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的手臂本垂在溫泉池畔,此時忽然覺到有些許的冷風嗖嗖地傳來,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卻被什麼壓住一般。
她一驚,睡意頓時全無,睜開眸子,正對上西藺姝那雙含笑的眼睛。
西藺姝仍穿着淡淡的粉,西家的女子,看來,真的尤其鍾愛這種粉。
她不喜歡沐浴的時候,有閒人進來,但,姑且不論西藺姝是怎樣進得這裡,她更不能容忍的,卻是另外一樁——
西藺姝的手裡仍抱着那隻雪白的波斯貓,俯低身子,笑凝着她,而西藺姝赤着的腳卻踏在她的手臂上。
“姝美人,放肆!”
夕顏下意識要抽出自己的胳膊,雖然西藺姝足上的力氣並不大,可,這樣的羞辱,她從小到大,何曾受過呢?
羞辱,是啊,自小在父親的庇護下,她真的沒有受過任何羞辱,連委屈都沒受過分毫。
除了不自由。
可,如今,除了不自由外,她好累,所以,剛剛纔會昏昏欲睡。
儘管這裡是天曌宮。
此時,西藺姝的動作,她的睡意全無,語意裡也滿是不再抑制的慍意。
但,她想抽出胳膊的動作稍滯了一滯,這裡四面鋪的都是玉磚,很滑,若西藺姝因她這一抽,驟然摔倒,卻是不好的。
“放肆?只不知是嬪妾放肆,還是娘娘另有所謀呢?”
西藺姝輕輕笑出了聲,她的身子俯得越低,這樣一來,夕顏的手臂終是疼痛起來。
“姝美人,你若再這樣,休怪本宮喚人了。”
“你喚啊,只要你一喚人,進來的宮女必會看到,嬪妾掉入這池中。你可知道,這裡分淺池和深池。沿邊的,就是淺池,那一邊,則是深池,當然,沒有人會往那深池裡去,除非,是被人蓄意所害。”
夕顏記得李公公的提醒,這裡的溫泉是在天然的泉眼上闢建,靠玉石邊沿的池,清可見底,並不深,然,往裡的那泓溫泉水,恰是深黝的墨綠色。
若是清醒的人,自然不會踏足彼處,但,若如西藺姝口中所言,被人陷害,自另當別論。
“姝美人,你以爲這樣脅迫本宮,本宮就任你欺負不成?”她靜靜說出這一句話,複道,“在宮裡,你是低位,本宮是高位,在外人眼前,本宮正當寵,而你的恩寵如日薄西山,你說,她們會相信,本宮意圖陷害你,還是,你意圖加害本宮呢?”
這句話說得真是尖酸呢,可,也惟能這麼說才能壓下西藺姝侍寵生驕的性子。
這樣的性子對西藺姝,沒有一絲的好處。這三年,若不是軒轅聿,她很難想象,西藺姝是否還能這樣安然地活着。
看來,他對西藺姝,確是真心的。
她另外一隻手,從髮髻上取下僅剩用來綰髮的珠簪,青絲覆蓋下,緩緩道:
“若你還不挪開,那麼,本宮可以保證,本宮的手臂上會出現一道傷痕,那時,無論這份別有用心,你怎麼向外人說,只怕,受罰的終究是你。當然,若你的水性不佳,撐不到宮人進來相救,或許,白白地賠了自己的命也未可知。”
她不喜歡被人要挾,一點都不。
即便,眼前的女子,是她應允過軒轅聿要庇護的,可,不代表,西藺姝無論做怎樣出格的事,她都會默允。
尤其,這種出格的事,帶着爭風吃醋的味道,更讓她覺得厭煩。
西藺姝的腳下復加了幾分力,而後,終是移開,夕顏並沒有看自己的手臂,上面傳來的觸痛感,讓她知道,必定是留下了印子。
“是嬪妾的錯了,和娘娘開玩笑,沒料想娘娘竟當真起來。”西藺姝盈盈笑道,乾脆蹲下身子,吹氣若蘭地道,“今日,聽聞嬪妾的妹妹得罪了娘娘,嬪妾特意來向娘娘賠禮的。”
她手上抱着的那隻貓,茸茸的貓毛拂着夕顏的肩膀,一藍一綠的眼睛在此時的白煙嫋嫋中,只讓人覺得詭異莫名。
“本宮並沒有往心裡去,若姝美人爲此而來,大可不必。念你初犯,本宮不予追究,退下罷。”
“退下?娘娘,嬪妾若這麼退下,娘娘心裡的結豈不束得更緊啊。您看,這隻貓漂亮嗎?”她的聲音低暗,將那隻貓愈近地抱向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