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傳到那幾名鮮衣貴族耳中,少時幾人趕到石室前,對着兩張已經只剩火星的葬臺連連跪拜。
蕭雲被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震撼呆立,抱着成蘭陵木頭一樣站在原地。
那幾名鮮衣貴族跪拜完畢,起身走到二人身前,施禮說道:“敝國內亂,國王與公主不幸歸天,眼下大唐朝廷定是誤會了敝國投附的誠意,還請將軍看在老國王和公主善待二位的情份上,助敝國度過眼下難關!”
蕭雲回過神來,心中百感交集,對衆人說道:“你們放心,在下自當向大唐安西主將陳述此來種種,不讓兩國作出無謂之爭。”
一直埋頭在他懷中低泣的成蘭陵聞言擡頭,問道:“你真要去麼?”
蕭雲微微一笑,道:“若早能促成歸附一事,國王和你師妹興許就不會死了!人人都有掛念他們的家人,大家安居樂業多好,何必老是爭來鬥去的?你暫且在王宮休息,我快去快回!”
那幾名鮮衣貴族連忙說道:“將軍請放寬心,絲潔雅麗姑娘是老國王身前待爲上賓之人,我們一定會好生服侍她的。”
成蘭陵搖頭道:“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要去帶我一起去。”
蕭雲心思搖盪,眼光掃過已經熄滅的兩張火葬臺,忽覺心中一緊,差點流下眼淚,想到:“姬研和巴桑相互喜愛原本好好的,可惜身外之事卻令二人殉情而死。公主小姑娘走火入魔,我若此去她有個不好那可不妙!”一念及此,心中打定主意,在成蘭陵恢復如初之前,無論做什麼事,也要將她帶在身旁照顧,當下說道:“好,我們一道去!”轉頭又對那幾名鮮衣貴族說道:“日前姬恆抓來了幾名無辜的塔吉克人,還請幾位將她們放了,和在下一同前去,如此也好表明貴國歸附的誠意。”
那幾名鮮衣貴族連聲答應,吩咐人去打聽古麗熱伊等人的關押之處。不一刻有侍衛帶着古麗熱伊和兩名小兒來到石室前,只見她臉上掛着兩條紅腫的鞭痕,想來是姬恆惱怒蕭雲搶了他的汗血寶馬,拿她來出氣所至。
蕭雲看見如此,心中但覺愧疚不已。古麗熱伊毫不驚恐,對他微露笑容。蕭雲微笑回禮,心想:“還好她們幾人安然無事,否則我這一輩子也報答不了熱伊姆和班夏兩家人的救命之恩了。古麗熱伊也真是強悍,如此境地卻也並不畏懼。”他心下既覺得慶幸,又佩服這個塔吉克女人的堅強。
那幾名鮮衣貴族吩咐親信侍衛封鎖石室來往道路,辦完急務之後又來催促蕭雲道:“將軍,我等暫時密不發喪,以免姬恆得知消息重來生亂,還請將軍早些前往,須得大唐軍隊前來鎮守,敝國的危機才能算是過去了。”
蕭雲也知情況緊急,當下不再耽擱,抱起成蘭陵帶着古麗熱伊三人出了公主堡,往山下而行。路上自有隨行的幾十名漢盤陀國侍衛前面開道,來到山腳早有馬匹伺候,追風逐電也在其中。一行人等跨步上馬,顛簸着往前行去。
一路上蕭雲默然不語,心中不斷回想起姬研投身火海那一剎那間的悲切神情,看着抱在懷中氣息微弱的成蘭陵,讓他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陣涼意。
安西軍與吐蕃人對峙的營地離公主堡山腳並不遠,打馬小跑一陣已是望見相隔五里對望紮營的兩國軍營。隨來的漢盤陀國侍衛領着蕭雲等人往東邊營地打馬奔近,隊內有人快馬飛奔前去知應。
少時帶回一名唐朝斥侯,那人來到蕭雲近前,大聲笑着問道:“真是兄弟你麼?來讓大哥看看!”
蕭雲聽見來人的聲音熟悉異常,大喜問道:“大哥?真是你麼?”
說話間那人已快馬跑近,火把照耀下的此人滿臉風霜,正是與蕭雲義結金蘭的兄長溫承。蕭雲又驚又喜,連日來不斷看見別人生死別離的陰霾頓時淡下許多,哈哈大笑着縱馬迎上,大叫道:“大哥,這可高興壞兄弟我了。咦,你怎麼會在這裡?”
溫承面色一黯,道:“此事說來話長……,咦,你這是……?”他猛然近前見到蕭雲懷抱着綵衣若仙的成蘭陵坐在馬上,當即失聲發問。
蕭雲嘿嘿一笑,道:“此事也是說來話長,小弟有緊急軍務要向此來的統領報告,請大哥先行帶小弟前去辦了正事,咱們兄弟再詳敘別情可好?”
溫承哈哈一笑,道:“恐怕現下多有不便。吐蕃人帶來高手,正與李將軍在中軍大帳比武哩!”
蕭雲奇道:“比武?李將軍是誰?”
溫承答道:“我們此來是奉了大帥命令,連夜趕到此處商議漢盤陀國歸附之事。不料來到此處正好見高校尉帶着的人與吐蕃人在此對峙,李將軍孤身前去吐蕃軍中曉以利害,卻不料吐蕃人冥頑不靈,非要來爭這彈丸小國。也不知吐蕃人作的什麼打算,此地緊鄰於閬國,他們就算是得到此國也難以固守,還來爭什麼爭?今日那吐蕃統帥來下戰書,與李將軍約好五戰三勝,敗者立即退兵回國,此時雙方正在大帳中比武哩!李將軍就是傳你刀法的‘陌刀王’李嗣業啊,他吩咐下來,不許任何人前去騷擾,違者軍法從事。”
蕭雲一聲歡呼,心想:“李大哥怎麼也來這裡了?看來此地之爭是大帥的必達之願啊……,嘿嘿,大哥原來早已知道李大哥傳我刀法的事,我卻還故作神秘!”他聽說李嗣業也在營中,心裡越發高興,對溫承說道:“大哥,小弟此來有緊急軍務報告,務必帶我去見李大哥。”
溫承眼光閃動,沉思片刻後一拍胸口道:“好,兄弟請在大營轅門稍待,做哥哥的就算被打上幾軍棍,也要幫你把話帶到。”說完也不廢話,兜馬轉頭進入營地報訊而去。
蕭雲和隨行人等緩緩策馬來到安西軍營門口,等着溫承迴轉。成蘭陵橫坐在蕭雲身前,幽幽說道:“雲兒哥哥,這人目光閃爍,你可得多留一個心眼兒!”
蕭雲呵呵笑道:“我這結義兄長本是癡情之人,因爲犯了過失纔到安西軍中當差,他年紀大,持重一些,卻是和你哥哥我肝膽相照的兄弟,不須多心。”
成蘭陵早已疲累不堪,見他聽不進話,當下也不再說,貼緊他胸口默默等待。
等得片刻,馬蹄聲“得得”傳來,只見溫承快馬奔回,高聲喊道:“李將軍傳下令來,要兄弟快馬前去中軍大帳相見!”
蕭雲心下暗道:“李大哥難道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麼?”他催馬上前,問道:“大哥,爲何如此急切?”
溫承來到近前,拉起他坐騎的馬繮便往軍營中去,嘴裡說道:“吐蕃人不知從哪裡找來一羣和尚,個個武藝不凡,已經連勝兩場了!”
蕭雲大驚,道:“怎會如此?”隨即便想打馬奔馳,忽然想起懷中傷重體弱的成蘭陵,連忙收住已經舉起準備夾馬腹的雙腿,奪過溫承手中的繮繩,說道:“大哥,慢慢走去,有李大哥在,吐蕃人一定討不了好。”
溫承聞言回頭,見他正好愛憐無比的低頭察看成蘭陵,心下微微一動,放慢馬步道:“兄弟怎麼說,就怎麼做!”
蕭雲擡頭對他一笑,心中頗覺感動,想到:“大哥可真是將我當做親弟兄一般,他此來傳令不力,也不怕被軍法從事!”
二人不再多言,緩緩放馬走到中軍大帳,遠遠便聽見帳中呼喝聲此起彼伏,顯然有人爭鬥正激。門口拴着一羣戰馬,其中一匹棗紅駿馬歡嘶鳴叫,卻是蕭雲新得那匹汗血寶馬。
他眼見寶馬未失,心下大喜。但此時無暇顧及此事,低頭對成蘭陵說道:“讓我大哥抱你進來好麼?我先去見李大哥,看他有何急事吩咐!”
溫承正要伸手去接,卻聽成蘭陵搖頭道:“不,你放我在馬背上,我……我自己能行!”她內息岔亂,又歷經生死一線,再加上替漢盤陀國王和姬研的殉情感到悲傷,早已神志消弱昏昏欲睡,若不是蕭雲將她抱在懷中,說不得一早便已暈了過去。
蕭雲微感爲難,旋即抱着她滑落馬背,說道:“我已不是安西軍人,當然也無須再守營規,這就一道進去!”說完不再猶豫,抱着成蘭陵進入大帳。
這處大帳本是軍中議事聽令之處,內中極爲寬廣。他一進門便見當中有兩人正在你來我往翻飛力拼,其中一人一身灰色僧袍,鐵拳舞動有聲,將拿着陌刀的對手逼得連連躲閃。
帳中帥位坐着一臉剛毅的李嗣業,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場中拼鬥的兩人。左側幾名唐朝士兵或坐或躺,躺倒那人口中“哼哼哈哈”的低叫,似乎受傷不輕。蕭雲仔細一看,此人正是帶他前往公主堡的高尚。他身旁另有一人靠着椅背一臉落寞端坐無語,卻是曾一道前往公主堡的安震。
蕭雲見此情形,猜到比武敗了的兩場多半便是這兩人出場。轉頭瞧去,右側一行吐蕃人聚在一處,巴傑貢居中端坐,頭上掛着一縷狐尾,看來他既已自認敗戰,便戴上極令吐蕃男兒感到不恥的狐尾來,卻也算得上是一名性情男兒了。
另有十來名和尚獨坐一席,當中一名紅衣老僧白眉慈目,但脖子上脈痕隱現,顯然是名硬功高手。他身後有幾名吐蕃僧人眼熟之極,竟然便是在雪山之巔與他和成蘭陵以命相搏的喀吧和尚等人。
蕭雲心中暗動,正暗自思量,場中拼鬥已經分出勝負。只見那名灰袍和尚哈哈大笑,突然賣出一個破綻,引得對手揮刀猛砍,他卻身子一縮躲過來刀,鐵拳結結實實擊在對手腹部。
衆人全都大吃一驚,憑這和尚的功力,那名與他對壘的安西士兵定然難逃肝腑碎裂而死的噩運。不料卻聽“嘭”的一聲悶響,那名與他對手的安西士兵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頭都是,人卻牢牢釘在原地,趁機揮刀回擊,臨到那和尚背後轉用刀背重重拍實在他背心,只聽那和尚“呃”的一聲悶叫,慢慢的萎頓倒在地上。
這一幕變化太快,旁觀衆人喝彩聲、驚呼聲同時響起。李嗣業哈哈大笑道:“這一場我方勝出!”轉頭又對那名安西士兵道:“雷大哥沒有受傷吧?”
那名安西士兵“嘿嘿”笑道:“這人的‘羅漢十八手’功夫也是不弱,老子年齡大了,不敢和他一直耗下去,拖這麼長時間總該夠了罷?”說完又是一口鮮血狠狠吐在地上。
李嗣業笑道:“雷大哥的‘卸骨功’越來越厲害了,不知這世上還有無人能用拳掌傷得了你。不過每次見你吐血療傷卻着實看得人難受,哈哈哈!”他客套完畢,轉頭對站在門口的蕭雲叫道:“蕭兄弟,你可算來得及時,最後一場留給你了,這第四場便由我來挑戰少林來的高手!”
萎頓在地的那名和尚被同伴扶回座中,那名白眉慈目的老和尚連正眼也不瞧他,狠狠說道:“雷萬春,你習了我少林功夫就是拿來對付傳你絕藝的少林同門麼?”聲音尖刻陰毒,全然不符一臉的慈容。
雷萬春又吐出兩口鮮血,將那和尚威猛的勁氣化解掉,聞言笑道:“當初又不止少林一家傳老子武藝,在場的還有多位各地來的名師,你少林不也一樣學了旁人的武術麼?嘿嘿,倒是你少林寺身爲護國大寺,此番卻來幫着吐蕃人與我大唐爲敵,不知此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會作何想法?”
那名白眉和尚怒道:“你安西軍中有人殺死了本寺派來吐蕃國弘揚佛法的釋無形師兄,本座此來是要向你們討要兇手,奈何你們不願交人,比武只是讓你們知道我少林身爲護國大寺,絕非浪得虛名。此來是本座自行作主,不關本寺的立場。”
那幾名吐蕃和尚卻已跳將起來,大聲說道:“師伯,就是這人和他抱在懷裡的妖女害死師傅的。”
李嗣業大笑着接口道:“釋無形大師不在吐蕃國內弘揚佛法,何時跑到朅師國去幫着大唐敵國殺我安西健兒了?這事倒要向大帥稟明纔是!”
那名白眉老和尚上下打量蕭雲與成蘭陵,沉聲喝道:“就是這女子害死師兄的麼?大庭廣衆摟摟抱抱,也不知道羞恥?憑你這般年紀,若不是用了妖法,怎麼可能殺死師兄?可惡,今日老納抓你回少林,讓方丈來審你!”
那幾名吐蕃和尚齊刷刷站起身來,蕭雲斷喝一聲道:“誰敢在安西軍中撒野?成姑娘助我殺死的是敵國之人,可不是什麼大唐高僧!若是我大唐高僧,怎會反去幫着敵人殺我安西兄弟?”
那名白眉老和尚氣急敗壞,怒喝道:“胡說,我師兄聽說他的吐蕃徒弟在朅師國遭到這妖女的辱沒,特地前往一探究竟。他只是借朅師國內的佛寺掛單而已,哪裡是幫着敵國了?你們用妖術害死我師兄,休要強詞以辯!”
那幾名吐蕃和尚見到蕭雲與成蘭陵分外眼紅,若非那白眉老和尚還未表態,早已不顧一切衝上去要取二人性命了。
李嗣業冷笑道:“請問大師此來算不算幫着吐蕃國與我大唐爲敵?”
那白眉老和尚哇哇大叫,吼道:“吐蕃人可沒有害死我師兄,管不得那許多,來來來,我要親自會會這兩個害死師兄的妖人。”說話間翻身下場,對着蕭雲與成蘭陵走去。
李嗣業勃然大怒,長聲喝道:“在下也是藝出少林,本來念在香火之情給大師留了臉面,可不是怕了你!要說打麼,西域江湖中我李某還未怕過人來!不如大師先來與在下一戰罷!”說着將身上明甲扯下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