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來討要這些屍體的嗎?”
月淺曦看着鬧哄哄的一羣老人,不鹹不淡的開口。她的聲音不大,帶了靈力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卻是叫人耳膜一震,全部都安靜了下來。
“若是你們答應我,把這些屍體帶回去便焚燬,我便叫你們認領自己的家人。”
“你這個妖女!這些都是我們的兒女,你怎得這般狠毒的心思,叫我們將他們燒燬!你這個妖女!”
百姓中有激動的老人叫了起來。
月淺曦認出那是在街上畫糖畫的那個老人,已經年逾半百了,卻還有這樣的精神,也是難得。
“若不然你們想怎麼樣?領回去繼續養着?養着一個死人在家裡?叫他們繼續去害人人?”
“可……”
百姓們不懂得什麼大義,他們只懂得今年的稅多了還是少了,他們今年的糧食是否夠吃,他們是否能穿得暖和,他們的親人是否在身邊。
然而這些獨自養着這些,已然成爲了死人的東西,見着他們繼續去害別人的性命,心裡多少是愧疚的。
即使是這樣,這些東西……還是他們的骨血,是他們唯一的親人。
自古便只有烈火焚妖的做法,被烈火焚身的妖,便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妖便是如此了,又何況人?
這一世他們的兒女出於無奈做下了這樣的罪孽,他們指恨不得代之受罪。又哪裡忍心將其焚燒?
“姑娘有何必管這檔子閒事?這裡自由尊主給我們主持着大局,尊主既是叫我們這般,那自是有他的道理,若是要叫他們不要害人了,姑娘便須去找尊主……”
“對!找尊主!懇請尊主大駕!”
“懇請尊主大駕……”
有一個人開頭了,所有的百姓都跪了下來,虔誠的膜拜着。
他們口中的‘尊主’,定是那個人妖無疑了!
這些事情,果真是那個人妖做下的!只是如今人已死,便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百姓們還在虔誠的朝拜着,突然一個東西從空中落下來,直直的砸在他們面前,一股血腥味迅速的蔓延開來。
“你們說的尊主,就是他麼?”
炎洛嵐冷冷的說道。
“尊主?”
“尊主死了?”
“尊主死了!”
百姓們終於認出了在面前的屍體,就是他們的尊主無疑!就是在他們的兒女中毒了、死了,來告訴他們怎麼養着這些死人的人!
心中依靠的在一瞬間被人無情的摧毀,百姓們心裡的希望便在這一瞬間全部覆滅!
白金們臉上都呈現出死一般的灰白色,有些老人當場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倒下地上兩眼一翻,去了。而身體矯健一點的,在悲傷過後竟是滿眼憤怒,空手赤拳的朝月淺曦他們撲了過來。
這些人,明明是幫助他們來脫離苦海的,卻遭到這些人的攻擊!
月淺曦一陣惱怒,手上的靈力纔剛剛升起,又瞬間覆滅了下去。
這都只是一些老百姓,還是一些手無寸鐵的老人,她又怎麼狠得下心對他們下毒手?他們都是無辜的,命運的玩弄使得他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這一猶豫,便有人湊了上來,二話不說拳頭就招呼到了她頭上。
“啊……”
這一拳,真是絲毫情面都不留。
“別心生憐憫,他們縱然可憐,可若是傷了你,便是可恨了!”
一道勁氣襲來,準確的射入那人的脖子,一招斃命。
炎洛嵐板着個臉,從側面看去,俊朗的面容緊繃,嚴肅的看着前方。這樣的他站在身邊,便是她的靠山,她的神。
可她終究,對這些人下不了毒手。
“我下不了手,洛嵐,這些人都只是無辜的百姓!”
“無辜?誰不無辜?這天底下的人都無辜!可是仗着自己無辜便傷害別人?這便不是無辜了!這是死有餘辜!”
炎洛嵐冷笑一聲,手上依然發出好幾道氣勁,那些沒有一點身手的百姓,便在頃刻間斃命。
月淺曦木然的看着,忽然覺得迷茫了起來。
這世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殺戮還在繼續,這是單方面的殺戮。炎洛嵐起了殺心,便誰也勸阻不了,那些百姓猶如一顆顆白菜一樣,只消動動手指,便被收割乾淨。
整個縣令府,都充斥了血腥味和屍體腐爛的味道。
“你怎麼,全殺了?”
月淺曦愣愣的看着這一場殺戮,忽然覺得胃裡翻山倒海一般。
在迷失森林看到那一片積屍地時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但現在,她只覺得滿目的屍體,空氣中的血腥味,叫她噁心至極。
眼睛忽然一片溼潤,從心底涌出一股難過來,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麼多無辜百姓的屍體。
炎洛嵐冷靜的看着這一地的屍體,全部都是他的傑作。
然而面對質問,他也只是冷冷的笑了笑:“不殺,難道還留着?”
整個小鎮已經沒有年輕人,留着這些固執的老年人孤獨終老?在幾天或者幾個月後,這裡照樣變成一片廢墟。
而且,留着這些老人,他們今日便不要想全身而退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從來做大事的人,都是踩着千萬具白骨登上寶座的。
淺淺,你不忍心,那麼這些殘忍的事便由我來做吧!
回頭看了一眼悲傷自責至極的月淺曦,炎洛嵐乾脆將人抱在懷裡,一步一步走出了那片廢墟。
他如一座雕像一般的肅穆,如一個神一般的不可侵犯。
狂風吹起他的衣角,在他踏出廢墟的那一刻,後面一陣狂風大作,頃刻間烈火滔天,一片廢墟便淹沒在火海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將隨着隨着這一陣大火,灰飛煙滅。
炎洛嵐覺得他仁慈了,隨後還是叫那個人妖和那個女人合葬在了一起。既然那麼想要在一起,他便成全了他們吧!
大火越燒越猛烈,隨着狂風席捲,火勢朝整個小鎮蔓延着。
衆人由九尾靈狐揹着逃出火海,皆是一陣心驚。
“他瘋了嗎?這個小鎮還有多少無辜的百姓,他竟然就要毀掉整個小鎮!”
淑玉趴在靈狐的背上,俯瞰整個小鎮,此時的小鎮依然沐浴在一片火海之中。
沐清風目光清遠,盤坐在九尾狐背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些百姓,守着的也不過是一個信仰,信仰沒了,活着便也不如死了。”
他的聲音飄渺得如同從九天飄來的神音一般,隨風揮舞的長髮和衣襬,顯得飄飄欲仙,彷彿在下一刻便能乘風而去。
愛的人去了,可他還活着。
淑玉見着這樣的師傅,心裡倏然一疼。
“可炎洛嵐他毀了整個小鎮!便是他不想活了,又何必叫一整個小鎮陪葬!”
“若是今日我們停留的是一個大城,他也照樣能毀了一個大城。”
“他倒是一個瘋狂!”
“何爲瘋狂?”
沐清風清淺的笑,低低的問了一句,卻並不期待淑玉的答案。
什麼才叫瘋狂呢?
如那個人妖一般將愛的人拘在身邊,換上她的臉,每日裡留戀撫摸?
如炎洛嵐一般爲了淺曦姑娘毀滅一整個小鎮?
還是如他一般那般的決絕離去,給他永生卻不給他一點念想?
世間之事,爲愛瘋狂又算得什麼呢?
衆人坐在九尾靈狐的背上,看着那個男人山一般的背影,抱着月淺曦緩緩的走出無鬼鎮,鄭重而偉岸。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鬼娃娃安靜的坐在那裡,一雙大眼睛裡閃着不知名的光芒,死死地盯着下面的那個背影。
無鬼鎮的詭異以一場大火終結,這場活燒了三天三夜,直燒得正片天都紅了起來,最後化爲一場灰燼。
這是在離無鬼鎮不遠的一個小山頭上,月淺曦從那之後便昏迷一陣,許是這樣的場面太過於殘忍,讓她一時接受不了,衆人便尋了這一處小山頭暫時休整下來。
這會兒好不容易精神好了一點兒,正站在小山頭上遠眺無鬼鎮。
整個鎮子此時早已變成一片廢墟,或許再過不久,這裡就有人來定居。然後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是卻再也不是以前的小鎮了。
失去的東西,再找回來也不是以前的東西了。
洛朵朵端了一碗熬好的藥湯來:“月姐姐,你別責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般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他……”
“我知道。”
月淺曦接過藥碗。
洛朵朵側頭看去,此時的月淺曦垂着睫毛,長長的睫毛如同蹁躚的蝴蝶,彷彿還在隨風飛舞;狐狸眼的眼尾微微上挑,黛眉彷如墨畫一般,月姐姐好像變得漂亮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這個人已經不是以前的月姐姐,她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的換了一張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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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姐姐,你還是月姐姐吧?”
洛朵朵不禁懷疑的問道。
以前的月姐姐長得清麗無雙,每次她的眼睛裡閃出炯炯的光芒時,便如一顆發光的晶石一般。
然而現在,她便是這般安安靜靜的站着,都難掩傾國傾城的風姿。而且這張一看便是傾國傾城的臉,很顯然不是月淺曦的。
洛朵朵總覺得是哪裡出了差錯。
“還有假?”
月淺曦喝完了藥,將碗還給洛朵朵,驚詫於她的疑問。
“這……”這人確實是沒得假的,可是這張臉……
洛朵朵實在是被搞糊塗了,看着不遠處炎洛嵐已經走了過來,便識趣的不再打擾,帶了疑問自個兒揣摩去了。
炎洛嵐走了過來,和她站在一處,目光深遠的看着腳下的無鬼鎮。
初來時,那還算是一座熱鬧的鎮子,如今已是一片廢墟。
“它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淑玉。”
將來這個國家是淑玉的,一個小鎮,淑玉會讓它好起來的。
月淺曦輕輕的笑,回頭看着炎洛嵐,她的眼光從未有過的輕柔:“洛嵐,剛剛朵朵說我不是我了。”
“你換了一張臉。”
炎洛嵐回頭,定定的看着月淺曦。
三天的時間,才三天。
“我們身邊有一個詭異的東西,把你的臉換過去了。好在換的這一張臉,不是那麼的寒酸。”
這明明就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一低頭一垂眸間都是勾人心絃的美麗。
“還……換得過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