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
成蘭陵依舊還在睡夢之中,溫承見他出來,做個噤聲的手勢,指指正在酣睡的成蘭陵,轉身前頭領路。
蕭雲微微一笑,對溫承能有如此細膩的心思也不覺意外,當下輕輕抱起成蘭陵來,跟在他身後而行。
少時溫承領他來到一處營篷,蕭雲見此處環境幽靜,內中物事一應俱全,心知必是李嗣業吩咐安排而來。他望着鋪牀墊被的溫承,忽覺自己能有這樣的兄弟,也不枉來這世間一趟了。正感慨間,溫承已收拾好一切。他將成蘭陵放在牀上蓋上棉被,轉身與溫承走出帳篷。
夜晚的高原寒冷如刀,二人來到轅門盛放的大盆柴火處,對着篝火靠肩而坐。蕭雲率先問道:“大哥怎會來此?”
溫承“嘿嘿”苦笑道:“兄弟可還記得你我在朅師國王宮中救下的那名外族女子麼?”
蕭雲微一回想,道:“是那叫作絲麗摩的朅師國公主麼?”
溫承道:“正是此女。如今她已是大帥最寵愛的女人了。唉---!”
蕭雲微感驚奇,問道:“大帥風流倜儻,凡是女子哪有不喜歡他的!不過這與大哥來到此處有何相干?”
溫承言辭中略帶掩蓋不住的恨意,說道:“我本來因上次兄弟你送的功勞升任校尉,卻不料絲麗摩不知如何討得了大帥的歡心,說服大帥派我去養馬。這也就罷了,有天夜裡絲麗摩來到我的營帳,隨後便有巡夜的親兵前來拿人,將我抓到大帥跟前。絲麗摩誣我對她不軌,於是大帥便將我降回兵卒,還痛打了五十軍棍,後來更是讓我隨李將軍遠來此處,嘿嘿,那絲麗摩多半是不顧一切想要向我報父仇哩!”
蕭雲訝然道:“我們雖殺了她爹,卻也救下她免遭被人侮辱,她怎能如此對待大哥?大帥明知是我殺了她爹,爲何不對她說明?”
溫承搖頭苦笑道:“大帥對她寵愛有加,簡直就是言聽計從,做哥哥的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哪有說話申辯的餘地?”
蕭雲心頭動氣,說道:“明日小弟去找李將軍問問,照理說大帥不應是這樣糊塗之人啊!”
溫承連忙搖頭道:“兄弟,萬萬不可,咱們人低言微,能安穩過過日子也就知足了。大帥正在犯迷糊的當口,弄不好做哥哥的連這身戎裝也穿不成了!”
蕭雲一拍他的肩膀,衝口說道:“若大帥真是如此對待大哥,咱們也犯不着在這安西營中呆着了。上次軍功獎賞之物足夠大哥回去娶了月娘,做點買賣營生,難道不比這強?”
溫承一陣沉思,眼神異光閃動,良久才擡起低垂的頭,正色道:“兄弟,做哥哥的荒唐了三十幾年,現下想來可真有些不值。此番被迫來到安西當兵,卻也想要有番作爲。哎……,我也老大不小了,總得活出個人樣來啊!”
蕭雲微微一怔,問道:“大哥此來不就打算將來回去能娶了月娘麼?”
溫承微垂下頭,說道:“月娘她若真心對我,自然會等到我回去接她。大帥現在雖待我不公,但只要我還在安西營中,總不會缺了仗打的。那時我若能立下大功,即便是他高仙芝也不敢隨意抹消的,如此纔是做哥哥的出頭之途。”
蕭雲心念轉動,瞧他滿臉風霜,兩眉間三道深深的豎痕雕刻其上,就知他時常愁眉鎖眼,心情定是煩悶,此時更是顯出一副絕域男兒的滄桑來,看得微感揪心,當下安慰道:“大哥這般想法原也是着道理,男人建功立業,但憑手中刀槍。小弟只是怕大哥一心爲着功名,誤了和月娘的白頭之緣。”
溫承擡頭一笑,道:“等我有朝一日衣錦還鄉了,月娘纔會真的高興哩。”
蕭雲心下還有話,但見他憧憬的眼光,當下也不便多說,“呵呵”笑着一拳砸在他膀子上。二人你來我往笑鬧一陣,溫承開口問道:“兄弟此來還順利罷?與你同行的成姑娘可真是國色天香啊,嘿嘿,做哥哥的也爲你高興哩!”
蕭雲面帶喜色,道:“這一路來也算是九死一生,不過這些都算不得什麼,能重逢公主小姑娘,小弟確實比做什麼都歡喜。”隨即將此來種種遭遇詳細講出,聽得溫承一時驚歎,一時發笑。
待到蕭雲講完,東方已經發白。兩兄弟多日不見,一席說話熱烈投機,竟未感到高原深寒。
溫承過去將篝火掏了掏,讓火焰騰得更旺一些,順口說道:“兄弟昨夜那套刀法可真是威猛,不僅將少林武僧中的高手打敗,恐怕李將軍也已不是你的對手了,哈哈哈。”
蕭雲推辭道:“大哥說笑了,這套刀法小弟還未習練精純,哪能是李大哥的對手!何況大哥早知這刀法本就是李大哥所傳。”
溫承走回他身旁並肩坐下,又說道:“李將軍也真是夠兄弟,將如此高深的刀法也毫不藏私傳了你,哈哈!”
蕭雲心中一動,轉眼去看溫承,見他眼中光芒閃動,看來對這刀法甚感興趣,當下笑道:“這套刀法威猛是威猛,不過習練起來甚爲兇險。”當下便將自己習練“霸王神刀”的種種遭遇講於他知道,然後說道:“大哥若是不怕兇險,小弟便將這刀譜送給大哥便是。只是大哥習練之時可得小心謹慎了。”
溫承連忙推辭道:“這如何使得?刀譜本是李將軍贈與兄弟之物,大哥怎能坦然受之?”
蕭雲哈哈笑道:“咱們是以命相交的兄弟,何況這刀法小弟早已熟記於胸,拿着刀譜也是無用,大哥既然喜歡,就拿去依照習練,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着自懷裡摸出“霸王神刀”的刀譜來遞給溫承,又將習練此功的細節叮囑一番。
溫承雙手捧着刀譜,連連應是。蕭雲見他如此模樣,知他心中定是歡喜極了,當下也覺高興,拍了拍陷入喜悅中的溫承肩膀,轉身回去照看成蘭陵。
成蘭陵依舊熟睡未醒,絕美的臉龐蒼白嬌憨,惹得他心下如浪泛起一陣陣深入心絃的愛憐。他看看時候已是不早,當下出門去到大帳。
李嗣業早已在此獨坐等候,拉他去火盆旁坐定,開門見山道:“蕭兄弟練這刀法可有不妥之處麼?”
蕭雲便將習此刀法的種種情形說與他知道。
李嗣業聽得眉頭緊皺,等他說完後又問道:“蕭兄弟是說被那吐蕃本教的噶頓上師重擊之後便忽覺功力猛進麼?”
蕭雲道:“正是,也不知算不算小弟福大命大,哈哈哈。”
李嗣業沉思不語,忽然拉過他的手腕去摸脈象。蕭雲見他一臉慎重,不自覺也感有些緊張。
半晌過後,李嗣業只顧拉着蕭雲的手發呆,卻不說話。蕭雲忍不住問道:“李大哥,小弟有何不妥麼?”
李嗣業擡頭輕嘆一聲道:“蕭兄弟脈象有異,明明任督二脈多半是被那噶頓上師誤打誤撞給打通了,內息強大無比,卻又混亂駁雜,恐非好事。”
阿儒雖未跟蕭雲深入講解內氣修煉的法門,但他卻也知道練武之人任督二脈一通,功力便會猶如江河匯流入大海般的無可限量,心中只覺大喜,卻見李嗣業一臉憂慮,連忙問道:“難怪昨夜小弟能打敗那老和尚。不過有一瞬間小弟心智似乎迷失,是否和這內息不純有關?”
李嗣業微微搖頭道:“我也不甚明瞭。”
蕭雲又問道:“依李大哥來看,小弟到底有何不妥?”
李嗣業道:“我也說不上來,不過蕭兄弟自今日起,千萬不可再練這套刀法,更不能用來禦敵,否則吉凶難料。”
蕭雲奇道:“李大哥的意思是讓小弟廢掉此功麼?可小弟並未覺得不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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