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異常與失蹤的月淺曦脫不了干係.
這個猜測來得毫無緣由.卻令他相信了.
端殿外.平坦寬敞的白石地上.
輕水率領三名大聖師懸空站定在半空中.神色陰鬱地望着忽然大變的天色.
“冕下.這是.”
土系大聖師滿臉不解.他自問見多識廣.可眼前這一幕.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能向輕水求問.
“我也不知.”
輕水搖搖頭.溫和的臉廓此時透着幾分沉重與嚴肅.
雲層內蠢蠢欲動的強大力量.饒是她.也感到畏懼.
那是對無法匹敵的存在產生的.近乎本能的恐懼.
這上邊究竟是什麼.從未現世的超神獸.亦或是不爲人知的隱世高手.
“嗡嗡嗡”
指尖佩戴的納戒不安分地震動着.將她渙散的思緒拉了回來.
輕水從納戒裡取出了傳音符咒.
“冕下.”
意識中傳出的.正是早先下界的白衣聖師的聲音.
“榮寧大陸變天了.”
她不安地把榮寧大陸上.白日黑天的奇異場景講給輕水聽.
“連榮寧大陸也是這樣.”
輕水心頭一緊.那股不知名的恐慌比方纔更甚.
“是.整片大陸上的人全都亂了.”
白衣聖師高站在梅爾藍城的中央區域.眺望着城中各處.
整座城池裡的武者紛紛走到大街上.皆是一副神色驚恐的表情.而他們的契約獸.不知爲何忽然發狂.即便有契約束縛.也不肯聽契約者的命令.梗着脖子衝雲霄放聲嘶吼.就像是在害怕着什麼似的.以至於中央城的秩序徹底打破.街頭巷尾處處可見發狂的魔獸在四處奔走.
輕水聽說榮寧大陸秩序失衡.立即下令.讓白衣聖師出面鎮壓.務必要穩住局勢.若這些畜生不肯聽話.可用武力將其斬殺.殺雞儆猴.
白衣聖師收回傳音靈符.然後.提氣朗呼：“傳冕下聖諭.着令天下信徒稍安勿躁.大帝的榮光將庇護爾等.免爾等受災害之苦.”
音波在靈力的催動下.傳遍中央城各處.就連奧蘭學院也不例外.
老師居住的閣樓頂層.
正動用六成力量維持結界不破的黎老.遭到音波的騷擾.精神海爲之一顫.僅是一秒的顫動.卻使得他注入結界內的靈力停歇下來.
而天空頂部.聚集在雲層最深處.早已蓄勢待發的雷光轟然墜落.
刺目的白色光柱從天而降.筆直地貫穿了他頭頂的瓦檐.轟地捶打在熔爐外圍的保護屏障上邊.
“那裡是學院的方向.”
街上的武者都看到了轟雷落下的一幕.短暫的安靜後.人羣中傳出了驚呼之聲.
“是學院裡的人引來了天罰.”
唯有激怒天地法則.方纔會引得紫雷降世.
他們雖不曾感應到法則的威壓.但這道雷光.與紫雷如出一轍.故而.武者們有此聯想.
白衣聖師的臉上彷彿結了冰.冷意遍佈.
她拋下了滿街的信徒.腳尖凌空一點.飛身向學院而去.同時.不忘用傳音靈符與神殿聯絡.將方纔發生的突變稟報冕下.
學院裡.千餘名師生慌忙逃出教室.在白石地上齊聚.目光或驚恐.或怔忡地凝視着遠處閣樓.
“老師.”有煉器師艱難地嚥了嚥唾沫.澀澀啓口.“您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腰間懸掛腰牌的學院導師抿了抿脣.搖頭不語.
他們也想弄清楚.這古怪的天色是因何而來.
煉器室中.光芒暴漲.昏暗的房間幾乎被這股雷光照耀得宛如白晝.一室程亮.
黎老死咬着牙關.調動丹田裡的靈力.支撐結界.與這驚雷抗衡.
四天了.距離月淺曦投身入熔爐已過去四天.而在一刻鐘前.熔爐突然發生劇烈的震動.緊接着.天空上的異常隨之出現.他在情急之下.只能佈下結界.竭盡所能地封住熔爐內的氣息.不向外界擴散.
他修煉的並非榮寧大陸上的心法.一旦施出十成的力量.就會被天地法則強行驅逐.所以.他只能用六七成的力量.艱難撐起結界.不讓這雷光靠近熔爐.
僅是短短數秒.黎老皺紋橫生的面龐上就有冷汗冒出.
他感覺到體內的靈力正在快速流逝.可與他的處境相反.墜落的驚雷反而光芒大亮.光柱一點一點深入結界表層.只等他氣弱的瞬間.便會砸在熔爐上.
該死.
他快要撐不住了.
黎老生平第二次感到了無力.而第一次.便是他年幼時.在奇摩族眼睜睜看着全族遭蒙大難.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他苦苦支撐之時.學院外.一抹白影飛速飄來.
“什麼人.”
白石地上的六名導師立即飛身.聯手將來人攔下.
“滾開.”
白衣聖師冷喝道.
“聖師大人.”
導師面面相覷.誰也不知神殿的聖師爲何會在這時候蒞臨.
“誰敢攔路.休怪我手下無情.”
聖師不願多費口舌.手腕輕動.隨時會發動攻擊.
導師們遲疑片刻後.終是給她讓出一條道.
“算你們識相.”
白衣聖師傲慢地輕哼一聲.再度提速.朝着導師居住的閣樓疾馳而去.
離閣樓越近.越能感覺到從頂層散發出的強悍力量.
白衣聖師止步在樓外十多米處.她僅有聖嬰期的修爲.根本無法與這股力量的氣息抗衡.
只是站在樓外.她都會感到胸口生悶.
導師們緊隨其後趕來了這方.
“那裡是院長的住所.”
“院長出關了.”
他們面露喜色.誤以爲這異動是向來神出鬼沒的學院院長晉升時.引發的天變.
奧蘭學院的院長多年來不曾現身在人前.他的修爲高深到何種地步.無人知曉.而修爲越深.每次突破造成的動靜也就越大.
白衣聖師將他們的談論聽在耳朵裡.細細一想.也覺這說法頗有幾分靠譜.
“哼.製造出這麼大的混亂.我倒要看看.事後他如何向冕下解釋.”
她輕揮衣袖.冷冷拋下了這麼一句話後.便轉身退到一旁.等待着天變結束.好向學院的院長問罪.
房間裡.黎老也發現了樓外的氣息.
掌心的力量再度加強.結界光暈大亮.沒入表層的雷光似遭受到反彈.往外縮了幾寸.
【轟.】
又一道驚雷再度降臨.
黎老抵住結界的雙手手掌心.撕裂開幾道血口子.
一條細碎的裂痕在屏障上方出現.
一道驚雷他已疲於應付.更何況是兩道.
再這樣下去.他至多還能撐上一會兒.結界便會告破.
黎老很清楚這一點.
他牙關一緊.平素朦朧懶散的雙眸.眼下一派清明.甚至透着幾分決然.
他無法爲族人們報仇.無法手刃那些高高在上.自喻爲神的傢伙.
但她可以.
小白將希望放在了她身上.那麼.他也該相信她.
黎老深深吸了口氣.口中發出一聲高喝.
壓制的靈力徹底解封.神體六重的恐怖威壓瞬間釋放.
“噗”
樓外.六名導師毫無防備.被擴散的威壓擊中胸口.身軀化作一道華麗的拋物線.狠狠砸在了後方的石地上.吐血不止.
而白衣聖師的情況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她接連後退了好幾米.渾身經脈在這駭人的勢壓碾壓下.一根根接連斷裂.翻涌的鮮血從她的脣瓣中滲落.
“哇”.她吐出一口血來.雙腿顫抖地跪在地上.無法直腰.
威壓如風暴過境.吹倒了樓外的羣樹.緊挨着閣樓的幾座殿宇.猛烈搖晃着.從樓底開始崩塌.
巨石墜落.牆體崩壞.一股股濃煙毫無徵兆的升起.僅是一眨眼的功夫.三座殿宇化作了廢墟.
“我的天.”
滯留在白石地處的學生們.驚得雙目脫窗.
他們離得頗遠.威壓傳來時.威力遠不如白衣聖師等人遭受到的那般驚人.但饒是有所減緩.依舊讓他們受了不淺的內傷.
當城內的武者匆忙趕到學院的時候.看見的.便是一地人仰馬翻的狼藉場景.
從閣樓的方向延伸而來的地裂.到處都是.這些裂口有的寬大數米.有的深達十多米.一腳踩空.必然會摔得粉身碎骨.
“聖師大人.”
幾名守護者沿着白衣聖師的氣息一路找來.卻在看到她氣若游絲倒在地上的畫面後.嚇得魂飛魄散.
他們趕忙從納戒裡取出傷藥.不要錢般拼命往白衣聖師的口中塞去.至於不遠處同樣負傷昏迷的導師.卻無人問津.
威壓盡散.整座閣樓似乎恢復了平靜.然而這種平靜反倒令人頓生不安.
守護者寸步不離的陪伴在白衣聖師身旁.指揮着慢半拍過來的信徒進入閣樓裡.查探究竟.
信徒們雖然害怕.可他們更不敢違抗神廟下達的命令.只得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向閣樓走去.
頂層.煉器室.
兩道接連落下的驚雷咻地竄入熔爐裡.雷光剛一消失.天空上再臨六道轟雷.
十多名武者提心吊膽地在樓梯處行走.每每頭頂上傳來震動.都能叫他們膽顫心驚.
好不容易從一樓上行到頂層.一行人惶恐地望着走廊盡頭處房門搖搖欲墜的煉器室.深吸口氣後.方纔大着膽子朝房間靠近.
熔爐靜止不動.而天空上堆積的層層烏雲漸漸散開了.那股籠罩着整個榮寧大陸的危險氣息.隨之消失.
晚霞再現.一如之前那般美麗、絢爛.
領頭的武者看了看走廊外的天色.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
就在這一秒.房門內刮出一道凌厲的颶風.房門砰鐺一聲落下.門板無情拍在了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武者臉龐上.
“啊.”
他慘叫一聲.兩道鼻血迸射出來.
身後跟隨的同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颶風掀翻.嗷嗷叫着好半天沒能爬起身來.
樓裡傳出的叫聲.引起了樓下守護者及一干武者的警戒.
他們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仰視閣樓頂層.面色不太好看.
靜謐無聲的煉器室中.一抹倩影緩緩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