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作者有話要說:

kk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1-28 20:04:13

淡定的小魚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1-28 19:26:15

小龍蝦南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1-28 15:36:06

文風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1-28 15:26:10

沁縣。雲宅。

傍晚,劉詡從房裡出來。回身將門輕輕帶上。留在房裡的慎言睡得正沉。

“陛下,都統領醒了。”有暗衛稟,“請見陛下呢。”

“好。”劉詡點點頭。

“方纔雲帥進去,兩人聊了一會兒。”

劉詡頓了頓步子,瞭然點頭。都天明是把着皇城安危的第一人。劉嗣怎能不打他的主意。他是誓死效忠皇室的,和以開疆闢土、保家衛國爲已任的雲逸,立場大有不同。

不過,劉詡卻不忌憚他。

都天明虛弱地躺在牀上,見她進來,掙扎着要起身。

“都卿躺着吧。”劉詡上前按住。

都天明出神地看着劉詡。

劉詡亦平靜地看着他。

果然,細瞅起來,一點也不像先帝。也不像平太后。都天明皺着眉,嘆了口氣。出發前,收到的秘信上的內容,當是真的。

“陛下。”都天明艱難開口。

劉詡眉梢動了動,“都卿還認朕這個陛下,便當是以大局爲重的人,別的都先不用說了,養好傷爲重。”

都天明目光跳了下。宣平帝從來都是個決斷的人。她竟一口把那事認了,卻讓他無從發作。

“雲帥同卿談了些打算吧。”

都天明心頭髮緊。劉詡話雖輕鬆,但卻有沉沉壓力。其實就算不是天子,縱使是個凡人,誰又願意被人擺佈,誰又願意在頭頂懸一把劍,而那劍柄卻握在別人手裡。她雖許了諾,可畢竟是數年以後的事情,時過境遷,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可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宣平朝若亂了,大齊必亂。到時周邊羣雄並起,說不得還會被秦地反噬的危險。

都天明長長嘆出口氣,“先帝待臣赤誠,傾心信任,臣半輩子都護衛着這皇城,本發誓,要一生忠於劉氏皇族……”到後來竟有些哽。

劉詡目中幽深,“朕明白。你想辭官歸隱。”

“對。何況……傷勢如此重,右手已經不是當初。”都天明垂下目光,“望陛下恩准。”

劉詡默了半晌,緩緩開口,“皇族血脈,何等重要。若想混淆,非平氏一人能隻手遮天。”

都天明訝然擡頭。

“先帝雖多不理政,但是,凡是個男人,這樣的事情,也是不能容忍。”劉詡垂目看着他,“他早知朕不是親生,早早送朕去了封地,雖是眼不見心淨,但到底給了朕崑山一脈的助力,便是默認,看朕能否絕地求生,靠本事爬上寶座來。他這樣以退爲進,皆是因爲他沒有子嗣,劉氏一系,也沒出什麼能擔天下重任的材料。”

劉詡輕輕哂笑。

都天明黯然垂目。

“先帝想的好啊。朕在封地一舉一動,在他眼裡,都無所遁形。朕若不是可堪扶植的人,他就中途換個小丫頭上來,也是來得及的。所以,在封地時,朕不能做得太好,也不能顯得太平庸,把握好這個度後,果然令他很滿意。先讓這丫頭在皇位上坐幾天吧,不過是個女子,能翻出什麼大浪去?到時生下劉氏的血脈,也好還朝於正統。”劉詡脣角露出冷冷譏笑。先帝早早把戶錦定下,皆因爲相信這個強勢的少年將軍,一定會把得住劉詡這個小丫頭。

都天明愕了半晌。過往樁樁件件,全都在這段剖白中印證。先帝一生都勢弱,唯這件事,顯示出了長遠的計謀。這大概也是無嗣的男子最後的心氣兒。

“那劉嗣……”都天明腦中靈光乍現。

劉詡微笑點頭,笑意卻達不到眼底,“先帝將這事埋得深,卻也要留個由頭。以備萬一將來朕成了氣候,好有人轄制。可是,所託非人啊。劉嗣,哎……”她冷冷搖頭,“劉氏這一輩的子孫裡,確實沒什麼好材料兒,好好的一個棋局,讓他這蠢才下得一塌糊塗。”他只要等自己懷妊後再發難,到時扶幼子登基,戶錦把兵權,劉嗣監國。就會有更多勝算。但先皇忘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劉嗣潛伏了幾十年,竟是爲別人做嫁衣裳,他情何以堪。也不怪他被私心蒙了眼睛。

“瞧這兩年裡,大齊江山,朕坐得還行?”劉詡忽然發問。她垂目,看着都天明。銳利的目光含着凜然之意。

都天明額上滲出冷汗。良久,重重點頭。

“好。”劉詡起身道,“坐上這皇位,是時勢所趨。還朝於正統,也是我自己親生的骨肉,我還有什麼不足的。”

“大統領自可養傷靜休,皇城鐵衛統領之職,會一直虛位以待。”

都天明擡手止住。

“一朝天子,一朝臣。臣本就是先皇治下的人,待皇嗣長大,自有他們年輕人的天地。”

倒是一點不拖泥帶水。劉詡遺憾搖頭。這樣一個赤誠的人,終不能爲已所用。

她朝門口走了幾步,又頓下步子,“都卿,朕有幾句私下的話……”

“請講。”都天明看着她。

劉詡笑笑,“這幾句話,不是當講不當講,是一定要講與你聽。”

都天明也失笑,侍奉了兩年,才知道,原來陛下也是這樣率性的人。

“好,請講,臣洗耳恭聽。”

劉詡默了下,“藍卿必要留在皇城給朕效力的,對他,朕勢在必得。”

都天明沉下目光,“小墨他……他已經長大了,自己有打算,他若願領鐵衛守衛陛下,我必不阻撓。”

“好。”劉詡點頭,跟爽朗人說話,就是不費神。

“墨亭是個有主見又長情的人,此次卿受傷這麼重,他定是疼到心裡。”劉詡緩下聲音,“這回,任誰也阻不住他的心意了。”

都天明臉色微紅。奈何鐵面漢子,看不分明。

劉詡失笑,心道,一試之下,你就現形了吧。就說你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白白折磨墨亭不上不下的,這麼多年。

“雲大儒早就備下了和離書,墨亭因怕你給他亂點鴛鴦,也是念着雲家大恩,才一直不接。你……便替他接下吧。”

都天明全身發僵,垂着目光,看不清神情。

劉詡沉吟了下,柔和了聲音,“都卿,墨亭是你一手帶大,你哪會不盼着他好?可他一路走來,沒一日能開心。心苦,情也苦……便是當你欠他的,幫他了了這段緣份吧。”

劉詡把話說透,推門,自出去了。留都天明自己靜靜。

--------------------------------------------------

入夜前,雲揚回府。

劉詡剛用了膳,歪在矮榻上翻看信報。

“參見陛下。”雲揚進來,榻前見禮。

“回來了。”劉詡拉他坐到身邊。

“餓不餓?”

雲揚整個人籠在她的氣息裡,垂目輕輕搖頭,“不餓。”

“見着人了?”劉詡有些歉意。雲揚本就反覆表示過,不想再見楚淮墒,但她還是藉着探傷的由頭,將他帶到了沁縣。

“見着了。”雲揚滯了滯,“遠遠地看了幾眼,沒說話。”

還挺堅持的。

劉詡悵然笑笑,“子欲養親不待,你父親雖然……但畢竟生養了你。”

雲揚眨着眼睛看她。劉詡不自在地側過目光。

雲揚展臂把劉詡攬在懷裡。安撫地拍她後背。

“嗯,嗯,好了,我沒事。”劉詡笑笑,反手摟住他。這個敏感的小子。

“心裡沒多少不自在。多久的事了,我已經不在意。”劉詡嘆氣。只是感同身受,覺得雲揚心裡也有這樣的遺憾吧。

“既然知道了,陛下也去本家看看吧。”雲揚把她從懷裡拉出來,亮亮着眼睛提議。少養失怙,他們同樣曾被最親的人算計。這道傷,深深地刻在心裡,越刻意迴避,越深陷。每每想起,痛得不能呼吸。

劉詡在他注視下,長久沉默。

“在祈縣?在沁縣?”雲揚亂猜,“左不過是這附近。以陛下爲人,若不掌控,可就奇怪了。”

劉詡被他逗笑,承認,“在祈縣。”

“那一家人,也算是家主有見識,舍了一個嬰孩,當夜便收拾細軟,遠遠地循了。不然,現下哪還有命在?還能再育一子兩女。也算是人丁旺盛。”

雲揚皺皺眉。平民小戶,若有權勢之人開口索要一嬰孩,他們亦沒有反抗之力。劉詡,是遷怒了。

“劉嗣找到他們,我也就找到了。已經着人把人移到了祈縣。”

雲揚點頭。祈縣倒也合適。

“明日啓程,去看看?”他斟酌着提議。

“不去了。”劉詡放開他。

“爲何?”

“人都賣了,情也斷了。何況他們也是懵懂,並不知道實情。何必再多生枝節。”劉詡拿後背對着他。難得地彆扭。

“咦?”雲揚繞過來看她眼睛,“真心話?”分明是近親情怯。

“自然。”劉詡嘴硬。

“那,方纔你還說子欲養親不待的話?”雲揚不服,“趕情這規矩都是定給別人的?”

劉詡笑。突然想到一事,坐起來,似笑非笑地看着雲揚,“說到規矩,咱們還得好好算一算。”

明知劉詡想岔開尷尬,便借題發揮。但云揚也是立時氣短。

忍氣吞聲,“臣侍妄行。”又亮了眼睛,“不過已經知錯了。”

“知錯還這麼得意?”劉詡愛看他飛揚神采,笑道,“定是口不對心,敷衍朕的。”

雲揚咬咬脣。這幾日是他自出臨淵,最快意的。一時情難自已。

到底剛滿二十的小子,拘他太緊,一時放開,自然如出籠小鳥嘍。劉詡心生警醒,沉聲道,“此去西北,不可這樣張揚。着了痕跡。”

“是。”雲揚忙點頭,生怕她會改主意。

劉詡出神地看着他,真面目早已經掩住,清透的面龐寫滿了思緒。

“後悔沒?”劉詡撫着他臉頰,突然問。

雲揚愣住,雖劉詡只問了三個字,他卻心有靈犀。大漠初遇,緣起偶遇。到現在成了她的侍君,牽絆一生,他後不後悔?

滯了一會兒,雲揚肯定地點頭。

“咦?”劉詡坐不住了,“你還真直接。”

雲揚咬脣笑着看她。

“又想到什麼了?”劉詡亦笑。

“自然後悔。”雲揚卻很認真,“若此役陛下死遁,就可脫身而去。從此不用鎖在皇城裡。到西北去,到更遠處去,天高地遠,到時,你也一樣得意。”

“你大哥,可還在雲宅呢。”劉詡裝沒聽懂,笑着恐嚇,“你敢死遁?”

雲揚笑意溢在澄澈眸子裡,亮亮地,看着劉詡,“就說不成。既然決定了,便也是一種選擇,臣侍認了。”

劉詡無語攬住他。皇位,高不可攀,何其顯貴。而離它最近的人,才知道那位置有多沉重。天高地遠,任意馳騁,灑脫一生的日子,怎不比現在更快意?

哎,雲揚這番開導,也真算是標新立異。既坐上這皇位,就有許多責任。人活在世上,又有誰能隨心所欲?無論帝王,還是平民,誰不負重,掙扎求生而已。好在心中存了期盼,再艱難,也可以因着這樣美好的希翼,而挺過去。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劉詡長長舒出口氣,也不掩着蓋着了。坦言,“揚兒,他們……剛到祈縣,你替我去看看,有什麼需要,你儘量滿足。”

“是。臣侍遵旨。”

“等西北事定,你把人接過去。替我……”

劉詡有點哽。本以爲不在意……

雲揚眼睛也有些溼,“是。我明白。”他彎起脣角,柔聲道,“父親說,西北民學辦起來了,他也要過去。一生所學,總要留給後人。到時,父母在堂,有親有鄰,臣侍在西北,給陛下安個新家去。”

劉詡笑笑,把微溼的臉埋在雲揚的溫暖裡。

那美好的念想,在雲揚看來,並不遙不可及。他正打算着,親手,一磚一瓦,一絲一縷,編織、建造。這就是他對自己最鄭重的承諾,也是最深的愛意。

-------------------------------------------------

次日。啓程前。雲揚以飛白之名,請見慎言。

慎言側臥在牀上。雲揚在他牀前坐下,雖掩了本來面目,但不妨礙兩人赤誠相見。

“秦宮死士,有數千之衆。這次隨秦儲而來的,當有一半。”一塊令牌雲揚在手心裡握了握,終交到慎言手裡,“另一半,在這裡……”

慎言接過來。古樸,厚重的牌子上,猶有血沁。

“死士效主,當用死命。他們不過是追隨主人而已。”雲揚緩緩道,“我屬下的這一半人,當仍在秦地。他們中,若有人已在鄉間安了家,請言相和陛下放他們自去,若仍有執念不改的人,若未成事,只問當事人之罪,也請不要株連。”

慎言沉吟半晌,鄭重點頭,“好,當不負大人所託。定會照應好他們。”

雲揚起身,鄭重行禮,“謝大人。”

wωω☢ttκa n☢℃O

“不敢。”慎言伸手托住。

“當得的。”雲揚很鄭重。幾千人的性命,和他們身後的親族,朋友,師門,鄉親。哪一條不是性命?

“我自知頗深。”雲揚剖心而談,“處事雖多有決斷,但從來狠不下心。即使此刻身在秦地,也只會醉心民生,於時局,也不會有很大改變。這話,已經反覆向家鄉的人重申過。楚洛已矣,現在我唯願心中掛念的人,都能過得好。”

慎言長長慨嘆,“大人才是真性情。”

“此後經年,言相輔佐陛下,勞心勞力,還請珍重。”雲揚鄭重再禮,“陛下……就重託給幾位大人了。”

慎言拉住他,鄭重道,“言重了。臣侍當效死力。”

兩人相視,而笑。

---------------------------------------------------

陛下車駕已經準備停當。雲逸帶着鐵衛護駕。都天明傷重,最快也得幾天後回京。藍墨亭留下照料。

慎言被安置在車裡。劉詡從府門裡出來。

雲揚帶着貼身的暗衛,站在階下。

她一出來,衆人都跪伏在地。

安靜的街道上,只有戰馬的鼻息。

劉詡遠遠地看着雲揚,卻知不可過去。從此刻起,他便只是飛白。

她轉身,上了車駕。馬車緩緩經過雲揚身前,雲揚擡起目光,衝窗裡的人挑挑眉,微微笑笑。驚鴻一瞥,又伏身下去。

劉詡扣着窗口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

聖駕啓動,雲揚的身影,被甩在視線裡,越來越模糊。唯有那燦爛的笑臉,飛揚的神采,清晰地印在她腦子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