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朋咫尺,既往天涯何處(二)
前日他說要我準備些明目的吃食給他,我一時想不到旁的,只記得拿決明子沖茶倒是明目清肝,便叫香童去尋了些來,加了些甘菊,衝煮了半個時辰,熬煮出一盅茶來。舒殘顎疈
我尋了個小茶壺裝着,又在外頭套了兩個暖壺套子,怕他涼涼的喝下去,傷胃。天兒漸涼了,茶還是喝溫熱的好。
因是心急,也怕茶涼了,我不免走得快些。
走到朝安殿時,怕打攪了他,故意放緩了步子,輕輕走到門口去。
正要推門時,裡頭忽然傳出交談聲,我本不欲聽,可不自覺的便將耳朵貼上門框邊緣宀。
“原本臣也不信,只是此事太過蹊蹺,若真是他,便不可不防。”是赫連雲霄的聲音。
他?
“嗯,老夫也這樣覺得,他若還活着,必是陛下的心頭大患。此人前生雖是不羈,也無心朝政大事,一直默默無聞。但江南一役,足見此人絕非無能,而是故藏鋒芒,與當初的西琅慕尚可比肩。”這是荀卿推。
“不錯,當日未曾尋見他屍骨亦或是隨身衣物其它,末將便已心存不安了,如此看來,他還活着,便是大有可能。”這個聲音極爲陌生,似乎我並未聽過。
荀卿提到西琅慕,我已是心驚肉跳,端着托盤的手也是盡力穩住,不敢出了什麼動靜,也不知是什麼驅使我在這兒偷聽。
我屏住呼吸,細細聽起來。
“唉雪崩竟也未要了他的命,倒是命大,此人斷斷不可留!”
我一滯,只覺得彷彿被哽住了喉,究竟是誰,竟要楚弋笙如何狠厲的要他的命。
“他極爲聰明,我的人只跟了一會兒便被發覺了。也不知現在他藏在何處,要向覓出,不易。”
“赫連將軍,他既身到南桀,必是有所圖。若爲完成此行目的,我相信,他必還會冒頭,只要我們提高警惕,必能發覺。”
“嗯,荀大人所言極是,可他既苟活,來南桀做什麼?”
“是——是爲了她?”
“極有可能,聽聞他在西景皇宮時,與錦妃可是摯交。”
摯交,我胸口忽然短促的絞痛起來,偌大的宮闈,若說能與我稱得上是摯友的,又被他們所知曉忌諱的,那便只有西琅澈一人了。
可他不是與西琅慕一同葬身雪崩了嗎,怎會出現在南桀?而他們談話間的意思,似乎
三年前的事,又與如今有什麼糾葛?忽然覺得,一切彷彿都亂了。
屋裡又有聲音響起,似是那我不熟悉的陌生人。
“陛下,三年前的雪崩未能要了他的命,是末將的疏忽。今次末將必戴罪立功,親自將他揪出來,以項上人頭,獻給陛下!”
“你不必急——”
“此事孤已有安排。他已回不了西景了,恐怕也猜出當年是自己人出賣了他們,也不會冒險回去。今時今日,他已無路可走,孤又有何懼。”
“陛下,當年確是西琅寰和西琅胤出賣,可末將怕,他若揭出真相,西景重臣恐會再擁戴西琅澈,此人若真如此了得,再若將所有事抖出,恐對南桀不利啊。他日揮兵南桀,亦有可能。”
“將軍此話在理,陛下還要多加斟酌。”荀卿勸道。
“是,陛下,當年你如何果決,今日又何必猶豫。再殺他一次,永絕後患。”赫連雲霄道。
再殺他一次。
我一驚,手便由不得的顫了一下,一鬆,托盤便要應勢落下。我已嚇得換亂,忙退了兩步,伸手去撈將要落下的托盤和茶壺,只怕它們落地出聲。
奈何我踉蹌的腳步聲已是被他們察覺。
此刻便覺得無望了。
倏地,一隻寬厚的手掌將托盤穩穩撐住,塞回我手中,將我往一旁一推。
我定睛一看,才發現竟是周桀,他以眼神示意我,叫我躲到大樹草叢後,不要出聲。
我方寸大亂,只抱住托盤和茶壺,碎步小心跑到大樹後蹲下,以被草叢遮蔽。
屋中大喝屋外是誰,立刻便有人衝出將門推開。
是赫連雲霄,他推開門見是周桀,才緩了緩神色道:“來了爲何不通報,便只等你了。”
“末將怕擾了陛下和諸位大人。”周桀低順道。
“罷了,既來了,便去朝安殿吧,陛下也是這個意思,那裡說話安全些。”他說着,轉身進了屋。
過了一會兒,屋裡的人便相繼走了出來,繞過長廊往朝安殿去,周桀殿後,他將書房的門合上,回頭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這纔跟上去。
待他們走遠了,我才捂着口鼻,哭出聲來,整個人也無力的頽坐到地上,茶壺和托盤落在一旁,壺中茶水也傾倒出來,還冒着氣。
我不知如何形容自個兒現在的心情,只覺得,好像之前篤定的所有一切,片刻間,都不復存在了。
那一句再殺一次,便已說明了一切,我雖不能確定,但卻有五分把握。
其實若可以選擇,我寧願今日不曾聽到這番談話,寧願自己失去記憶,也不願得知這殘酷的真相。
這是真相嗎?真相便是他騙了我。
真相便是他還活着,他要殺他。
真相便是,其實西琅寰和西琅胤與他都有干係嗎?
究竟何爲真相。
此時此刻,我唯有心痛;此時此刻,我不知還能信什麼。
我幡然驚醒,怔怔的望着傾灑一定的茶水,忙不迭的將茶壺收起,抱起托盤,站起身來。然後用腳用力的將水漬蹭進草堆,免得被發覺。
這個地方,不宜久留,我必須趕緊離開。
我伸手抹掉淚,抱緊懷中的東西,原路返回茶花小苑。中途覺得不妥,便將茶壺摔在半路上,只抱着托盤回去。
待我回到茶花小苑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香童她們此刻應是在鎣華殿,便是我入宮時居住的那處寢殿,後來有了茶花小苑,我便多數憩在這兒。
今日我是從鎣華殿出來的,此刻卻沒有勇氣回去。我怕她們瞧出我的異樣,更不願她們瞧見我失態的模樣。
我將茶花苑的門合緊,把托盤放到屋外的石桌上,回了屋中。
我心神大亂,已是不知所措。
但拼着自個兒這些年已經歷過的,硬是把自己的情緒壓抑下來,忍着不再掉淚。此刻最重要的,便是捋清思緒。
單從他們的對話,雖能猜出一些,但終歸不夠。還有周桀,他既肯幫我,那我必定還能從他嘴裡套出些什麼。
可如今宮裡全是楚弋笙的人,我如何和才能再與周桀見面,而不叫他起疑心。
還有西琅澈,他當真活着嗎?他又爲何要來西景?那個陌生人的話又究竟是什麼意思?太多的疑點,太多的難以解釋
那個陌生人我雖沒有看清容貌,但應是我沒見過的南桀將軍吧。聽他的意思,好像三年前的雪崩與他有關,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麼楚弋笙呢,難道他纔是那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嗎?
不我寧可這不是真的,我必須親口聽他說出來,今日這一切,只是我聽得拆三減四並不詳盡,這一切不過是我瞎想的。
一定要是如此.
一直到入夜時分,我都待在茶花小苑的屋中。先是清洗過臉,重新上了淡妝,總不至於見了他,被他瞧出什麼來。
大抵月上梢頭時,茶花小苑的門被推開。
我的心也撲通撲通跳起來,怎麼也無法安穩下來。
楚弋笙推開門,見我坐在椅子上,手裡捧着書,便笑臉迎過來。而我,卻半點都笑不出。
“怎麼,這樣不開心?”他撇了撇嘴,伸手拉過我的手臂,將我拽起,然後自個兒坐到椅子上,又叫我坐在他腿上。
我只覺得身子僵硬,說不出話來。
“方纔聽香童說你泡了茶給我送去,可我今日不在書房,也不見芸豆說你來過。你可到過書房?”他在我耳後淡淡問,似乎只是隨口一句。
而我卻緊張起來。
“我不曾去過”
“那,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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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悲情戲要來了耶,是下下章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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