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卷 夔龍鎖綺鳳 醉臥君懷笑 172
結局卷夔龍鎖綺鳳醉臥君懷笑172
天永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黎明破曉前,天際,扯絮般落了一夜的大雪,濛濛地發着晦暗之色。
雪珠子,打在天曌宮偏殿的琉璃瓦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映着殿內,銀碳的‘劈啪’,恁在這份靜寂裡,添了些許寥落的聲響。
榻前,另加着熏籠,更使殿內溫暖如春,只,夕顏縱是蓋着厚厚的棉被,又擁於軒轅聿懷中,手,仍是冰涼的。
李公公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雖僅一句,卻是焦灼無比的:“皇上,有要事稟。”
她隨着李公公那一句話,凐上愈濃的不安,眼見,軒轅聿鬆開擁住她的手,
就要起身下榻,她卻兀自不肯鬆開環住他的手。
她不要被瞞着什麼,哪怕,這層隱瞞的本質是善意的。
李公公明知皇上才歇下,不過就這點歇息的時間,卯時即要上朝,卻匆匆來稟,又並不直接在殿外稟奏,顯然是想請皇上出殿一聽。
所以,這樣的反常,只意味這一種可能,此事雖重要,但,不能讓她知道。
如今,戰事大捷,前朝祥和,有什麼是不能讓她知道的呢?
除非——
她不敢往下想。
可,她不能迴避。
迴避,只是多一份殘忍。
這分殘忍在於,她會在最後一個才知道,終究要去面對的事實。
她的手絲毫不肯放鬆,她聽到,軒轅聿寬廣的胸膛內,深深的籲出一口氣,起伏間,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什麼事?”
“皇上——”李公公頓了一頓,猶豫中,終輕聲道,“王妃歿了。”
這一聲很輕,很輕,似乎,從空氣裡拂過,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而隨着這句話拂過,分明,有某出就裂開了。
裂開的彼處,亦是不會留下痕跡,即便,漫着彌天的血,卻,不會有人看到。
因爲,裂開的地方,只在不可示人的心底最柔軟處。
她能覺到,軒轅聿的目光,擔憂地凝向她,她的臉上,該是木然的。
一點波動的情緒,都不會有。
情緒,隨着這份裂開,一併被遲緩地隔斷。
然,僅是遲緩。
再怎樣遲緩,隨着堵壓蓄積,終將,在裂開的缺口處崩潰。
王妃,歿了?
歿了!
養育她十三年的母親,就這麼離開她了?
接下來李公公回稟的話,她聽得模模糊糊。
大致,是碧落不服,刺殺了陳媛,隨後再飲下鳩酒自盡身亡。
“夕夕!”
他的聲音帶着焦慮,他溫暖的指尖擡起她的下頷,她的眸華對上他焦灼的目光,閃過一絲絕決時,甫啓脣,僅是:“皇上——”
這兩個字,她已說得很費力,每一字吐出,似乎,都將使她的呼吸停滯一樣的費力,可,她卻是必須要將剩下的話說完:“李公公,他,說的,是真的麼?”
說完這句話,她不再去望他,下頷從他的指尖移開,略低螓首。
源於,她怕從他眼底看到肯定的答案。
可,做爲大內總管,皇上的近身太監,怎會訛傳呢?
她知道,是真的。
只是,容許,她不去相信。
容許,她讓自己拒絕去聽。
容許,她還是懦弱地選擇了迴避。
她甚至,想讓他,在這一刻騙她,說,那不是真的。
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是。做完下了場雪,天很冷。
她又差點小產,心,很冷。
所產生的幻聽。
然,事實,哪怕再殘忍,終不會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也不許任何人迴避。
“朕——對不起你。”這一句話,他同樣說得很費力。
是他說,交由他去處理,因爲,他不忍她再耗費心力。
她也知道,他是盡了力去處理的,否則,不會有王妃染恙送出宮的處置法子。
百子荷包,本與陳媛定是拖不開干係的,她瞧得清楚,彼時,陳媛予她百子荷包時的不自然。
但,她不願往那深層去想。
現在想來,陳媛定是怕她的身子被這孩子拖垮,其間,又或許受了皇后的挑唆亦未可知。
畢竟,這孩子,若生下來是男,就爲皇長子,這宮裡,她們又豈會容呢?
而陳媛該只想着長痛不如短痛,寧是不要孩子,都要保住她的命吧。
這麼做的代價,一旦事發,謀害皇嗣之罪,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昨晚,她看到軒轅聿袖口的纓絡會那樣擔心。
他知道她擔心,才寬慰於她,才代她費了心神去處置他本不會多管的後宮事務。
然,人算又豈如天算呢?
方纔,他告訴她,陳媛的發落。又說,由陳媛代她去送碧落。
她已覺不妙,是以,身子纔會一顫,這一顫,將她對碧落的擔憂,悉數的顫去,只餘了對陳媛的牽掛。
可,一切都晚了。
哪怕,她猜到些許陳媛的用意,終是阻不住這場殤劫的發生!
送一個看上去很無辜的人‘上路’,哪怕,這‘上路’帶着轉圜的契機,但,這份‘無辜’在不明所以時,若變成反噬,那將是無比可怕的。
陳媛,她的母親,素來是慈悲的,今日,這份慈悲,卻把自己推上了絕路。
她不能再去想,多想一分,連呼吸,都帶着錐心的窒息,一脈一脈地,從鼻端吸進,一徑往下,這份窒息,使她的腹部,亦開始隱隱抽痛。
“夕夕!”軒轅聿的聲音愈急的再她耳邊響起。
她不能讓他爲她擔心。
他沒有錯,今晚的一切,他做得夠多了。
還有一個時辰,他該去上朝了,她不能自私地將他的心一併擾亂。
“皇上,沒事,沒事。臣妾沒事——”
她稍擡起臉,仰視着他的擔憂,竭力地想擠出一朵笑靨,只是,爲什麼,笑沒有在脣邊擠出,淚,卻,在眼角滑落呢?
淚,止不住。
笑,溢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