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君修冥仍還在爲李洵之死氣惱。
掌管十萬御林軍統領被暗殺,刑部查了十餘日竟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又怎會不震怒。
養心殿中,裴若塵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而主位之上,帝王專心的批閱奏摺,整整晾了他半個時辰。
裴若塵跪的幾乎麻木,忽聽啪的一聲,一摞奏摺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
君修冥溫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自己看看這些奏摺,寧王、王氏、還有朕的三叔延平王都盯着御林軍統領的位置不放,無論落在他們其中誰的手中,朕這個龍椅也就做到頭了。”
裴若塵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屁聲都不敢吭。
他、李洵、墨白、夏侯淵,常德,還有以前的劉錦,實則都是帝王一手調教,更是帝王心腹。
墨白負責暗衛,他負責刑部,夏侯淵與李洵,劉錦掌管御林軍,常德則負責各宮安排的細作。
出事之前,君修冥曾命他調遣暗衛保護李洵,那時,帝王已意識到危險。
要怪就怪李洵好色貪杯,李洵死在麗春院頭牌歌姬的牀上,倒是應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告訴刑部三天內給朕結案。”君修冥冷聲又丟出一句。
裴若塵一急,誠惶誠恐的回道,“皇上,此案全無頭緒,莫說是幕後主使,連半分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別說三天,就是三十天也不可能破案……”
未等他將話說完,啪的一聲碎裂聲響,青花茶盞在他腳邊碎裂,伴隨着的是帝王冷怒的聲音:“查不到真兇就弄個替死鬼,這種事刑部不是最拿手,還用朕來教你們!”
“是,臣領命。”裴若塵總算是懂了,帝王的意思是不打算在查下去了。
再追查下去又能如何,除了君寧,還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又有這個通天的本事暗殺御林軍統領。
即便蒐羅到證據,君修冥目前也動不了君寧,那又何必浪費心裡繼續追查下去。
“皇上,目前最棘手的是找人接替李將軍的位置。”裴若塵不怕死的又道。
帝王冷漠,一雙墨眸深沉的駭人。
靜默良久後,才聽得他一句:“你退下吧,朕自有主張。”
裴若塵尚未離開養心殿,就聽見養心殿外突然傳來嘈雜之聲。
君修冥想要安靜的時候,卻偏偏有人不讓他順心。
“常德,外面怎麼了?”他不耐的詢問。
“回稟皇上,是瑤華宮的宮人,貴妃娘娘那邊又鬧起來了。”常德一臉爲難的回道。
君修冥冷哼了聲,那個蠢女人當真是一天不得消停,自從懷了孩子,這後宮都要裝不下她了。
“擺駕瑤華宮。”君修冥起身,淡漠的丟下一句。
剛邁入殿門,便聽到殿內傳來女人尖銳的哭鬧聲,震得耳膜生疼。
地上更是一片狼藉,精美茶盞,珍品古玩,能摔的幾乎都摔了,他的貴妃娘娘奢侈揮霍絲毫不亞於當初的薛太妃。
君修冥俊顏淡然溫潤,但眸色卻冷到極點。
“皇上!”楊沁月見到君修冥前來,撲入他懷中,哭的更洶了。
君修冥一笑,笑靨如沐春風,卻一絲一毫不達眼底。
他輕擁着她,低魅道:“又是誰欺負朕的貴妃娘娘了?哭的跟個淚人似的,朕可是要心疼的。”
“是不是宮裡伺候的奴才不順心意,朕讓內務府再選一批過來。”君修冥又道。
撲通幾聲,瑤華宮當值的太監宮女跪了滿地,一個個戰戰兢兢的發抖着。
他們在宮中服侍多年,自然知道帝王口中所謂的‘換一批人’並非字面上的意思那麼簡單。
“回稟皇上,娘娘今日晨起身子便不適,太醫開的安胎藥越喝肚子越痛。”掌事宮女荷子顫聲回稟道。
君修冥劍眉一挑,看向懷中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子:“愛妃是懷疑有人要害你?”
楊沁月弱聲道:“臣妾不敢妄自定論,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君修冥心中冷笑,若是不敢,也無需上演今兒這一出了:“哪個太醫開的方子?”
荷子答道:“太醫院的王太醫。”
帝王沉聲又道:“常德。你去處置吧。”
“老奴遵旨。”常德躬身退了出去,皇上的意思,自然是要這個人在宮中永遠消失了。
這王太醫莫名當了炮灰,也的確無辜了些,要怪也只能怪他時運不濟。
君修冥有些不耐:“朕命張太醫親自照料愛妃腹中的孩兒,愛妃可以放心了吧。”
“還是皇上疼惜臣妾。”楊沁月嬌笑着靠在他胸膛撒嬌:“皇上今夜留下來陪臣妾好不好?”
“嗯。”君修冥含笑點頭,將她打橫抱起向內殿而去。
楊沁月靠在他懷中,青蔥的指尖挑.逗的劃在男子結實的胸膛,氣息極盡曖昧。
君修冥的眸子卻是冷的,沒有絲毫情緒之色,對她,他着實提不起興致,能繼續敷衍着,已經是他的極限。
“別胡鬧。愛妃肚子裡還懷着小皇子。”君修冥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楊沁月又是一笑,媚聲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一定會疼小太子的,他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子嗣呢。”
君修冥脣角浮起一絲冷笑,太子?
說她蠢還真是蠢到了家,且不說肚子裡的是男是女,‘太子’這個詞本就是後宮嬪妃的忌諱,即便心裡這麼想,也絕沒有人敢這麼說,楊沁月當真是個奇葩,不怕死的很。
見他久久不語,楊沁月拉長了語調低喚:“皇上。”
她故意說了‘太子’就是要試探一下君修冥的態度,結果這一試,他當真就不接話了。弄得她心裡一點底兒都沒有。
“不是不舒服嗎?那就早些歇息吧。”君修冥在她額頭吻了一下,翻身躺在牀榻之上。
楊沁月枕在他手臂,卻絲毫沒有睡意,帝都御林軍統領遇害,哥哥千里傳書,讓她向皇上舉薦自己人,她身懷皇嗣,在皇上面前也說得上話。
幾經猶豫,楊沁月開口道:“皇上,臣妾聽聞御林軍統領李將軍被暗殺,十萬御林軍不可無統帥,皇上要早日定下人選才是。”
君修冥鳳眸微眯,目光緊盯着楊沁月,等着她的下文。
過分犀利的眸光,讓楊沁月心口一顫,她緊抿着脣,還是將意圖說了出來:“臣妾想向皇上舉薦一人,中郎將袁弘,此人文韜武略,是難得的將才。”
君修冥脣角淺揚,帶着冷諷,若他記得不錯,這位袁弘應該是楊家表親,倒是有些蠻力,武功還算上的了檯面,但腦子裡卻裝了一腦子漿糊,毫無智慧可言。
將十萬御林軍交給這樣一個酒囊飯袋,那他堂堂帝都還真是無人可用了。
君修冥久久不語,楊沁月心裡打鼓一樣咚咚狂跳不停,手心裡攥了一把冷汗。
“月兒,難道教習姑姑沒跟你說過,後宮不得干政嗎?”君修冥的聲音,平淡的沒有一絲情緒。
“皇上!”楊沁月撒嬌的往他懷裡鑽。
“睡吧,這事兒朕會考慮的。”他實在是沒有耐心在繼續哄着她。
君修冥輕擁她在懷,順勢點了她睡穴之後,翻身而起,利落的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只是從剛走出殿內,他就發現胸口悶痛,頭暈目眩,身子變得格外的沉重。
常德見帝王出來,欲要上前,卻不料他忽然倒了下去,驚呼了一聲:“皇上!”
君修冥口中吐出一口淤血,而後整個人便暈厥了過去。失去了意識。
冰泉宮裡的君雯聽到這樣的消息立馬趕去了乾祥宮,看着裡面的宮女進進出出換着熱水,自己也在一邊乾着急。
張太醫走到常德的身邊詢問道:“德公公,你確定皇上這幾日都有服藥嗎?”
常德每日都有將藥端進去,至於喝沒喝他也沒親眼看見,但是他每次去拿碗的時候都是空碗。
一旁的君雯見他沉默,頓時察覺了異樣,步入殿內便將盆栽裡的花一個一個的拔了出來,最後發現其中一盆裡面傳來一股的中藥味。
君雯二話沒說,便將盆栽一把摔到常德的面前,斥責道:“德公公,你素日裡就是這樣照顧皇上的嗎?要是皇上有個好歹,本宮看你有幾個腦袋砍?”
常德嚇出一身冷汗,立馬跪在了地上。經過上次的事,他哪知皇上仍不肯服藥。
太后王氏聽到皇帝暈厥過去的消息,也匆匆的趕了過來,正見君雯訓斥常德,以及瞧見地上的中藥渣子,心裡大概明瞭是怎麼回事。
帝王未醒,後宮的妃子也陸續的趕來,唯獨惠貴妃不曾前來,但太后念在她身懷有孕,也不曾計較。
君修冥昏迷了整整一日,所有人都跟着提心吊膽,至到二日的黃昏時才醒來。
待他醒來,便將殿內的藥碗,瓷器摔碎了一地,任何人也不得踏入殿內半步。
君修冥身穿單薄的倚在窗柩前,看着天邊的一抹橙黃漸漸地暗淡下來,卻始終沒有等到她入宮。
此番他忽然病倒,這麼大的動靜,想必她在宮外也不會不知。
太后幾番斟酌,不得已之下,只好讓清妍端着藥進去。
“皇上爲什麼不喝藥?是等着她來嗎?皇上若是病好了,賢妃娘娘大概也就不會來了,對嗎?”
君修冥回過頭看向她,心裡帶着一絲不悅,顯然他有些敏感這話。
清妍大概是明瞭些他的性格,知道他不願意承認,也便轉移了話題:“皇上應該爲天下的黎明百姓着想,皇上的身子畢竟不是皇上一個人的。而是天下的。”
君修冥沒有答話,也未曾接過她手裡的藥碗,只是靜靜地站在窗邊。
君雯無奈的望了眼漆黑的夜空,趁着人多,太后沒有注意到她,便直接趕赴了安笙的客棧。
途中經過丞相府之時,她卻瞧見了白楉賢的身影,向阿湘問道:“剛剛進去的那人是白少爺嗎?”
阿湘坐在馬車外也有注意到,如實回道:“恩,只是不知道這麼晚了去丞相府做什麼?”
君雯哼笑了一聲,這麼晚了,去丞相府還能做什麼?枉他面上對安笙一表情深的樣子,依她看都是假態。
夜色幽深,客棧內的安笙沐浴之後,穿着單薄的紗衣,迎窗梳理着如瀑的長髮。
毫無預兆的,砰地一聲巨響震動了耳膜,房門已被人從外撞開。
安笙見是君雯,倒了杯清茶遞過去,溫聲詢問:“這麼晚了,公主有事?”
君雯哪裡還有心思飲茶,神色凝重道:“皇兄病了。”
“哦。”安笙淡然的應了聲,十分不以爲意。
哦!這就完了?君雯眯起眸子看着她,一時間竟猜不透她的心思:“似乎病的很重,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安笙淡漠的放下手中茶盞,又道:“前兩日見他,不是還沒什麼事嗎?怎麼突然就又病了?”
君雯沉重的嘆了聲:“哼,說到底還不是我五哥下的毒手,冠冕堂皇的說是襲擊刺客,結果打到了我皇兄,偏生還狡辯說是失手。
在他那一掌後,我皇兄便中了毒,剛剛忽然吐血昏厥了,我母后也被驚動了,現在養心殿只怕還亂作一團。”
安笙不語,握在青花茶盞上的指尖頹然收緊,泛着青白。
君雯煩躁的回了句:“若離,你就隨我入宮去見一見我皇兄吧。”
安笙嘲諷低笑,淡聲道:“公主弄錯了,你皇兄見了我,未必病會好,況且皇上想見的人也不是我。”
君雯臉色難看幾分,沉聲說道:“到現在你還說風涼話,從崖底回來之後,皇兄的身子就一直不好,還執拗的將藥偷偷的倒掉,真不知他是再跟你慪氣,還是跟自個兒過不去。”
她不冷不熱的回了句:“不是有寧王妃嗎?美人在側,還輪不到我去伺候他。”
君雯想起那個女人便生氣,冷冷的開口道:“那個女人勸不動他,解鈴還須繫鈴人,當初誰讓你當着皇兄的面牽着你的白少爺離開。”
安笙嘲諷的笑着,不冷不熱道:“聽公主這意思,敢情皇上是爲我才病的啊!什麼病?不會是相思病吧。”
君雯是徹底怒了,扯住她手腕,大步向外而去:“你真夠沒良心的,皇兄弄成這樣還不是爲了你。
他在崖下不吃不喝不睡的尋了你三天三夜,你卻頭也不回的跟白少爺走了。
你以爲他對你多真心!我今天就讓你看看,你那個親親少爺究竟是什麼人!”
安笙沒想到,君雯帶她來的地方居然是丞相府,翻牆而入。
君雯一襲雪色長裙竟不染纖塵,安笙沒想到這位標緻的公主還有當飛賊的潛質。
“你們什麼人……”丞相府侍衛撞過來。
安笙不得已衣袖揚過之處,侍衛應聲而倒,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沾到。
君雯見識,牽着她的手,躲入後園的灌木叢中,這個位置的視野很好。
擡眼望去,前方是一片碧波湖水,風亭水榭建於水面之上,水面霧氣嫋嫋縈繞。
安笙悶悶的拂開她的手:“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君雯的身體與她靠的極盡,語調中帶着幾絲邪魅:“來看戲。”
安笙白她一眼,側頭看向湖面風亭水榭,微風拂過,吹起輕紗幔帳,一晃而過兩道糾纏的身影。
雖然視線被亭中幔帳遮擋住,但倒映在紗帳上交疊的影子,卻不難猜出他們在做什麼。
幔帳遮擋住一片旖.旎春光,軟榻之上,月憐被白楉賢壓在身下,他墨眸中卻一片空洞。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酒氣,他只有在想安笙想到心痛的時候,纔會找到她。
躲在灌叢林裡的安笙靜靜地看着他,她在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到真情,似乎以前的師父已經徹底的變了。
……
安笙面頰微窘。臉紅的別開視線:“你帶我來就是爲了看這些?”
君雯的語調中帶着些許譏諷:“看到了?他看似對你一往情深,卻一直和月憐糾纏,依我看,這個白少爺分明就是一個僞君子。”
安笙雲淡風輕的一笑,又道:“現在戲看完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君雯挑眉問道:“你不在乎?”
安笙淡哼,脣角含着微諷,“我爲什麼要在乎?公主,來,你告訴我,皇上有多少女人?十個手指數的清嗎?”
君雯頓時啞口無言:“……”
安笙轉身,施展輕功,拉着君雯一起飛出了丞相府。
“若離,你等等。”君雯緊隨其後,閃身擋在她身前。
“還有事嗎?”安笙冷淡的問道。
“跟我去見皇兄。”君雯固執的道。
“如果我說不呢?公主,你又能奈我何。”安笙微低着頭,聲音淡漠清冷。
“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必須跟我去見皇兄。”君雯周身散發着冷怒,還真有一副要與她一決生死的架勢。
她會的不過是一些三腳貓的功夫,當初也是向君修冥學來防身用的。
“公主,我不想和你動手。”安笙雲袖一拂,轉身離去,而君雯卻纏了上來。
一青一白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處,君雯自然不是安笙的對手,只見她身形翩然,出手快如閃電,一掌擊向君雯面門,卻在她面前半寸處突然手掌。
“跟我去見皇兄。”君雯再一次重複。
她不得不急,皇兄若執意不肯喝藥,一直用內功強行壓制着毒性,根本就撐不了多久。
兩人再次交手,安笙的拳頭每一次都在觸及上她身體的前一刻收回來。
如此反覆,安笙早已失了耐性:“公主,你放我走吧,我現在還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他,給我一點時間。”
君修冥對她態度模棱兩可,而她自己也摸不清自己的心,不過她一直是排斥和帝王相戀,因爲她清楚的知道不會有好結果。
“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君雯無奈的嘆,明明她就在乎他,可爲什麼要裝作一副無所謂呢?
“皇兄中毒後瞞着所有人,沒日沒夜的在崖下尋找你,根本顧不上解毒。現在他用內力強行壓制着毒性發作,究竟能撐多久,我也不知道。”
“你,你說什麼?”安笙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明眸,剔透的淚珠在眸中滾動,好似隨時都會落下來。
君雯認真的看着她,輕嘆道:“若離,皇兄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你,是你想要自由,所以皇兄才決定讓你離開。”
……
兩個人匆忙趕到養心殿的時候,君修冥卻已經出宮了。
常德平靜的陳述着:“今日是十五,城外有廟會,寧王妃說要去祈福,皇上便陪着去了。”
而君雯卻已經沉不住氣了,拔高了音量道:“你怎麼也不攔着,難道不知道皇上中毒在身嗎!母后也真是的,後宮那麼多嬪妃,非要讓這個女人進去。”
“皇上執拗起來,豈是老奴勸得動的。”常德不冷不熱的回了句,別有深意的撇了安笙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帶了責備。
安笙心口莫名的難受,轉身便向宮外而去,他根本就不需要她,可她爲什麼每次都要厚着臉皮來?
“若離,你去哪兒?”君雯緊隨其後。
“回客棧。何必打擾了皇上與寧王妃獨處的時間。”她丟出一句。
君雯三步並作兩步,迅速擋在了她的身前:“不行,你得陪我一起去把皇兄找回來,他現在身上還有受傷呢。”
安笙有些煩悶,人家都有心情去約會了,傷又能有多嚴重?
她沉聲的開口:“公主,你能不能別鬧了。”
君雯的意志力卻不是一般的堅定:“若離,你可答應了要陪本公主逛街的,怎麼能出爾反爾,現在我不讓你陪我逛街,去逛廟會。”
安笙拉着一張臉,無可奈何的看着她。
君雯挽着她的胳膊又是撒嬌又是發嗲:“我的好若離,拜託你了,就這一次好不好?以後你肯定還得感謝本公主呢!”
安笙起了一身的雞皮子疙瘩,淡漠的說道:“感謝你什麼?”
君雯笑意盈盈的開口:“撮合你和皇兄啊!”
聽到這句話,安笙果斷要從馬車上下來:“那我還是回客棧睡覺吧!”
君雯一把拽住她:“別啊,我不用你謝了,真的,你陪我去逛廟會就好了。”
安笙這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就連她自己也很矛盾,其實經君雯剛纔那麼一說她挺擔心他,可轉念一想,都能和喜歡的人出去逛廟會了,又有什麼大礙?
離宮的馬車疾速行駛着,雖然已是深夜,城外一月一次的廟會卻極是熱鬧。
馬車在一家布衣店前緩緩停住,安笙一條車簾跳了下去。
“怎麼來這裡?”君雯不解的問道。
“難道讓我穿成這樣在大街上走?”安笙淡然一笑,轉身走入店中。
此時,君雯才留意到,安笙一直穿着單薄紗衣,長髮還是披散的。
安笙去試衣,君雯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等待。
時間並不漫長,安笙很快從裡間走出來,君雯不受控制的起身,目光緊盯在她身上。
眼前的女子,水袖輕羅的紗衣,純淨的白映襯着雪漾肌膚,青絲如墨,披散在腰際,只用一根玉簪爲飾。
纖腰盈盈一握,弱不禁風般。
安笙同樣看着她,雙眸剪水,盈溢着琉璃般剔透的光澤,讓人心生憐愛,又不敢輕易褻瀆,那一種美,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怎麼了?你那眼神,我可真就要以爲我和我家半斤口中的醜字搭邊了。”安笙淡笑。
君雯強行別開了視線:“你每次都能讓人眼前一亮,你家那小丫頭根本就是不懂得欣賞。
不過你穿成這個樣子出現在皇兄面前,別說是讓他喝藥,就是讓他喝毒藥,他也絕對不會遲疑。”
“少貧,找人要緊。”安笙丟下一句,大步向外走去。
廟會人潮涌動,安笙緊護在君雯身旁,擋開擁擁嚷嚷的人羣。
她們所過之處。定然吸引住周圍人羣的視線,讓安笙有些不耐的蹙起眉頭。
“他們在看什麼?”安笙問道。
君雯一笑,含着暖意的目光遊走在安笙身上,語調帶着些許玩味:“在看你。”
說了等於沒說,安笙白她一眼,她自己也不賴好吧。
長街兩旁燈火長龍,將漆黑的夜色點亮,似曾相識的場景。
讓安笙又回想起了這麼多年來常常做起的那個夢。
她突然頓住了腳步,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前方,一盞八角琉璃燈掛在枝頭,像極了夢裡那名男子送她的那一盞。
一陣春風拂過,八角燈隨風晃動,燈面揚揚灑灑書寫着一句小詩: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爺,您看那盞琉璃燈倒也別緻。”身後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含嬌細語,柔媚入骨。
“你若是喜歡便買下來吧。”緊隨其後的是男子低潤懶散的語調。
安笙眉心微鎖,皓月明眸浮起幾絲冷魅,足尖輕點、飛身而起,那盞八角燈已經穩穩的落在了她手中,昏黃的燭火映的雪色肌膚瑩潤如玉。
她脣角微揚出絕美的弧度,清亮的眸光,挑釁的落在不遠處男子身上。
此時,他同樣凝視着她,脣邊笑意逐漸深邃,深沉的眸中難掩驚豔之色。
那一種美,已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亦不過如此。
“老闆,這盞燈我買了。”出口的聲音若山澗清泉般剔透。
那老闆是個風雅的中年人,手中搖着羽扇,溫和一笑:“姑娘,這盞燈是今年的非賣品,只要猜出燈下懸掛的燈謎,這琉璃八角燈便送給姑娘,分文不取。”
安笙低頭查看,果然見燈下懸掛着一條紙箋,白紙黑色工整的書寫着:有洞不見蟲,有巢不見峰,有絲不見蠶,撐傘不見人。
安笙低聲念道,話音剛落,低潤的男聲,已給出了答案:“是蓮藕的‘藕’。”
那老闆搖了搖羽扇,讚賞的點頭,朗笑道:“公子好才華,這盞燈屬於這位公子了。”
這一次,換做君修冥目光挑釁的回望向她。
安笙微惱,自然不肯輕易就範。
她拋出一錠金子在攤位上,負氣道:“一錠金子買你一盞燈,你若敢不賣,我便砸了你的攤子。”
追上來的君雯見此情形,忙將一旁的清妍硬拉到了另一邊:“我剛剛在那邊看見一盞好漂亮的花燈,寧王妃陪我去看看吧!我出來匆忙忘了帶銀兩。”
清妍自是不願去,可是卻被君雯強行帶走,一時也被人羣衝散,扭頭朝君修冥的方向看過去時早已不見了他們身影。
君修冥見清妍被君雯拉走。轉眼看着安笙,眸中浮起一絲邪美,似乎看到她,心情自然就會變得很好:“丫頭,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琉璃花燈是送給心上人的東西。”
安笙卻沒給他好臉色,拉着他便上了馬車:“不好意思,沒人告訴我。你能不能讓人省省心?生病了還出來瞎溜達什麼?再說誰是你心上人了?
我說你可以不要吃着碗裡看着鍋裡好嗎?還有,生病了就該好好治療,爲何要自暴自棄不喝藥?這麼大個男人,怎麼還弄得跟個小孩似的,每次都這樣。”
君修冥也不惱,低潤一笑:“你明明就很緊張朕,爲什麼不承認?要不要考慮一下回到皇宮,繼續做朕的賢妃?”
他忽然間離她很近,薄脣貼在她耳側,安笙整個人已躲到馬車角落,冷冷的橫了他一眼:“好馬不吃回頭草。”
君修冥卻是不容她逃避,修長的指尖輕輕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定睛凝視着她。
“穿的這麼美出現在朕面前,還真倒是有些不習慣了。”他含笑說道,語調溫柔輕緩,偏生不回她的話。
以往她在宮裡時就一直很隨意,就像是他剋扣了她銀子似的,每次出現穿着都格外寒酸,但偏偏又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自然美。
“這樣不好嗎?”安笙不解。
“不,很美,或許,太美了一些。”他說罷,手臂遽然收緊,霸道的將她圈入胸膛中:
“可是朕不喜歡看到別的男人用垂涎的目光看着你,或者,朕該將你藏起來,佔爲己有。”
“沒什麼可藏,要藏還是去藏你的心上人寧王妃吧。”安笙別開臉頰,不敢去對視他炙熱的目光,說這句話時,她自己都覺得酸酸的。
眼見養心殿也到了,她也未曾等他回答,立馬掀開轎簾跳下了馬車,看了眼殿外的常德:“趕緊的!”
一直候着的常德早就將藥備好了,連忙對人使了眼色,將溫着的藥端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