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濁酒,兩盞青燈,舉杯相對飲,浮影疑雙人。
“言兒——你醒醒,夜瀟凌已經死了!”突兀地,一個大傷雅興的聲音撞進她的耳畔,惹得女子臉上的笑意盡失。
盪漾江心的輕舟微微一頓,隨即是一陣噼裡啪啦東西摔碎的聲響和女子怒不可遏的呵斥聲。
“你胡說什麼?他沒有死!他不會死的!”
檀木雕刻的几案上的琴絃崩斷,酒壺酒杯傾倒酒水凌亂的散了一地,一片狼藉。
“你滾。我不想見到你!出去,出去啊!”
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怒罵,身後那抹明紫色的身影一動不動,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揪心。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次了,傅絕陰魂不散地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打擾她與夜瀟凌的清靜。
她誰也不想見,只想和他在一起,地老天荒,此生不負。
“好!你不走,我走!”涼風習習,言芷珊俯下身拾起被自己一氣之下弄斷了琴絃的古琴,望向天際那一抹蒼涼的明月,倏然施展輕功,拂袖而去,玉足猶如蜻蜓點水掠過靜如死水的漆黑江面。
傅絕深邃的妖眸一片晦暗,他怎麼也料想不到,她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他寧願她痛痛快快地打他,罵他,咬他,亦或是拿着刀子來向他復仇,也好過現在這樣,視而不見。
醒來之後的她,不曾流過半滴淚;醒來之後的她,吃飯時依舊準備兩幅碗筷,宛如夜瀟凌就在她的身邊;醒來之後的她,經常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時而傻笑不停,時而不言不語,握着手中的匕首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地上一整夜,一動不動像個傀儡娃娃,可任誰也拉不動她。
他感覺她離他很遠很遠,不是咫尺天涯,而像是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她沉溺於由她執念所虛構的世界,亦真亦幻,美麗得可以開出心碎的花朵。
他拉不回她,也去不到她的世界。
桃花已隨杏花去,梨花依舊笑春風。次日,風和日麗,竹籬苑又有幾株梨花盛開了,這麼多年,那幾棵梨花樹還在,亦如此刻的言芷珊,記憶長河時光倒流,回到多年前的某一天。
她依稀間看見了八歲模樣的自己,赤着腳丫,梨花樹下,哼着婉轉動人的歌謠。
十三歲的他,寡言少語,一臉肅殺之氣,卻放下了戒心爲她作畫,授她輕功。
畫面流轉,她聽見風中的一聲輕喚,“珊兒……”與此同時,她被人蒙上了雙眸,什麼也看不見了
“瀟——”是他的聲音,淡淡的,低沉而有磁性,聽着很舒心。
“珊兒,先閉上眼。”柔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蘊藏着絲絲蠱惑的神秘。
“嗯。”她欣然閉上眼,滿心歡喜地任由他牽引着,緩緩挪着步子。
半響,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可以睜開了。”
“嗯。”言芷珊輕輕睜開雙眸,剎那芳華,梨花雨落。這一刻,她彷彿看見了那片曾毀於大火之中的梨香苑,一瞬之間,梨花盛開。
“珊兒,你看,梨花開了。”夜瀟凌的脣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容,將她攬入懷中。
“是啊,梨花開了。”言芷珊會意一笑,小腦袋不禁往他懷中蹭了蹭,貪婪地享受這份虛無縹緲的溫暖。
許久,她眷戀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緩緩落座於古琴之前,柔聲道:“瀟,我爲你彈奏一首曲子吧……”
“才話別已深秋,只一眼就花落
窗臺人影獨坐,夜沉的更寂寞
一段路分兩頭,愛了卻要放手
無事東風走過,揚起回憶如昨
搖搖欲墜,不只你的淚,還有僅剩的世界
嘲笑的風,高唱的離別,我卻聽不見
穿越千年的眼淚,只有夢裡看得見
我多想再見你,哪怕一面
前世末了的眷戀,在我血液裡分裂
沉睡中纏綿,清醒又幻減
夢在前世發覺,我在夢裡擱淺
月光浸溼從前,摻拌了的想念
你眺望着天邊,我眺望你的臉
謹記你的容顏,來世把你尋找
搖搖欲墜,不只你的淚,還有僅剩的世界
嘲笑的風,高唱的離別,我卻聽不見
穿越千年的眼淚,只有夢裡看得見
我多想再見你,哪怕一面
前世末了的眷戀,在我血液裡分裂
沉睡中纏綿,清醒又幻減
搖搖欲墜,不只你的淚
嘲笑的風,高唱的離別
不管還要等待多少年……
穿越千年的眼淚,只有夢裡看得見
我多想再見你,哪怕一面……”
無盡的思念之情猶如浪潮洶涌將她的思緒吞沒,她的眼前一片悽茫,再一看,夜瀟凌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然消失風雨中,她反覆地吟唱着這首曲子,如癡如醉,悽婉沙啞的嗓音,如泣如訴,每一字一句都蘊藏着悲徹入骨的思念。
而,梨花雨下,空洞的瞳孔,陷入漆黑深淵。
她不知不覺已經彈了一天一夜的琴,手指上的皮已經磨破,琴絃上血跡斑駁,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只剩麻木。
有人說,她因爲受不了刺激,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