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頓時驚醒,觸手之處餘溫未涼,看來成蘭陵也才起身不久。他只道成蘭陵去了起夜,當下凝眉沉思心事。如此過得一陣,依然不見成蘭陵迴轉,心中略感不安,起身走到門口,便欲推門去尋,忽然心中閃過念頭,已經觸及門柄的手不由縮了回來,隨即轉身悄悄在窗紙上舔破一個小孔,偷眼往外張望,只見四下寂靜如死,哪裡有絲毫人蹤?
不過他行軍打仗的經驗極爲豐富,卻未被這安靜的夜色表象迷惑,依然仔細觀察一陣,只見對面牆後一株大樹其中一根枝幹往下傾斜甚多,顯然樹幹上藏有夜行客。
他微感擔憂,卻不動聲色,從後窗悄悄爬下,繞道潛至一牆之隔的大樹下方,偷眼往樹上瞧去,只見兩名黑衣人全神貫注的盯着他住的房間,半晌也不說話。
他慢慢吸入一口長氣,按耐住焦躁的情緒,靜靜躲在牆角。又過了片刻,樹上其中一人低聲說道:“嘿嘿,大小姐此番已是名動天下,江湖上誰不想去華山大會上碰個運氣?哪裡想到竟然會看上這黑小子。”
另一人也壓低聲音道;“你別亂說話,大小姐讓我們在此監視對面房裡姓蕭小子的動靜,一旦出現狀況立即去報,千萬別走了心思出現差錯,到時候可無法交差了。”
蕭雲聽得心中一動,尋思:“公主小姑娘爲何叫人監視我?”他心下雖然疑惑頓起,但卻並未往壞處去想,不過如此一來,卻再也忍不住想要窺探究竟的心思,那夜成蘭陵講述身世之時未曾說明的點點滴滴,忽然成爲他此時最爲渴望探知的秘密。
樹上二人復又安靜不語,他等了半晌不見動靜,漸感不耐,悄悄又爬回房,心裡兩種念頭來往激鬥,一面想:“公主小姑娘有她的手下跟隨,想來我也無須擔憂。窺人隱私不是君子所爲,何況她既已與我約定終身,我豈能爲了一時好奇去行那偷摸之事?”他雖然自小不喜儒家,但師傅阿儒知他性格狂放不羈,有意對他灌輸了不少儒學禮制,想要讓他的心性收斂。他自是未將奉行“中庸”的儒家處世之道放在眼裡,但在不知不覺之間,卻也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左右。
想到此節,就待靜等成蘭陵自行回來,但心中卻又焦躁難忍,另有一個念頭浮現:“……公主小姑娘爲何非要避開我?爲何派人監視我?難道她有什麼事不願被我知道麼?”念及此處,不由想起那夜在沙洲城外“御劍山莊”山上成蘭陵爲救劉錦雲連師兄李長風受傷也未顧及的事來。這念頭在此時忽如一記重錘,敲打得他血液上涌,當下再也顧不上其他,一心只想探個究竟。
他主意打定,心思立時活了起來,略一皺眉,已是有了計較,隨即推窗而出,沿着窗棱爬到溫承房外,用手指在窗上輕彈兩下,等了片刻卻不見房內動靜。只道溫承已經睡熟,當下運氣於掌,沉力壓斷窗栓,揭開窗戶便欲進入房內,卻見溫承右手拖着紫金大刀,左手拿着一根女子纏發的絲帶正自出神。
他微感奇怪,心想:“大哥多半是想着快到沙洲城能見着月娘了罷?”但此時並無心思去想別處,當下探身跳進房內。溫承依然看着那根髮帶神遊天外,竟未發覺有人潛入。
他上前拍了溫承肩膀一下,輕聲道:“大哥,是我,別聲張。”
溫承身子一顫,右手頓時握緊刀柄,聽見是蕭雲聲音,轉頭訝然問道:“兄弟,你……你做什麼?”
蕭雲舉手示意他噤聲,輕聲道:“大哥現下無須多問,只須幫小弟去我房裡點燃蠟燭坐在窗邊即可。”
溫承一臉疑惑,悄聲問道:“你爲成姑娘療傷共處一室,我怎好如此作爲?”
蕭雲道:“公主小姑娘不知去向,我……就是去尋她……,大哥,你別多問了,回頭我再跟你細說,眼下你只管去我房裡依計行事便可。”
溫承略一遲疑,收起手中絲帶,道:“好,我也從窗戶爬過去麼?”
蕭雲點頭道:“是,千萬別弄出聲響,一刻之後你便點燃蠟燭坐到窗邊。”
溫承也不再問,與蕭雲一同翻出窗外,爬進他房裡。蕭雲躍下樓去,悄悄爬出客棧外牆,摸黑來到監視他的兩名黑衣人藏身大樹附近,靜待溫承行事。
片刻之後,蕭雲房裡燭光點燃,一名男子的剪影映在紙窗之上。樹上忽然傳來輕聲說話:“你守在這裡,我去通報大小姐。”另一人連忙應道:“好,萬一這小子出來尋找大小姐,我要阻止他麼?”
先前說話那人道:“你什麼也別管,大小姐自會應付。我趕着去了。”說完那人順着大樹滑落,提氣飛奔而去。
蕭雲悄悄從後跟隨,只見前面那人轉過街角來到一處私宅,伸手在門扇上輕叩三緩兩急的暗號,宅門立即打開,那人閃身而入。
蕭雲潛到私宅牆外,提氣翻上牆頭,只見內裡房屋成片,前庭燈火透出,當下順着瓦牆爬了過去,搭着迴廊闌干懸身倒掛,在窗紙上戳開一個小孔往裡張望。只見內裡成蘭陵坐在當中太師椅上,其下一人憨臉厚皮,卻是讓蕭雲日間百思不起的高尚。
他見此人竟也在場,心中好奇更甚,只聽成蘭陵說道:“漢盤陀國一事與他無關,都是李嗣業趕來壞了事……,高將軍請調回范陽,不也是怕被高仙芝抓到把柄麼?”
高尚哈哈大笑,道:“仙子誤會了,高某此來只是看看仙子是否有話需要讓我轉告令尊,並無他意。”
成蘭陵淺笑道:“如此最好。高將軍此次調回范陽,西域可就只剩下我‘御劍山莊’一處可以傳訊,大帥安插在西域的眼線盡皆被高仙芝拔除,小女子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到時候還請高將軍在大帥跟前多替小女子求情纔是。”
高尚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不過笑聲中卻難掩一絲勉強,道:“仙子真會說笑,誰不知你爹乃是大帥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仙子更是名動江湖的人物。若是你父女二人都成不了的事,其他哪還有人能成?”
成蘭陵依舊不溫不火,道:“高將軍一番美意,蘭陵也就不客氣了。請代小女子轉告父親,就說五月的華山大會我一定會讓蕭雲奪得盟主之位,讓爹爹無須擔心,也不用再和山東劉門套交情了。”
高尚笑聲更響,道:“好,此話我一定帶到。恭喜仙子找到好夫婿啊,蕭兄弟年輕有爲,正是仙子的上佳姻緣。哈哈哈。”
成蘭陵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就聽門外有人來報道:“大小姐,老劉趕來報訊。”
成蘭陵面色微變,道:“進來說。”
蕭雲居高臨下,只見先前回來報訊那黑衣人推門而入,對成蘭陵行禮說道:“蕭郎君已經醒來,正燃了燈火坐在窗口。”
成蘭陵臉色稍急,道:“知道了,你速回繼續打探,直到我回去爲止。”那人應聲出門,自管飛奔回客棧。
高尚詭異的一笑,道:“仙子是怕蕭雲知道實情麼?”
成蘭陵正自沉思,聞言說道:“他早已知道一切。”
高尚啊的驚呼道:“你竟然都對他說了?”
成蘭陵雙目一凌,道:“蕭云爲我可以命都不要,還有什麼事不能爲我做的?”
高尚沉思不語,成蘭陵不敢再耽擱,起身推門而出,臨走留下話道:“這一路自有蕭雲照顧我,餘人都撤回沙洲去吧,我自有分寸。”
蕭雲在外聽見房內二人對答,只覺疑惑更甚,心中那隱隱的煩憂越發強烈,但成蘭陵最後說的話卻令他心頭一熱,想到:“公主小姑娘對我情真一片,我還計較其他做甚?她爹既然這麼想要得到華山大會的盟主之位,我便拚了性命幫她實現便是。”他不敢停留,悄悄潛出牆外,提氣往客棧奔回,暗自琢磨高尚與成蘭陵二人口中的“大帥”,心下蕩起陣陣憂慮。
他一陣埋頭飛奔,心下估計應是趕在了成蘭陵前頭回到客棧,順原路潛入,偷偷爬上樓,只見自己房內燭火依然,溫承卻已不知去向。他生怕成蘭陵就要回轉,當下顧不上多想,翻身跳進房內,忽覺窗側有人躲藏,心下不由一驚,隨即一根冰涼的手指點至他的後頸凝力不發,接着身後那人咯咯嬌笑道:“你死了。”
蕭雲聽出是成蘭陵說話,心下不由大亂,竟然忘記轉身,猶如真被人用劍指着後頸一般絲毫不敢亂動。
成蘭陵見他愣住,又笑道:“你做什麼?上茅廁爲何爬窗上下,好玩麼?”
蕭雲正自不知作何說辭,聞言打蛇隨棍上,強笑着轉身道:“我都死了,哪裡還能說話?”
成蘭陵笑道:“你既然死了,怎麼還能動彈?哼,不過你就算不死,這樣爬上爬下去上茅廁,被人看見,也會笑死人了。”
蕭雲定下心來,頗覺難以想象身上有傷的成蘭陵爲何會比自己更快一步,難道是一早被她發現了自己的行蹤麼?想到此處,心中猛然一驚,尋思:“公主小姑娘若是怕我詢問,爲堵我口實,運用輕功搶着回來……,她……她……竟不怕萬一牽動傷勢會有性命之憂麼?”
心思立時轉到成蘭陵傷勢上頭,擔憂之意隨即蓋過了疑惑之心,笑嘻嘻地拉過成蘭陵的雙手,順勢在她脈門輕輕一搭,感到脈象平靜祥和,不似適才動用過內力之狀,當即放下心來,腦子一轉,笑道:“我醒來不見你人,本想偷偷藏起來逗你玩玩,哪知才爬下樓去你便回來了,因此只好原路爬了回來。”
成蘭陵佯責道:“早知你還有這身力氣,我便喚醒你陪我出去纔是。我見你整日裡無精打采,本想讓你好生睡上一覺,哪知你還來玩這小兒之戲,哼,如此也好,阿者者的鞍還未卸,你既然想玩,就去卸鞍吧。”說着又是一陣“咯咯”輕笑。
蕭雲聽她主動說起半夜出行之事,心頭不由“咯噔”一跳,竟然感到有些緊張。他按捺心緒,面上作出一幅渾然不解之色,問道:“你出去了麼?”
成蘭陵直視他的雙目,柔聲說道:“前幾日在路上不是曾遇到過我莊子裡的人麼?今日在城裡我又見着了。莊子裡沒有幾人見過我的面貌,我也不想聲張,因此趁夜前去問問莊子裡的狀況。”
蕭雲心中念頭紛呈,尋思:“她爲何要告訴我實情?難道她真是見我睡着了不忍喚醒我麼?那爲何派人盯着我呢?……或是她早已發現我在屋外偷聽麼?”此時不由他深想,問道:“一切都還好麼?”
成蘭陵道:“他們此來原是探尋我的下落。那日我在朅師國與你重逢後就與手下人失去了聯絡,因此莊子裡亂了套,派人四出找尋我的下落。”
蕭雲慚愧道:“若你不因助我在朅師國城樓上殺掉那少林寺的老和尚,又怎會受傷?說來都是我不自量力,卻讓你來替我受罪。”
成蘭陵柔柔一笑,貼近他胸膛,幽幽說道:“小時候,你總是逞強護着我,咱們長成大人了,你還是那般不計性命的護着我。可你卻不曾知曉,我對你何嘗不是一樣的心思?你可知躲在朅師國那夜,我見你掏出我送你的金鍊發呆,氣你連我的名字也不問,卻是爲什麼?”
她一句“可你卻不曾知,我對你何嘗不是一樣的心思”的軟話兒令蕭雲頓時心中一蕩,傻笑着問道:“這我可想不明白了。”
成蘭陵道:“我氣你明明看見我已經在你面前,卻一點也認不出來,……還氣你一心只想着兒時的成蘭陵,怕你不喜歡今日的絲潔雅麗,因此在公主堡山下紮營那夜我纔會負氣出走……,你懂我的心思麼?”
蕭雲聽得一陣糊塗,心頭說道:“無論你是小姑娘,還是大姑娘,我都喜歡的是你呀,這樣也會生氣麼?”但嘴上卻說道:“你一說,我就懂了。嘿嘿,我這不是笨嗎?你有事可得對我明說,否則怕再惹惱你。到時候你又不聲不響走掉,哥哥我不知去何處尋你,多半急也急死了。”
成蘭陵擡頭問道:“你真懂麼?”
蕭雲見她突然神情凝重,心下感到一絲髮虛,嘴上卻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當然懂了。眼下養傷要緊,我再替你行功一回。”
成蘭陵應聲走到牀旁,除掉外衣盤腿坐下,靜待蕭雲行功。二人自從在漢盤陀國重逢以來,她一直處於命懸一線之間,蕭云爲了替她療傷之便,一路上二人都是同宿同起。二人自小生戀,感情甚爲純真,也未想過避那男女之嫌。即便因療傷之故,成蘭陵在行功時只穿着褒衣絲褲嬌軀半露,也未牽扯起一心只顧爲她療傷性命的蕭雲念及男女之慾。
此時燭火搖曳,成蘭陵絕美的嬌顏隱隱泛起醉人的紅光。蕭雲心中忽然如被毒蛇咬了一口,升起無邊的煩躁。他暗自壓下這突然出現的異樣,盤腿坐在成蘭陵對面,想要凝神提氣,目光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她雪白的肌膚上移開。心跳更是“咚咚”作響,一個聲音在腦袋中震天響起:“她可真是美豔不可方物啊,你想親她就親啊,她已經是你的人了呀!”他越想越是沉醉,腦袋中那聲音更加猛烈:“公主小姑娘的肌膚可真白啊,不知褒衣蓋住的身子是否更白?”他一時□上涌,早忘記了此番是要行功療傷,迷迷糊糊伸手便去除她的褒衣。
成蘭陵閉目靜候,忽聽蕭雲心跳加速,略感怪異,睜眼去看,只見他臉漲得通紅,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在外的半抹酥胸。她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