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輛馬車浩浩蕩蕩順着街市向城門駛去,引來了無數路人議論紛紛。即便是多年後依舊有人描述着當年徐家的潑天富貴,說那一車車都是黃金。麗姐兒覺得自家是有點太張揚了,可全部家當要想都帶着走確實得這麼多馬車,這還是曾祖父和父親將家中金銀的一部分拿去錢莊兌換成了銀票才節省了空間,要不然恐怕這一百多輛馬車都未必能運的走。
初冬的暖陽照耀着蜀州城高大的城門,讓麗姐兒深深覺得沮喪。這裡是她的老家,可她在這裡停留根本就不到一年,即便是在山中,她也不曾這樣留戀。原本把遠途當作旅行,可真到了離別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在蜀州城的日子她過的既舒適又快活,在她的記憶中這裡並沒有什麼麻煩或使她煩惱的事情發生。
相對於麗姐兒,徐燕的神情自然的多也淡漠的多。她一心想要離開蜀州城,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她有生以來的日子都在這裡度過,一天都沒舒坦過。這裡就是她的噩夢,遠離這裡到哪裡都好。她現在有了新的身份,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人,她不再是那個被人擺佈的夏雪如了,她迫切的期望着新生活,即便她知道前路茫茫。圓月的想法顯然和她家主子一樣,她面容上浮着淡淡的微笑,心情愉悅,一雙眼睛神采奕奕。
就這樣徐家長長的車隊走了三天,女眷在車中一片平和,說笑聊天並不悶。可徐老太爺那邊卻犯了愁。其實行程還不到兩天徐老太爺就後悔了,他深刻地意識到不該把全部的財物都拿出來示人,莫不如就將那些值錢不實用的東西永遠地留在地道中好了。留下看祖宅的兩房下人都是忠主的,並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這些東西都會得到妥善的保存。現在可倒好。戰爭剛結束,誰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土匪已經盯上他們了?蜀州城中的人一定極盡誇大之能事,一定都在傳徐家的馬車上是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徐老太爺爲此嚇得把幫忙押送的二三十個鏢師都找了來,只說安全走完這趟鏢,賞錢加一倍。衆鏢師都難掩詫異,其實這趟鏢油水不少,領了賞錢都可以提前退休,享受生活了。可又加了一倍,這可不是小數字,果然這些馬車裡的東西都是徐家的家底。看來徐老太爺是被什麼事兒嚇着了,難道他老人家看出什麼端倪不成?衆鏢師原本的警覺經過此事之後更加地警醒了,時刻都不敢懈怠。
又風平浪靜地過了兩天。徐家的人馬就到了渚江,早就交了訂金的船家都來見徐老太爺,詢問路程。男人們忙得不可開交,女眷們卻在一起玩笑說話,翻繩講故事。好不悠閒。她們還不知道徐老太爺的憂慮,也不知道這次旅途是冒了多大的風險。
第二天天還沒亮,男人們就起牀看着家丁還有臨時僱用來的附近村民搬東西上船了。幸虧人手多,否則兩個時辰根本就裝不完。女眷們早就醒了,都偷偷地向窗外看。
麗姐兒看清了外面的情景,不禁吃了一驚。真沒想到徐家居然租了三艘大船外加一條小船。小船自不必說。一定是女眷們坐的;那三艘大船也着實惹人眼,裝的太慢,吃水太深。儘管如此拉起帆來一定是速度極快的。
等到徐壽和徐福在馬車上和船上確定完畢之後,徐熹纔給趕車的,搬東西的人發了工錢。當然這些工錢都是加倍的,不管是出於堵住他們嘴的心理,還是覺得那些活計確實不輕省的原因。
快到午時徐家所有人才開始登船。男人們都住在大船上。和鏢師們一起看着東西。而林氏則帶着所有的女人孩子坐了小船。其中主子們佔了兩個房間,而下人們則住剩下的三個房間。另外林氏還仔細護着一個小匣子。麗姐兒知道那裡是一百萬兩的銀票還有一些尤爲昂貴的首飾。
麗姐兒看着滔滔江水思量着三艘大船上價值百萬兩的黃金白銀還有古董瓷器等等,總覺得很不安全。財不外漏,看來這次曾祖父有點失算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明白過來沒有。她不知道的是,曾祖父他老人家早明白過來了,甚至想好了對策,打算在繁華的港口停靠,把一部分的固體黃金和現銀兌成銀票。當然還要保佑這江水平緩,天氣晴朗,隨時有風,見不到水匪等等。
船行三天徐家一行離了蜀地,又過了十五天就風平浪靜地到了江南。深秋初冬,江岸邊的楓樹紅如四月玫瑰,絢麗的讓人花了眼睛。麗姐兒看着這其中的美景,覺得她簡直就是置身於水墨畫中,哪裡都是景緻,哪裡都是仙境。
“這麼喜歡這裡?”林氏摟着麗姐兒問。
“喜歡,覺得這裡風景真漂亮。”麗姐兒想了想掙脫了林氏的懷抱,轉頭道:“山裡也漂亮,只是和這裡不一樣。怎麼說呢,山中好像充滿力量的巨人,這裡是一位性情溫和的姑娘。”麗姐兒覺得這話也不盡貼切,可目前也只找到這樣的形容。
林氏呵呵直笑,覺得女兒的比喻童言童語,卻也還算貼切。
由於到了富庶的江南,這裡符合徐老太爺兌換銀兩的所有要求,所以全員在這裡休整兩天,男人們去兌換錢財銀票,女眷們則由趙老虎的陪伴去四處逛逛。
林氏和其他的女眷都沒有來過江南,所以四處閒逛的地方都離碼頭不遠,不是在景色秀麗的地方多呆一會兒,就是在酒樓裡開一個雅間,吃吃喝喝,說話聊天。而夜裡的江邊客棧,薄薄的窗戶紙透進江上駛來駛往花船的燈光,使得整個夜晚變得格外迤邐。因爲這件事,林氏又羞又氣,覺得這個客棧不好;徐燕在一旁臉色紅紅的,頗有些不自在;麗姐兒表現最淡定,覺得這都沒什麼,反而引起了她對花船的好奇。
男人們的事情因爲林氏的催促辦的格外迅速,不到兩天就把所有的金銀都兌換成了銀票,仔細數了數一百一十五萬兩還多。徐熹把厚厚一摞銀票照舊交給了林氏保管,林氏小心翼翼,絲毫不懈怠。船到底是在麗姐兒對江南美景的依依不捨中行過,對江南這個地方絲毫沒有留戀。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麗姐兒坐在船艙裡已經換上了狐皮大氅,喝着溫熱的牛奶,不時地撫摸金子兩下,又不時地和弟弟們說上兩句話。歡哥兒已經會說話了,只是他並不熱衷於說話,不管親人還是婆子丫鬟怎麼逗他,他似乎特別喜歡安靜,平時也更喜歡獨自研究研究這個,琢磨琢磨這個。麗姐兒看着他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只覺得造物主神奇。麗姐兒端着牛奶餵了歡哥兒一口,他從不拒絕麗姐兒給他的任何食物,哪怕是他不喜歡的蘿蔔。這也許是他表示對麗姐兒的獨特感情吧,要知道不管是誰給他蘿蔔他都不吃,哪怕是林氏。只有麗姐兒行,爲了這林氏還總是吃麗姐兒的醋。
“你還想吃什麼?你餓了嗎?”麗姐兒想找點事做,隨口問歡哥兒。
歡哥兒點點頭,小小聲地說:“我想喝魚丸湯。”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歡哥兒最喜歡吃魚丸湯。
“簡單的很,稍等。”麗姐兒說完就抱着金子出了船艙去找趙家的。
林氏和其他的女眷都呆在另一個船艙裡做女紅,麗姐兒是偷懶跑出來的,她不喜歡大冬天的,冷着手做針線,簡直就是自虐,於是和林氏說她看弟弟們。喜哥兒和樂哥兒自從上了船就有點暈船,所以這兩個大寶貝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睡覺,想來只有在睡眠中,他們纔不會難受。
麗姐兒走的輕快,找到趙家的道:“歡哥兒想喝魚丸湯。”
“好,一會兒就送過去。小姐想吃什麼?”趙家的向來周到。
“那我就魚丸湯麪吧。”麗姐兒向來不喜歡找人麻煩,尤其是這麼冷的天氣。
“一刻鐘保準好,且瞧好吧。”趙家的曾經做過船孃,用河鮮烹飪是她的拿手絕活。
果然一刻鐘之後趙家的就拎着食盒到了麗姐兒所在的船艙。麗姐兒先喂歡哥兒吃飯,接着才吃自己的那碗麪,又看見吃飽了的歡哥兒盯着自己,就將長長的麪條夾斷一根餵給弟弟。歡哥兒吃的香,好像剛剛那碗魚丸湯根本就沒吃過一般。麗姐兒用勺子把麪條碾的細碎,再慢慢地喂歡哥兒吃,也許是男孩子,他胃口出奇的好,麗姐兒沒怎麼吃的麪條他全部吃光了,並且依舊盯着麗姐兒不眨眼。
“不行,你今天吃的太多了,小心晚上拉肚子。”麗姐兒害怕弟弟的暴飲暴食會生病,有些慌張。
等到天色漸暗,林氏回了船艙之後,麗姐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就怕弟弟晚上出什麼岔子。這在水面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真病了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