純粹的商人,呼延東的思維與這些老派的修行者比起來,還是太過超前。
進來的基本都是諸仙門的老熟人,呼延東熟稔且平靜地與他們一一打了招呼,終於到了天罡門的隊伍進來時,來了兩位他不認識的面孔。
天罡門領頭的是一對攜手的男女,身着勁裝背劍的青年,樣貌俊朗英武;紫裙金釵的女子,一雙金色的眼眸,靈動活潑。
這二人正是李拂劍與姬靈雨,英年早婚的一對兒小夫妻。
在天罡門的年輕一代中,一向以雲朝先的智慧較爲出衆,但李拂劍成親之後,身邊算是多了個外援,這外來的大腦屬實有些降維打擊了。從那之後許多代表宗門的事務都交給他來打理,說白了就是仰仗姬靈雨的能力。
其實雲朝先未必沒有外援,只是他的伴侶……是鐵錘姑娘。
所謂臥龍鳳雛。
姬靈雨這邊和姬靈風的比賽仍在繼續,可以預見在短時間內也不會分出勝負,雖然她這邊成了親,姬靈風那邊也找了工作,很難說誰的決心更強一點。
雖然說李拂劍近年很受器重,可畢竟是年輕一代,這種許多年也難得一次的九天十地大會,派他來帶隊多少有些規格不夠。可能天罡門就是以這種方式,來表現自己的不爽吧。
畢竟他們主推的戰陵山此前一直是強力競爭者——至少在他們看來是這樣,可昨日戰陵山主裘風烈居然被張臣當衆擊敗。
就算是張臣祭出了正氣卷殘篇,打了裘風烈一個措手不及,其實也不代表他戰力就在裘風烈之上。如果真是生死對戰,他不能夠憑藉正氣卷殘篇殺死裘風烈,裘風烈極可能在找到應對方法後殺了他。
但那是擂臺比鬥,言出法隨之下,裘風烈直接被他的三聲“退”喝下了擂臺。
裘風烈也是條漢子,不找任何藉口,直接願賭服輸宣佈戰陵山退出十地大選。
所以天罡門這一次來只是個見證者,失去了參與感。
所以當升龍書院、君子堂與俞山書院的儒教大隊人馬聯袂趕來時,李拂劍的臉色不算太好看。
領銜俞山書院的張臣無疑是最風光的人物,引來了衆人紛紛矚目。他面色平靜,倒是不見絲毫矜傲,對衆人一一禮貌地頷首迴應。
年少成名、天縱之姿,早早問道又擊敗資深強者,放在過去絕對有資格稱爲同代第一人了。
只可惜,這一代人間天驕人物太過繁盛。
在他之前已經有楊神龍、楚樑、徐子陽三位提前到達第七境,不久之後可能還會有人陸續突破。本應屬於張臣的光芒,就被分淡了不少。
儒教諸人剛剛落座,蜀山派的隊伍就來了。
外事依舊是由諸峰首座王玄齡領銜,雖然在諸峰主中他的戰力不是最強的,但比他能打的那倆一個沉默寡言,一個丟人現眼,所以德高望重的老王首座位置依舊穩固。
後面跟着玉劍峰首徒徐子陽,他身形挺拔、目光凌厲,背上一尊青銅劍匣,看起來像是藏着一把絕世寶劍。
與徐子陽並肩而行的,是符籙派的掌教幻雷生。
幻先生的表情就算不得多好看了,這段時間楚樑一直在外面晃,昨日纔回到蜀山。他詢問楚樑關於十地競選的準備,楚樑的回答依舊只有那一個字,穩。
幻雷生對此滿臉黑線,到現在符籙派沒有傳承、沒有弟子、沒有拉票,拿什麼去爭?人家是以不變應萬變,咱們是以擺爛應萬變啊。
但楚樑依舊是那句話,我自有安排。
你穩就完事了。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幻雷生都有些懷疑,楚總是不是就想讓符籙派上來湊數的,有沒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想競爭成功?
帶着這樣的懷疑,他跟隨蜀山衆人一同落座。
徐子陽坐下以後,旁邊的張臣看了過來,微笑頷首之後,張臣問道:“今日這般大會,楚少俠沒有來嗎?”
他本以爲這種大事,楚樑一定會出席纔是。徐子陽雖然厲害,可大家都知道,這一代的蜀山楚樑纔是頭馬。
當然,是在姜月白離開以後。
有姜月白在的情況下,肯定還是以她爲首席。女子說上句,也算是蜀山派的傳統了。
徐子陽聞聲,答道:“他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沒來。”
其實這次蜀山派就是想來走個過場,面子過得去也就算了,楚樑就沒有親自出席的必要。徐子陽本來也沒打算來,但王玄齡爲了撐場子,才強把自己愛徒拉上了。
“哦?”那邊李拂劍也好奇地湊過來,問道:“什麼大事比十地選舉還重要,你們這次不是有推舉的宗門嗎?”
“嗯……”徐子陽想了想,答道:“今天銀劍峰的食鐵獸搬新窩。”
……
“喔——”
帝女鳳親手捧着明顯肉了一圈的小食鐵獸,將它擺到桌邊,桌上都是爲它特製的竹筍花雕、靈果拼盤,看得小傢伙小眼睛一閃一閃。
上次從九黎秘境回來以後,楚樑提議爲它重新起個名字,將“楚楚”和“九黎霸天煞”各取一字,諧音改名爲初九。畢竟它在九黎秘境出生長大,也該留一些紀念。
當然小傢伙自己是不在乎這些人類給它叫什麼名字的,它只知道自己擺着的靈果很香,吭哧吭哧的便開始埋頭大吃。
徐子陽沒有撒謊,今天確實是食鐵獸的“喬遷之喜”。之前它在銀劍峰只有一個臨時搭的簡易小窩——與金毛犼的窩基本一個檔次,而前幾天帝女鳳鍊銅的時候,那個小窩窩被一起毀了。
楚樑乾脆給土木堂派了個大活兒,讓他們在銀劍峰另一邊修了一座大型的竹園,與已經封閉的漿果樂園遙遙相對。裡面林葉茂盛、山水怡人除了大批靈竹以外,還有各式各樣的靈果,專門給食鐵獸當做居所。
看過那座偌大的園林之後,金毛犼的眼神便充滿了迷茫,看一眼楚樑再看一眼自己的小窩窩,眼神裡滿是委屈。
“看什麼,我住的地方都沒有那麼大,更何況你了。”楚樑摸了摸大腦袋,“人家在家躺着就能給咱們賺錢,大把人排着隊來看它,伱能嗎?”
“嗷……”大腦袋嗚咽了幾聲。
“它賺來錢,咱們可以用來買靈丹、靈果、靈植,到時候統統都給你吃,不香嗎?”楚樑繼續道。
“嗷嗷……”大腦袋連點犼頭,眼裡的委屈變成了渴望的光芒。
“所以那看似是初九的家,實則都是你將來的飯啊!”楚樑悠悠說道。
“嗷嗷嗷!”大腦袋乾脆跳了起來,開開心心跑過去,看樣子是要給園區守門去了。
林北他們也在一邊給食鐵獸慶祝喬遷,等這邊楚樑把金毛犼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他們就也都湊了過來。
“符籙派那邊大哥你都不去看看嘛?”商子良問道:“那可是九天十地大會啊,多大場面呢?”
“反正和咱們又沒關係,幹嘛要跑那一趟?”楚樑笑道,“不如幫食鐵獸搬新家重要。”
“選出新的十地宗門,修仙界的格局就改變了呀。”跟班甲也頗有興趣地說道,“不過確實不如九天這般,即使有變動也不會太大。”
“不知道誰會當選,我投冰魄劍宗一票。”林北道:“那樣冰魄劍宗的妹妹們就可以多出來活動活動了。”
“沒看見玄天剎的下場嗎?”商子良道:“敢打她們的主意,你不要命啦?”
“其實票型大部分都是固定的,冰魄劍宗應該已經沒希望了。”楚樑搖頭道,“應該只有太陰教與無盡劍宗會投它。”
他這幾天雖然忙,但是通過仙友圈,對修仙界的情報還是有掌握的。對十地大選這件事,也有一定的瞭解。
上一次冰魄劍宗雖然藉機將玄天剎重創,打得對方封閉秘境,短期內不再出山。可冰魄劍宗提前表現出的狠厲,也讓九天十地對她們的印象大大變差。沒有人希望這樣的宗門壯大,誰知道下一個遭殃的會不會是自己。
所以除了兩家北域的九天仙門,應該很難再拉到票。
同理還有莽山城,對於那幫兇徒,除了是有利益關係,否則沒有人會給他們投票。
“會投莽山城的大概就是朝廷、重樓寺和夜刀門。”楚樑盤算道:“重樓寺之前可能還會在佛門情誼與朝廷命令之間猶豫一下,玄天剎的退出,倒是讓他們徹底少了顧慮,尤其還有萬法尊者那層關係。”
莽山城的背後有北域聖山的關係,這確實是一個可能存在的變數。
“太歲道的票就是天王宗、天樞閣與海王宗,這個毫無疑問。”楚樑繼續道,“鎮星島就是蓬萊上宗、霧隱仙山與雷霆堡。”
這幾家的基礎票都是沒什麼可以動搖的,天星一系不用多說雷霆堡這幾年一直仰蓬萊鼻息,自然也會追隨東海一系。
“俞山書院就是升龍書院、君子堂,應該還會有一個南音坊。”楚樑又說道。
南音坊與君子堂同處江南,一向關係極好。
但他之所以知道南音坊會投給儒修,是因爲南音坊主前幾日還特地差人來蜀山問過。
之前另外幾家都在私下裡熱火朝天地拉票,只有蜀山毫無動靜,安靜的彷彿無事發生。可南音坊在扶搖國那裡受了楚樑的幫助,還給了他慧風壎,正是想還人情的時候。
顏瓔珞專門派人來蜀山詢問,到底需不需要投票給符籙派?如果需要,她們會毫不猶豫站在蜀山這邊。如果不需要,那她們就隨關係一向交好的君子堂投了,那邊拉票拉得很懇切。
楚樑給出的回答是,真不用。
完全不需要。
在全世界都在拉票的時候,只有楚樑在往出推票。
算上朝廷的一票和現存的九天九地,一共有十九票。符籙派存在的意義就是讓蜀山投掉自己的一票,剩餘的就是天罡門、雲闕寺、四海鯨幫和三絕谷這四家散票。
天罡門和雲闕寺都是因爲自家支持的宗門被臨時幹掉了,被迫退出競爭,去拉他們票的人應該不多。四海鯨幫和三絕谷則是壓根沒參與這次的事情,估計這些日子也得被拉得焦頭爛額。
“目前幾家基本都是基礎保有三票,彼此接近,而且都不算高。”楚樑道:“誰能成功,這四家散票至關重要。”
……
雪山頂上。
身着白衣的少年揹負雙手,望着遠方遼闊天際,臉上帶着從容的微笑。
十二歲是個長個子很快的年紀,離開蜀山這一段時間,楚亦就又拔高了幾分,如今的身量顯得有些細瘦。
他身後跟着面容陰鷙的呂將童。
“這些都在你算計之內嗎?”呂將童正出聲問道,“打掉玄天剎,重樓寺就會堅定地站在我們這邊。而冰魄劍宗也失去了其餘仙門的好感,即使沒退出也不再有任何希望。這種情況下,無盡劍宗與太陰教也願意接受交易,轉而來支持我們。”
“走一步、看三步,這是最基本的啊。”楚亦笑道:“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少年的眸光清亮,好像世上沒有什麼看不透的東西。
“楚樑沒有去到九天十地大會,今天銀劍峰的食鐵獸園區建成,他正在家給食鐵獸舉辦喬遷宴。”呂將童繼續道。
“……”楚亦的眉頭明顯輕蹙了一下。
這個他真看不透。
沉默了一下,他才說道:“我想了很久,以師兄的性格,他有沒有可能是根本就不想推符籙派去競選?他只是被太多人拉票,拗不開人情世故,所以推上去一個湊數的把自己這一票投掉,這樣誰也不得罪?否則的話,他怎麼也不會一絲一毫舉動都沒有,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這……”呂將童也皺眉道:“應該不會吧?十地大選,可能是影響未來人間千百年格局的大事,豈是如同兒戲一般?”
“如果是別人,可能在乎什麼四海九州、人間格局,可師兄他很可能不在乎……”楚亦越說越覺得有可能,他望着蜀山的方向,緩緩說道:“師兄只認錢。”
晚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