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類卿,擢南王翡翠(二)
我頗爲得意。舒蝤鴵裻
我娘曾是名滿天下的繡娘,我又豈會差?不過忙了一夜,這會兒倒乏得緊。這香囊倒算不得如何重要。
只是若他當真對我存有情意,我若親手做了一隻香囊贈他,他必會覺得我也是個有情義的人,大抵會增添幾分好感和歡喜。
香童捏住我的香囊,詢問我,“夫人,咱們可算是準備好了?”
我點頭,從她手中將香囊取過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只怕一次不成,咱們還得有耐心,多試幾次。還有,我恐怕琴聲不夠響亮,如果能以簫合之,自是最好了,你可懂音律?濉”
香童搖頭,又道:“奴婢不懂,可語桐略識得些,倒可以叫她試試。”
“如此甚好,我去睡一兩個時辰,你叫語桐去熟悉熟悉那簫,等我醒了便教她。”
“是,夫人。”香童應下催。
我睡了大約不足兩個時辰,不等香童喊我,自個兒便醒了。
語桐已經取了簫琢磨了半晌,見我出來了,便迎上來相詢。我爲她解惑,隨後喚來香童爲我梳妝。
前月裡,荀卿爲我開過藥方,也送了藥包過來,我都一一吃下,這會兒已圓潤了不少,氣色也好起來。
女爲悅己者容,既使他並非是我想爲他而容的人,卻也不能白麪相見。我同從前一樣不愛濃妝豔抹,只上了清淡的妝。此刻既怕楚弋笙不願我戴白茶素釵,也只好卸下,在妝奩裡尋了一支小翡翠玉釵,算是最簡單的樣式了。
將發挽起,以釵固發,我向來如此。
至於衣裳,倒也沒有幾件,只撿了一見端莊的樣式穿了,是秋香色的裡子,倒不像我的風格。
靜秋和香童把琴架擡到院子裡,然後又跑了一趟從屋裡將琴擡出來,擱在琴架上,然後搬了一隻小圓木椅,放在琴架前。
語桐早早就立在院子裡,雙手緊緊握着簫,一會兒放下,一會兒又舉起,樣子頗爲拘謹。我走出來時,便見她騰出手,竟拂了拂額頭。
“這大涼天兒,你竟還出汗了,難爲你了。”我笑她,走到琴架前,坐了下來。
“不不...奴婢是怕自己吹不好,給夫人添亂...”語桐的臉頰有些紅,說話也是侷促小聲。
我不免失笑。
“我先自己奏一遍,你聽着,第二遍再與我合。”
語桐忙不迭的點頭。
我一笑,雙手擡起,置於琴絃之上,指尖波動,緩緩奏起。這支小曲兒不長,從前以葦葉吹出,清泠動聽。如今以琴絃撥出,倒別有一番風味。
這支曲兒本便悠揚,但隱隱帶着些傷懷之意。從前不曾聽出,如今獨奏,倒有些感觸。
小曲兒短,很快便奏完,我張開手掌壓住琴絃,便不再有餘音。一彈起這支曲兒,就不免叫我想起當日情景,一時有些觸動。
我吸了吸鼻子,擡頭望向語桐,“能記住多少?”
語桐皺了皺眉,猶豫道:“五成吧...許也不到五成...”
“無妨,我們來試一次,不必緊張。”說着我便又將手擡起,準備與她相合。
她點頭,深深呼出一口氣,將長簫架起,對準脣口,只等我起音。
我手指一動,音律便起,語桐擇了時機,以簫伴入,平添了一份柔和。只有些地方她還合不上,便停了口,只等再能合上的地方,又吹響簫。
勉勉強強,也算合下一遍。
我又張開掌,將琴絃壓住,微笑望着她,“已經很難得了,語桐,你在音律上十分有天分呢。”
語桐雙手握住簫,垂下手,已紅透了臉頰,低低道:“夫人,方纔我是不是把您的曲兒都吹亂了...”
“纔沒有呢,不信你問問靜秋和香童,看她們聽出什麼不雅麼?”
香童和靜秋聽見我指名,便連忙搖頭。
“不必在意,咱們再合一遍,這回你必定都能記下。”
她只好點頭,又將長簫架起。
來來回回大概合了五遍,纔算是完全熟絡了。完後我們便收了東西,回了屋子。一直到傍晚,都不見有人來,便知道今日未成功。
我們都坐在堂子裡,見天色已晚,索性不再盼着。香童也知道今兒並未一舉成功,便吩咐語桐去準備晚膳。
語桐備顯失落,大概覺得是她自己沒做好,才拖累了我。靜秋見她心情不好,便請了命要和她一起到小廚房準備晚膳,我便允了。
待她們走出去,香童才走到我身旁,嘆道:“夫人,會不會是中苑將軍的屋子離這兒太遠,他聽不到?咱們要不要再想想別的法子。”
“將軍的屋子離這兒有多遠,你比我清楚,要清楚的聽到琴和簫聲音,絕非易事。況且府中懂得音律的怕不止咱們,他聽到了,聽不出什麼曲兒,以爲是旁人,沒多大興致,自然不會在意。”我沉吟道:“今日一曲,怕是要隔上幾日再試了。若是日日在苑中琴簫和鳴,不叫人起疑心也難。”
香童點頭道:“夫人所說正理。但我們便這樣等着?”
“許多事兒,是急不得的。我不急,倒希望能來得晚一些,讓我有足夠的時間,說服自己。”我慢慢道,已輕闔上眼。
之後的一兩個月裡,我們也是挑了好日子,纔在院子裡彈琴吹簫,但幾次都是無效。漸漸的,語桐和靜秋都不抱有希望了,甚至勸我另尋出路。
可東苑守衛森嚴,我們哪裡有旁的機會。
這些日子裡,未眠已咿呀學語,這幾日竟學會了喊我孃親,我甚是歡喜,多時都陪伴着他。那隻繡了並蒂蓮的香囊,也被我拋到了角落裡。
靜秋偷偷爬上過牆,發現苑外巡邏的人比上個月又添了一倍,便知道那位大夫人是有多忌着我了,大約是聽說我時常彈琴作樂,覺得頗爲蹊蹺吧。
聽香童說,大夫人名喚趙襲香,四年前就嫁給楚弋笙了,之後過了一年,楚弋笙才娶了第二位夫人,名喚柳璃璃。
這二人都是朝中肱骨大臣的長女,楚弋笙待她們也是十分的好。
至於這一兩年納娶的幾位夫人,出身各不相同,有大臣之女,有民間商戶之女,更甚至有雅樓名妓,實在是令人咂舌。
這不是最稀罕的,香童說,楚弋笙的第六位夫人和一位姬妾模樣長得十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如同是一個人。
而這些姬妾,多多少少都有相似之處,要麼是相貌,要麼是性子或品行,有奴才
猜測,這將軍嘛,所娶或者所納皆有所標準,否則納娶如此多相似的女子做什麼?
倒也不怪奴才們亂嚼舌根,換做是我,也不免疑慮。但我聽香童和靜秋提過,便也當聽了件趣事,不曾放在心上。
轉眼便入冬了,一時便冷起來了。
東苑本就儲着炭和木材,一到冬日裡,也好及時用着。
我住正閣裡,幾個奴婢們都住在正閣外的小屋子裡,這會兒我都叫她們搬進來住。正閣的屋子多,又大,我和未眠住着,難免沒有人氣,也要冷一些。
她們三人搬進來,我們便在屋子裡放了兩個火爐,日日添滿炭。我榻前還準備了一隻炭盆,夜裡燒得弱些,氣味不大,也可保暖。
語桐手巧,做了幾隻暖手的香囊。東苑裡恰恰沒有手爐,香囊比不上手爐暖和,可卻也能夠禦寒了。
入了冬,便有許久不曾碰琴了。
這兩個月來,我的心境平和了許多,再不像從前。
這日一早起來,便聽見靜秋在院子裡嚷嚷,說是下雪了。我穿好衣裳,披了披衣走出去一看,果真飄起小雪來,甚是好看。
靜秋梳着雙髻,站在院子裡不住的轉悠,笑的歡暢。我也似被她感染一般,笑起來,也覺得格外舒服。
香童取了一件厚絨披衣,在我身後爲我披上,又在頸上爲我係好帶子,嘮叨着:“夫人出來怎麼不多穿件衣裳,凍壞了可要怎麼辦?”
我握了握她的手,同樣的冰涼,竟覺不出誰的更暖些,便笑道:“哪有那麼嬌慣。”
我一開口便哈出團團白氣,才知道真是冷了。
“這雪這樣美,若是躲在屋子裡才真是辜負了呢,靜秋,去和你語桐姐姐把屋子裡的琴擡出來。”
靜秋一怔,瞪大了眼瞧我,“夫人,您要彈琴?在雪裡?”
“有何不可?”我挑眉一笑,雙手合緊衣裳,便走進雪裡,一邊說:“這會兒雪不大,若是再下大些,可就沒機會了,還不快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