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陣陣馬蹄聲漸遠,一身狼狽喬裝的言芷珊乾癟的身軀滯留原地,任黃沙拂面,吹亂髮梢,目光卻遲遲未曾遠離那一抹白影消逝的遠方。
“喂……別看了,別看了,戰王都走遠了……只要你以後在軍營裡好好幹,以鈥王和戰王的交情,說不定啊……哪天還有機會見到戰王呢……”發放軍服裝備的小將,見芷珊傻愣在那兒,不禁興致盎然誇下海口調侃道。
芷珊恍然回神,明眸不以爲然一笑掩去光華,倏爾順口拈來一竄說辭,真情實感彷彿發自肺腑,“謝大哥提點,小弟嚴三,家中遭到突變,流落異鄉,如今孤身一人,無牽無掛,自幼仰慕沙場將士的風采,甘願竭盡全力上陣殺敵。而今入軍營,卻對於軍營裡的規矩一竅不通,以後可得仰仗大哥了……”
“哈哈……兄弟客氣了,直接我李奇就行了,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問我。”那小將聽得心裡樂開了花,不由得張嘴又多和芷珊磨嘰了幾句,“軍營可不是可以隨意撒野的地方,軍規嚴明,以後多注意點……”
“是是……”芷珊面上不假辭色,哈腰應聲道。思緒卻已飄遠,伴着長河落日,彭飛的帳篷窸窣作響。
晃眼,已是夜幕,瀘州城北臨漠北,西通疆鄔之地。聽此地的小兵們說,這個季節,夜裡,來自北荒之漠的黃風將時常刮向瀘州,不免又冷又澀,還夾雜着沙礫的氣息,在鼻間纏繞,呼呼作響的風聲,在帳外肆意流竄,唯有用被子緊緊捂住頭,纔可以真正入眠。
然而這樣的暮色於某些人而言卻註定是不眠之夜,在夜色的掩護下,言芷珊身姿輕盈,已不着痕跡地溜出了營帳。
倏爾,城門口的偏角落的狹窄小巷,遠遠兩道身影依稀靜默,男性的嗓音徘徊其間,“我從營裡的士兵中得知,一個多月前,玉遼國在瀘州城散佈謠言,而後派人在城中的百姓賴以生存的龍田井中下毒,使得人心惶惶,軍心渙散,玉遼再度乘虛而入,乃至堂堂夜狼大國慘敗玉遼手下……”林晨鐘環抱雙手,若有所思地說道。
“看來玉遼這次是有備而來……”芷珊着一身夜狼士兵服,青絲用一根絲帶緊緊繫上繞成一個髻,一雙明晰的鳳眸微微眯着,墨瞳深處始終掛着那一抹若有若無的淡笑,“如此一招接一招,定然蓄謀已久。不但如此,而且我懷疑此事並沒有想象中那般簡單……”玉遼國一直覬覦夜狼國的軍力,以及戰王夜瀟凌不敗戰神的神話,又豈敢公然挑釁?唯一的可能就是其中有他國相助!
言芷珊墨瞳已深,“我懷疑玉遼的身後有人在撐腰。放眼天下,能與夜狼國匹敵的,唯有三國——東陵、西尋、南疆。東陵,若上次偷聽到的消息無誤,傅絕想必已經暗中出手了,任南宮憲再怎麼野心勃勃,也該是沒有閒情再來插上一腳。而西尋,據我瞭解,自上代西月莫君王逝世,其弟撒王西月弦輔佐年僅十歲的新帝登基,而後不知何故,三年後撒王竟無故失蹤,當今輔佐太子的擔子便落到了當時還是二八少女的太妃獨孤渙的肩上。從此在西尋,獨孤一氏獨大。西尋太子西子焗不過是個傀儡。而獨孤一氏一向只求自保,也不會來趟這趟渾水。剩下的,就只有南疆了……”
“南疆巫蠱之術盛行,而南疆王北辰掣天,之前,武林盛會時有過幾面之緣,雖未正式打過交道,但已深感此人深不可測。恐怕這件事與他脫不了關係!”娓娓道來,芷珊心中的猜想頓時更新明晰透徹,目光莞爾眺向那座隱秘在子夜暮色中的巍峨遠黛,北寒山。
“那現在怎麼做?”林晨鐘靜靜聽芷珊道完,看芷珊的神情彷彿心中有了主意。
“我打算……”
“姐姐——”一聲長喚,遠遠地傳來,截斷了芷珊未完的話。只見靳冰冰提着一身繡羅裙沿着小巷一路小跑撲來,嘟囔着小嘴,一臉負氣道,“姐姐,我沒能進軍營!哼——那個該死的臭先鋒說我就是一個雜耍的……”
“呵呵,他也沒說錯啊。”芷珊猝然失笑,這樣的結果她事先就料想到了。
“姐姐!”冰冰頓時羞紅了臉,嬌嗔道,靈動的雙眸憤憤不平。姐姐總是喜歡取笑她,還當着林大哥的面呢。
“好了,我收回方纔的話……”芷珊淺淺一笑,不再調侃冰冰。她又怎會不明白冰冰這麼想進軍營的原因?她只是想陪着自己……
倏爾明眸狡黠,有意地避開旁聽的林晨鐘,湊着冰冰耳際輕聲道道,“其實,你進不了軍營是好事,軍營裡全是臭烘烘的男人味兒,你去了肯定受不了……而且,我還有另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做!”芷珊眸語含笑故意將語氣拉長。
“真的?”冰冰頓時笑逐顏開,方纔的不平瞬間消散無形。
“真的。我要你去一趟東陵,找塗昆曻(sheng),這次務必請他來夜狼國一趟!”倏然,芷珊墨瞳深邃,語氣幾分清冷。
“找塗小怪?爲什麼啊?他這人一天行蹤飄渺的,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可苦了娟兒姐姐。何況,娟兒姐姐追他十多年也沒見逮着他,我……能行嗎?”冰冰饒是疑惑,頓時張大嘴錯愕道。
“別忘了,他的怪脾氣,於他而言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十三年來,他一直躲着娟兒,所以我敢肯定的說,你只需打聽趙娟兒的下落,便可以找到他。因爲,他就在她的身邊匿藏着!”見冰冰聽得小臉茫然,芷珊緩緩從腰間取下一支竹筒,交到冰冰手中,“拿着這個交給他,他一定會答應我的請求!”
“哦……”接過那一支竹簡,冰冰含糊着點了點頭。聽芷珊這麼一說,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事,似乎以前去找娟兒姐姐都能順便偶遇塗小怪。想到此處,靳冰冰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一臉的狡黠地笑意,勾勾脣道,“姐姐是想說,或許塗小怪對娟兒姐姐……”
“嗯……”芷珊但笑不語,繼而再度提醒,牽起冰冰的粉嫩的纖手,語重心長道,“記住,此時事關重要,切忌魯莽行事!去東陵的路途遙遠,你一定要萬分小心!”若非事關瀘州城,她又怎麼捨得讓冰冰……緊握的玉手不禁加深了幾分,眼底那一抹憐惜溢於言表。
忽而,突得好像少了什麼。
“冰冰,小石頭呢?”
“他啊……”冰冰神色黯淡了些許,“他進了營裡做火頭兵,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什麼,他進了軍營?”芷珊滿口的難以置信,錯愕原地。小石頭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啊……半響才接受了這個不爭的現實……
而此時此刻,一個孱弱黑影由巷道盡頭一路跌跌撞撞而來,狹窄的巷道兩排竹竿一股溜兒噼裡啪啦、七零八落倒了一地,響徹廊長迂迴的小巷,讓人心頓時一緊,心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