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借東風逃出皇宮的他們換了便裝暫時安頓在郊外偏遠的客棧。
飛離皇宮的一刻,她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冰冰問她,離開皇宮之後她們能去哪兒?不知不覺入宮已過去了兩度年華,入宮成爲他的皇后之時,她早已將所有顧慮拋開,一心一意想與他白頭到老,豈料會有今夜的倉皇逃離。突兀的,她失了方向,像風中的風箏隨風搖曳,前路迷茫。唯一肯定是,她絕不可能跟傅絕走的。她還沒有傻到從一座牢籠飛入另一座牢籠……
月落孤眠,今夜氣氛異常肅靜,靳冰冰小心翼翼地替芷珊梳理髮絲,正準備就寢。窗外守候着的,是傅絕一批貼身護衛。而此刻,傅絕就在隔壁的房間。
“姐姐,你和皇上真的再沒有和好的可能了嗎?”
冰冰遲疑的問話帶着幾絲猶豫,她只想着姐姐可以逃離天牢免受牢獄之苦,但是如今人是逃出來卻與皇上之間關係愈發僵冷了,難道以後,兩人真的就這樣兩兩互不相見了嗎,在她眼底他們是多麼的般配,她總覺得他們之間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他是夜狼國的王,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冷凌絕塵的男子,他需要三宮六院,佳麗三千以穩固朝中勢力,以一顆帝王之心穩定夜狼皇族的江山基業,我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突然的淡然了,從容了,彷彿訴着別人的故事。
“可是……皇上怎麼能這麼對你,君無戲言,他竟然背棄承諾,公然選妃……”冰冰失神地梳着芷珊的髮梢,嘴裡說着說着眼淚不經意填滿了紅紅眼眶,倔強地不肯落下,生怕姐姐看到她落淚的樣子,心底更難受。她幾乎可感受到言芷珊淡淡笑容下那顆支離破碎的心,失去孩子,失去做母親的資格,被關押天牢,接連發生事情,太過沉痛,沉重得讓人窒息。
“他選他的,我們走我們的路。”言芷珊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笑容,明媚的笑意卻不進眼底。
“嗯嗯,我們再也不回到那個皇宮,我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過得比誰都好!”冰冰抹掉眼底的淚光,瞬間擦掉不愉快的一切回憶,鼓足勁兒對着芷珊道,純粹無暇的笑容,乾淨得迷人,溫暖窩心。
“嗯。”言芷珊回首倚着冰冰的身子,低聲着附和。
就在這時,門外驚起一陣喧譁,人羣涌動,暗衛也紛紛起了警覺,隨之傅絕也衝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的行蹤被泄露!”傅絕口中似碎碎念着什麼,神色凝重抓着芷珊就要往客棧外奔去。
“裡面的人,誰也別想逃走!”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客棧外傳來,大批御林軍將客棧圍得水泄不通,齊刷刷的幾排弓箭手已準備就緒,只待一聲令下。
傅絕拉着她飛身躍下樓層,剛要出去客棧大門,卻被眼前的場景震撼,頓住了腳步。
他們已然無路可走,面對着面,夜瀟凌那冰冷的銀色面具在火把的光芒下分外顯眼,“傳朕旨意,皇后私通敵國,有辱國體,罪無可恕,連同客棧內的敵國奸細一律殺無赦!”
大掌一揮,帶着火種的弓箭一齊射向客棧,整個客棧頓時成了一片火海血戰場,人聲鼎沸,一片混亂,所有的人猶如砧板上的魚肉,或被亂箭射死,或被大火燒身在地上翻滾做垂死掙扎……
言芷珊一行人忙着閃身躲開不斷射來的弓箭,大火燒得愈發猛烈,客棧已經被包圍,他們被圍在火場中根本沒有辦法出得去,她傻了眼,甚至來不及思考這一切的發生。墨瞳的餘光無望瞥向大火外的那抹白衣凌然的身影,朦朧得仿若一場噩夢,那銀白色的面具,猶如修羅地獄裡的鬼面般猙獰,那麼疏遠陌生,彷彿他們之前從未相識。
“夜瀟凌……你當真如此絕情……欲致我於死地……”她的身體忍不住地戰慄,她以爲她聽錯了,他竟然真的要處死她;她以爲即便感情變了質,但好歹還彼此之間還可以存着幾分往日情分;她以爲他們可以攜着淡淡的懷戀漸漸兩兩相忘……
略微失神,密密麻麻的箭雨讓人防不勝防,一隻箭正朝她射去,來不及躲開,以爲必然會中箭,卻剎那間被人推開。
“姐姐小心——”冰冰的聲音在她耳邊迅速一掠,弓箭狠狠刺入靳冰冰嬌柔的身體。
“冰冰——”眼看着冰冰替她中箭,芷珊訝然,焦急地向她奔去,想要查看她的傷勢卻傅絕猛然拉住,與此同時一根燃燒得正旺的脊柱砰一聲從天而降,瞬間將她們間隔。
空氣瀰漫着濃郁的硝煙,嗆得人無法呼吸,久經烈火焚燒的客棧脊柱失去了支撐,即將坍塌轟倒,到那時即便他們將被困在大火中活活被燒死。
“咳咳……姐姐別管我,你們快走!昱皇陛下求您一定要救姐姐離開這裡!”冰冰中箭後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呼吸艱難,捂着胸口咳嗽,對着傅絕哀求道,那隻橫插入胸膛的箭分外刺眼。
“不——要走,一起走!”她決不能丟下冰冰,她想要掙開傅絕的攙扶卻被傅絕狠狠抓住,怎麼也不鬆開。
“言兒,危險!快隨我離開!”
言芷珊聽不進傅絕任何話語,固執不肯走,拼命想要睜開傅絕的鉗制,欲返回去火海深處,“不——我要救冰冰……”突然脖間被人狠心用力一點,焦躁不安的吶喊聲戛然而止,她的身體也頓時不得動彈。
你——
言芷珊不可置信回望傅絕,她被點了穴,渾身都僵硬失去知覺。
一種恐怖涌上心頭,傅絕橫抱起她迅速朝着客棧側方奔去,她絕望地聆聽着冰冰虛弱的嗓音在耳邊愈漸模糊遙遠,“姐姐——咳咳……冰冰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定……一定好好活下去……”
她滿眼漲紅了血絲,雙目瞪到最大,那一刻有些東西在腦海轟然崩塌,冰冰火海中虛弱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漸漸模糊,最後一眼,冰冰眼底無可奈何的絕望淒涼讓她不寒而慄,心跳聲一頓一頓,窒息的恐懼,彷彿下一秒胸脯就會炸開,無聲的嘶喊,滲着絕望,歇斯底里,卻無人聽見得見……
冰冰——冰冰——不要——不要——不……
可無論她怎麼嘶喊,也喊不出聲,無論她怎麼嘶喊,也離那抹火海中的身影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