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一驚,頓時顧不上再想月娘與眼前兩名男子錯綜複雜的關係,問道:“怎會如此?”
溫承道:“那日我見到你的留書,當即便帶着喀吧和絲麗摩趕來會你……,五……五郎說要送我一程,誰知路上竟遭聖教的人襲擊,我們寡不敵衆,被他們捉住,恰好成姑娘的師兄與唐姑娘還有王校尉帶人追了上來,見我們三人被捉住,投鼠忌器,一路追追停停到了此處。絲麗摩與喀吧被押往前頭去了,李兄與唐姑娘尾隨追趕,王校尉卻被剛纔那羣妖人阻在了此地。”
五郎默不作聲,微微點了一下頭。蕭雲奇道:“聖教中人爲啥要捉你們?”
溫承道:“那日我們在楊勇府中殺掉的幾名江湖人物,都是聖教中人。他們多半是來尋仇吧?”
蕭雲心中存疑,卻不多問,拿出清水讓二人飽喝一頓,等了半晌,見二人身中的奇毒緩緩消了,連忙道:“上馬,咱們追!”當下將追風逐電讓給溫承與五郎同騎,自己與成蘭陵乘上阿者者。
四人拼力催馬,太陽斜升時望見前方沙塵飛揚,不過這次看到的沙塵移動甚快,一路不停。四人騎乘的兩馬雖然神駿,但各自揹負兩人,在這嚴酷的戈壁灘上,也難全速奔跑,蕭雲又不敢令成蘭陵過於疲勞,每隔一段時間,總要休息一陣。如此追了兩日,才慢慢接近目標。
四人不敢過於逼近,待到天色黑了下來,這才加速追趕,隨風傳來陣陣的喊殺聲,片刻後忽然靜了下來。
蕭雲俯地貼耳聽了一陣,前方人馬都未移動,頓時生出警覺,留下成蘭陵與五郎牽馬在後,他與溫承施展輕功潛近,遠遠聽見有人桀桀怪笑,卻絲毫聽不見王難得手下幾百號隴右士兵的聲響。
二人情知有變,依憑起伏不定的地勢躲藏靠近,只見王難得帶領的隴右士兵七零八散的跌坐在地緩緩爬動,另一方又有幾十名聖教中人成片倒在地上,當中十幾騎舉着火把聚在一處,喀吧和尚與絲麗摩被綁在三丈以外,兩名聖教教徒持刀守在兩側,李長風手中劍光閃爍,正與一名敵人廝殺,唐豔手持“從此別”遙指那十幾騎,攔在另一頭。
蕭、溫二人未料場面這般怪異,仔細瞧去,只見那羣隴右士兵軟軟躺在地上,不時有人有氣無力的破口叫罵,看來是被人下了毒。那幾十名倒在地上的聖教中人沒有發出絲毫聲響,想來皆是被唐豔手中的暗器所傷。
李長風舊傷未愈,貿然與人動手,又將創口崩裂,鮮血染紅了半個身子。但他劍勢依舊飄逸,轉眼間抓住對手破綻,揮劍挑中對手左眼。與他對手那人慘叫一聲,疾速退開。李長風喘息片刻,仗劍虛指道:“下一個。”
他的話音剛落,舉着火把的騎士中便有一人騰身撲了過來,與他戰在一處。那十幾名騎士微微騷動,唐豔揮舞手中的“從此別”,尖利叫道:“別亂動,想要兩敗俱傷麼?”
那羣騎士中有人桀桀怪笑,粗聲道:“小娘子何必如此?你的情郎雖然武藝高強,但他身上帶傷,想要勝過我們所有人,直如癡人說夢。”
蕭雲仔細觀望怪笑那人,卻是在“御劍山莊”見過的那魯姓老者,他身旁一人錦衣貂袍,目不轉睛的盯着李長風,面色不露悲喜,正是劉錦雲。
蕭雲眉頭緊皺,暗自思量,轉頭去看溫承,見他虎目怒睜,全神貫注的盯着場中形勢,當下悄聲說道:“大哥,看來雙方拚了個兩敗俱傷,唐姑娘手裡的暗器厲害異常,但敵人挾持了喀吧與絲麗摩,這樣打下去,定然不利。”
溫承點點頭,卻不說話。又聽那魯姓老者陰陽怪氣的道:“小娘子,你這情郎剛纔只顧救他朋友,絲毫也不顧你,如此薄倖之人,你又何必爲了他甘冒奇險?”
唐豔啐道:“廢話少說,我自己喜歡便成,關你何事?我手中這具‘從此別’能發射三次,真要到了生死關頭,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那魯姓老者眼放精光,盯着唐豔手中的“從此別”說道:“小娘子只怕是在危言聳聽吧?老夫自問平生研究機關巧器,雖不及小娘子的手段,但也不會差得太遠,你手中這具暗器,與你情郎剛纔用的那具只能發射一次的暗器一模一樣,怎麼看,也不像是能發射三次的樣子吧?”
唐豔冷冷哼道:“不信你便來試試!”
那魯姓老者沉默片刻,癡癡說道:“老夫原本不姓魯,只因從小喜好機關巧器,仰慕魯班先師巧手聖匠,因此才改了魯姓,江湖人稱‘巧賽天工’魯肅子。此番見到小娘子打造的這付暗器,才知世上竟有如此機巧之物,惹得老夫好生羨慕。不若大家來做個交易,小娘子將這暗器的製法告訴老夫,我便放了你的朋友,大家罷鬥,各走各路,如何?”
唐豔還未開口,就聽劉錦雲怒聲叫道:“不行,不能放人。”
魯肅子怪眼一翻,道:“這姓李的小子可是你心上人的師兄,難道你還真要殺了他不成?”
劉錦雲罵道:“魯肅子,你我各爲左右護法,少來管我的閒事。”
唐豔見二人起了爭執,嬌聲笑道:“魯老爺子說這法子倒是不錯,你讓手下人放了我的朋友,我便將這暗器的打造製法詳細告知!”
劉錦雲大喝道:“誰敢放人,便是我劉錦雲的敵人。”
正說話間,李長風劍招迭起,已將對手刺於劍下。一番帶傷連戰,已如燈油將枯。劉錦雲狂喝一聲,拔劍躍了過去,疾刺叫道:“那日我瞧在你師妹面上讓你幾招,今日咱們來比比真實本事!”
李長風無力對攻,連消帶避,節節後退。唐豔大叫嘲諷道:“好個‘真實本事’的劉錦雲,好一個趁人之危的‘錦衣貴人’!”
騎士中有人罵道:“小娘皮亂叫什麼,我家少主人哪裡趁人之危了?你的情郎大可不與我們一對一比武,咱們放手一搏,魯老爺子的‘魯弩’可不是拿在手裡教人賞看的!哼,你還能射傷我們所有人不成?”
魯肅子沉聲道:“小娘子莫驚,你若答應隨老夫前去肅州城中畫出草圖,我擔保你的情郎無事。”
先前說話那人叫道:“魯護法,你與我家少主人都是在爲教主辦事,大家可別傷了和氣!”
魯肅子身旁幾名精壯漢子調轉弩箭,對準說話那人,罵道:“你算啥雞零狗碎的東西,敢拿這種口氣對我師傅說話?”
唐豔銀牙輕咬,點頭道:“好,你將這不要臉的劉錦雲趕走,我便隨你去。”
魯肅子緩緩轉頭回看,只見劉錦雲攻勢如潮,李長風腳步虛浮,顯然已呈敗象。劉錦雲手下幾人一看情形有變,齊刷刷拔出兵器,與魯肅子的手下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邊。
劉錦雲哈哈狂笑,高叫道:“說啥也來不及了,看劍!”說話間手中利劍迅猛疾刺,李長風內力已枯,不敢硬架,只得連連後退。劉錦雲每刺出一劍,便追趕上一分,不出三招便能傷他於劍下。
唐豔雖未習武,卻也能看出李長風處境艱險,連聲道:“魯老爺子,請你趕快動手吧!”
魯肅子眉頭緊皺,大喝道:“孩兒們,全將箭頭瞄準右護法!”他手下六名徒弟齊聲領命,將手中形制怪異的弩箭對準劉錦雲。
劉錦雲的幾名手下虛揮刀劍,氣急敗壞道:“左護法真要窩裡鬥麼?”
魯肅子冷冷掃了那幾人一眼,轉頭對劉錦雲叫道:“右護法切莫傷了此人,否則老夫手下的六箭只能一齊往你身上招呼了!”
劉錦雲怒叫道:“你有膽就令手下射來,看你在教主面前怎麼交代!”頓時氣息一泄,手下稍緩,李長風趁機連退數步,背靠一處半人高矮的灰巖調息。
魯肅子冷笑道:“這位小娘子手中的暗器是獨步天下的寶貝,若能獻給教主,只怕比你公報私仇好些吧?”
劉錦雲狂怒攻心,叫道:“教主的心意豈是你所能揣度的?”說話間閃電般撲向李長風,劍身發出輕微嘯聲,存心一招重創對手。
魯肅子獅口大張,想要叫手下放箭阻止已是不及。眼看李長風避無可避,忽聽撲至他身前的劉錦雲大叫一聲,踉踉蹌蹌倒退十幾步,一手掩面,指縫中滲出鮮血。他對面幽靈般多出一人,好整以暇的吹落劍尖上一絲血跡,笑道:“李兄勿驚,蕭某在此。”
李長風未有絲毫驚恐,氣度如常,笑着抱拳道:“蕭兄三次相救,銘感五內。”
劉錦雲的手下立時搶上兩人,將他護着退回馬隊中,高聲叫罵道:“來人卑鄙,偷襲傷人!”
來人正是蕭雲,聽他哈哈大笑道:“對什麼人,用什麼手段,這叫卑鄙麼?只傷他一眼,已是手下留情了!”轉頭又對李長風道:“李兄,咱們可謂生死之交,何須多禮?”
二人大笑着擊掌,聽見劉錦雲咆哮道:“魯肅子,助我殺了此人,我便自請去除右護法的職位,以後聖教中除了教主,就以你爲尊,成交麼?”
魯肅子聞言心動,瞟了一眼唐豔手中的“從此別”,喃喃自語般說道:“右護法稍安勿躁,我們手頭還有人質,諒這小子也不敢亂來!”
忽聽慘叫聲響起,只見守在絲麗摩與喀吧和尚身旁的兩名聖教教徒血雨沖天,已然身首異處。溫承提刀上前,冷聲道:“誰給老子下的毒,今日一併算來!”他與蕭雲趁場中衆人拼鬥之際,悄悄繞到目標背後,突然殺出,一擊得手。
場面在一瞬間急轉直下,魯肅子手下六名徒弟不待他吩咐,各將弩箭對準對方几人。
唐豔嬌笑道:“魯老爺子,這買賣看來要倒過來做了!”
魯肅子沉吟不語,劉錦雲哇哇大叫,連聲催促他教人放箭。
李長風上前兩步,說道:“既然人已被我方救下,何必非要死鬥?大家各走各路吧!蕭兄以爲如何?”
蕭雲笑道:“我沒意見。”
忽見劉錦雲軟軟的攤到在馬背上,嘴裡有氣無力的叫罵道:“魯……肅子,你……竟敢對我用……用軟骨散……”,魯肅子不理會他,對他手下幾人說道:“看好你們的少主人了”,轉頭又對蕭、李二人說道:“就按兩位的意思,青山綠水,咱們後會有期!”
隨即派出幾人將躺在地上的同伴放上馬背,他那六名徒弟持弩嚴待,以防生變。
蕭雲等人暫時不敢分心救人,由得對方將同伴一一放上馬背。
魯肅子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唐豔手中的“從此別”,帶人先行去了,他那六名徒弟待他走遠,這才緩緩拍馬走出,去到三丈以外,一聲唿哨,打馬疾走。
蕭雲轉頭正要說話,卻見李長風長吁一口氣,砰然倒在地上,昏暈過去。他心知李長風傷累夾擊,已至極限,全憑一口氣支撐到現在,應無大礙。唐豔聞聲奔了過來,不停在李長風胸口輕柔。
溫承揮刀將絲麗摩與喀吧二人的繩索割斷,二人隨即跌落馬下,卻是也被下了“軟骨散”。
唐豔忽然擡頭說道:“趕緊給王校尉等人施救,相思小箭上的麻藥不能持久,須防敵人回頭來襲。”
衆人一齊動手,將飲水分別送到癱軟在地的隴右士兵手中,足足費了大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傳遞完畢。
蕭雲怕王難得見到成蘭陵會有糾纏,當下找個託口,說要在前面去查探動靜,又與溫承暗中約好肅州城中的碰頭地點,要他帶着餘毒未清的絲、喀二人隨王難得的大隊人馬前往肅州城,便急着回去找到成蘭陵,也不細說,並騎當先去了。五郎自去與衆人會合。
此地已是戈壁邊緣,打馬一日便見着了稀疏鐵草,逐漸進入綠洲深處,肅州城便在眼前。二人進入城中,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多日未曾行功療傷,成蘭陵卻無絲毫反覆之象。蕭雲喜奇交集,按在心中不提,當夜照舊爲她度氣療傷。這一次大異從前,只覺真氣源源不絕被她吸入體內,不由大吃一驚。但那真氣在她體內平緩走動,毫無一絲阻滯,卻又令他分外心喜。當下勉力支撐,不知不覺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次日驀感體內火燥,竟似急病再次來襲,不過好在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間,似乎已無大礙。卻驚覺自小修煉的先天真氣完全消失無蹤,這一來劍法自是大打折扣,他不願對成蘭陵明說,悶在心中暗自思索。
到了第三日上,算算溫承等人也應到了,當下趕去碰頭地點等候,不久溫承來到,二人說起此來經過,溫承道:“李長風的傷勢已無大礙,不過王難得讓我給你帶個話,說他絕無冒犯成姑娘之意,讓你勿須躲避,哥舒翰已經到了肅州城中,想要與你見上一面”,說着掏出一封錦絲文書。
蕭雲接過觀看,只見文書上竟是高仙芝的帥印,只有兩行文字:“接此令聽憑哥舒將軍調遣,不得有誤。”他心下生奇,情知與哥舒翰見面乃是軍令,不是自己想避就避,當下只得隨着溫承去往城外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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