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麗姐兒沒有想明白問題,反而頂着一雙熊貓眼起牀。林氏只覺得麗姐兒還沒有從暈船中緩過來,很是心疼。麗姐兒看着林氏軟軟的眼神,就撒撒嬌敷衍過去了事。
總不能和林氏說女兒在憂愁時代的命運吧!恐怕林氏到時一定會請和尚道士來給自己做法,纔不會顧忌現在是在船上的境況呢。
趙嬤嬤倒是完全恢復了以往的樣子,也不難受了,臉色也紅潤了。這倒是讓一路同行的人都高興起來。尤其高興的就是林氏,麗姐兒和丹桂三人。
林氏自是不必說,自己的奶孃,從小照顧自己,當然希望奶孃一切都好。麗姐兒很喜歡這個善良又嘮叨的老人,經常給自己做好吃的,也不因爲有自己有了弟弟而偏心。這個時代,哪有不重男輕女的啊,自己的爹孃和趙嬤嬤也算是頭一份兒了。丹桂的心思也和主子們的差不多,趙嬤嬤一直對自己不錯,不打不罵,也不排擠踩踏,更何況近來都是自己照顧趙嬤嬤,要是嬤嬤身子好了,自己也能鬆口氣。
麗姐兒吃過早飯,就開始補眠,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覺得眼前一片光亮。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的是大家都在歇息的睡顏還有正照着自己秋陽。
已經是深秋,陽光卻還是焦灼,讓人不可直視,只能眯縫着眼睛輕輕一掃。麗姐兒悄悄地湊到窗子旁,輕輕地推開,“吱呀”的動靜令心虛地麗姐兒擔憂地看向熟睡的衆人。這窗子總是響,真是令人懊惱!
麗姐兒收了心神,專心致志地看江景,那是一片金色。明晃晃地陽光灑在江面上,將江水變成金水,渚江好似幻化成一條金色的龍,溫順而安詳。
麗姐兒不禁想,這渚江如果是一條龍,肯定是條變色龍,有時是黑色,有時是月光色,有時是綠色,有時是黃色。麗姐兒在自己的想象中,微微翹起了嘴角,看着靜靜移動的山石流水,花草樹木,麗姐兒都沒有察覺趙嬤嬤驚恐的眼神。
趙嬤嬤看到的是自家的小主子大半的身子探出船艙,一個慌神,就會掉入江水,永不相見。趙嬤嬤猛地向麗姐兒撲去,全然不見老態。
麗姐兒覺得自己一下子掉了下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趙嬤嬤緊緊抱着不放手。
“我的小祖宗,想看風景就和嬤嬤說,可千萬別再這麼嚇嬤嬤了,嬤嬤的心剛纔都差點跳出來。”趙嬤嬤確實是被嚇倒了,不管不顧地大叫起來。
麗姐兒雖然覺得趙嬤嬤有些小題大做,可是看到趙嬤嬤確實是擔憂自己,也就乖乖認錯。在嬤嬤面前,沒有必要說什麼自己的立場與決定。反正是對自己好,而且就這點小事,順着嬤嬤的心意又能怎麼樣,也許剛纔的情況,確實很危急也說不定。
只不過,趙嬤嬤一嗓子卻把滿船艙的人都給弄醒了。林氏的睡眼不再朦朧,有的只是驚恐,這種驚恐的神色令麗姐兒很是驚慌,不知道該怎麼做。
“麗姐兒悶了,孃親清楚,可是麗姐兒可以叫醒個人幫你開窗,同看風景。你看,幸好趙嬤嬤醒了,看見了,麗姐兒沒什麼事了。要是麗姐兒你真出了什麼事,爲娘也不活了,肯定和你一起去了。”林氏說的話不再是柔柔弱弱的了,而是斬釘截鐵,威脅加逼迫了。
麗姐兒開始反思了,自己到這個世界真的做了那麼多讓林氏覺得自己不好養活的事情了嗎?
林氏看着不說話的麗姐兒,以爲女兒是因爲自己剛剛的話嚇住了,反而心軟了,又好好地哄了一回。可麗姐兒是真的不敢再打開窗子看江景了。
事後,麗姐兒才知道自己看江景的姿勢在身後的人看來,是大半個身子向前傾,隨時都有可能掉到江水裡的。
於是,麗姐兒是徹底的老實了,也不再趁人不注意去開窗看江景了。
明天一早就要登岸了,這讓林氏鬆了一口氣。這趟水路走的不順,還是上了馬車纔好。
而這一晚,麗姐兒躺在趙嬤嬤的膝蓋上假寐。趙嬤嬤摩挲着麗姐兒軟軟的頭髮,盯着油燈發呆。
林氏到底是和趙嬤嬤在一起的時間長,知道嬤嬤這是又在想自己的奶兄了,那個五歲就被拐子拐走的孩子。
林氏看見女兒睡着了,就對着趙嬤嬤道:“嬤嬤還在找奶兄嗎不跳字。
趙嬤嬤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林氏,道:“媛姐兒,嬤嬤還能找到他嗎不跳字。
林氏看着趙嬤嬤失魂落魄的樣子,趕忙握緊嬤嬤的雙手,道:“會的,會的,一定能找到。興許當年那柺子將奶兄賣的遠了才找不到,這回到了蜀州,我一定會讓我家相公派人好好找的。要是還不行,我就去求太公公。太公公他老人家的生意遍佈各地,人脈也廣,定是能找到的。”
“媛兒姐……”趙嬤嬤聲音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嬤嬤別哭,您老存着念想,就一定能找到。再說當初奶兄丟了也是因爲嬤嬤您沒日沒夜地照顧我,我都知道的,我定會幫您的。”林氏很難過,這麼多年看着趙嬤嬤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一旁的麗姐兒聽得也傷感起來,只是還維持着熟睡的表情。這恐怕是在這個世界,自己練得最好的本事了。
“我還記得嬤嬤說過奶兄是帶着百日的金鎖被拐子拐走的?”林氏問。
“是啊,那還是他爹生前給打得。那金鎖上一絲花紋都沒有,只鑲有一塊小小的紅寶石。那紅寶石還是當年太太賞給我做嫁妝的。”趙嬤嬤滿臉淚水。
“那金鎖恐怕是入了那柺子的眼,纔有奶兄的一劫。”林氏猜測。
“本以爲是我那冤家在天之靈護着兒子,沒想到卻是劫嗎不跳字。趙嬤嬤茫然地看着林氏。
“嬤嬤您放寬心,我一定會找到奶兄。”林氏自知語失,趕忙轉移話題。
另一頭,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趴在一個破舊潮溼的小牀上,把玩着一個鑲有一顆小小紅寶石的金鎖。
小男孩懵懂無知地對旁邊一個縫補衣衫的女子道:“娘,我們攢夠錢去救爹了?”
那女子沉默。一旁稍微年長的女孩子道:“虎頭,別煩娘,娘累着呢!”說着一把搶過金鎖用布包起來,接着道:“也別總把爹的東西拿出來擺弄,小心弄壞了。”說着,麻利地將包着金鎖的麻布包塞進箱子裡。
那女子直勾勾地看着那藏着金鎖的箱子發呆。在燭火的映襯下,那女子的臉色異常的雪白,仔細看,正是那給林氏一行人做魚湯的船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