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矇住了,手腕和腳踝也都被銬住了,想要呼救,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嘗試着挪動身子,身體傳來的疼痛感讓她立即停下了動作,耳朵裡只傳來了鐵鏈拖動的聲音,聽聲音感覺這裡很空曠。
“不要亂掙扎哦。”
可以聽出說話的聲音在靠近,可是卻聽不見腳步聲。
你是誰?爲什麼我會在這裡?
剛走到椅子前準備坐下,一個聲音就闖進了耳朵,她勾了勾嘴角,坐了下來,開口道:“傳音術學得不錯。”她蹺着腿往後靠了靠,手肘放在椅子把手上,用拳頭撐着下顎,微眯着眼睛,端詳着面前的小姑娘。
你是誰?這是哪?我爲什麼會在這兒?
“真是老套的問題。”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說你啊,安靜些吧,要是再這麼吵我的話,我可能就想要殺了你了。”她的語氣就像是玩笑話,可是眼神卻和那甜美的聲音完全不搭。
“我倦了,要睡覺了,千萬不要吵到我哦。”她慢慢合上了眼睛,不知從何處跑進來一隻黑貓,趴在她的腳邊,一副懶散的樣子。
小姑娘當真是一動都不敢動,生怕拖動鐵鏈的聲音吵醒了她,一直維持了這個姿勢好久,腿也有些麻了。
她現在的思緒很亂,在地下室莫名其妙被攻擊,然後又莫名其妙被帶到這個還不知道是哪兒的地方,是誰傷了自己?面前這個女人可信嗎?這些問題在腦海中困擾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氛圍被一聲貓叫打破,原本熟睡的人也睜開了眼,她站起身慵懶地伸了伸懶腰,“時間到了,該送你離開了。”她輕輕揮了揮手,那些鐐銬全都消失不見了,禁言也解了,小姑娘想要伸手扯掉蒙在眼睛上的布條,卻被制止了。
“不行哦。”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識趣地收回了手,試探性地問道:“你……”
可惜問題還沒問出口,就被打斷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好戲就要開始了。”
“什麼好戲?”
“當然是你家的好戲了,現在林子辰應該也到了。”
“我家?主上?什麼叫好戲要開始了?你到底要幹什麼?”
“當然是……請你看戲啊。”
小姑娘感覺到四周有些許微風,沒過多久就有光透進布條,她連忙摘下,強烈的燈光讓已經適應了黑暗的雙眼有些不適,她連忙閉上了眼睛並用手擋在眼前,然後一點點地睜開眼睛去適應這燈光。
送走了人,她抱起腳邊的貓,輕撫着懷中的它,走出屋子,擡頭看着那輪明月,身後也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
“來得不巧了,我剛送走。”
蕭笙走到她身旁,開口道:“我說你跟林子辰那傢伙也太防着我了吧。”
“她在研究所裡哪有活下去的可能,而且你在地下室不是也打了她了。再說了,你昨晚也沒有跟林子辰說過你不再插手吧。”
他冷笑一聲,“嗬,合着打從一開始就沒信任我唄?”
女孩以老母親的口吻說道:“我們這都是爲了你好。”
“少來。我看你們簡直就是瘋了。”
“難不成你還想捱罵?”
蕭笙一幅欲哭無淚的樣子,苦笑道:“呵呵,我感覺我現在會被罵得更慘。”
“安啦安啦,有林子辰給你撐腰呢。”說得倒是輕鬆,好像事不關己一樣,但那一臉磕到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嗯?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蕭笙對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不過你囚禁了她這麼久,浪費了那麼多力量,結果最後就只是這樣送她去看戲?”
“她什麼都不記得,就不好定義是不是‘她’了,眼睛毀掉就可以了,也就當算是我與她一筆勾銷了。你也安分些吧。”
蕭笙對她的勸告感到有些意外,“你那股任性勁兒呢?怎麼還以德報怨了。”
“鈍刀纔是利器,而且有的事得親手做纔會有意義。”
熟悉的話貫穿腦海,蕭笙不禁愣了一下,皺起了眉頭。他向前走了幾步,擡着頭望着天上的星星,從這一顆到那一顆,再到別的星星,像是在思索什麼。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話音剛落人就已經不見了,女孩也擡頭看着夜空,唯一的月亮,零散的星星,還有,遠方的故人……
小姑娘適應了光照的強度,她看着周圍的一切,這裡……是自己家的院子。她連忙跑進屋子,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爸爸!媽媽!”
推開門,她掃視着屋內,除了此時背對着她的父母沒有任何人,她走向他們並有些警惕地問道:“爸爸媽媽,發生什麼事了嗎?”
女人轉過身一句話也沒說,慢慢走向小女孩,她微低着頭,令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小姑娘立即停下了腳步,她覺得這個氛圍太怪異了,太過安靜的房子,一直背對着她的父親,以及母親藏在身後的手。快跑!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她開始慢慢向後退,“媽媽手裡藏了什麼?”
仍是沒有回答,心裡不由得害怕起來,她從未見過媽媽這樣,她看了一眼背後的大門,門口站着的是林子辰,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而此時母親也已經站在了她面前,她越來越不安。
“媽媽……”
仍是沒有迴應,是被控制了嗎,還是說……
她不願再猜想下去。
剛擡頭想要去細看母親臉上的表情,右眼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疼痛感,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右眼,鮮紅的血液流過指縫,一股血腥味鑽進了鼻子,疼痛的喊叫聲貫穿了空蕩蕩的房屋,貫穿在每個人的耳朵裡。
她倒在地板上,緊閉着眼睛,疼得滿頭汗。她費力地睜開另一隻眼睛,左手抓住了面前的裙襬,視線慢慢上移,母親一直背在身後的手已經不再躲藏,手裡握着冰錐,上面沾染的血液順勢滴落在地板上。她的視線繼續上移,終於,她看見了母親的表情,是很難過的表情。母親蹲下身,再一次揚起手臂,對着她的眼睛狠狠刺了下去。
她的意識越來越薄弱,她的左手卻依舊死死的抓着母親的裙襬,嘴裡含糊不清地說着什麼,很快,意識就徹底消失了,左手的力氣也漸漸沒有了。
林子辰打了個響指,這對夫婦瞬間就癱倒在地,兩人的意識也都在慢慢消失,在意識徹底失去前,母親一直看着女兒的臉,眼角的一滴淚水,悄然無息的落下。
“主上,事情結束了嗎?這些人要怎麼處理?”
一個小男孩突然從林子辰的身後冒出來。
林子辰看着倒在面前的三個人,若有所思,突然他回頭看了一眼,看來有個小鬼頭正在偷窺呢,不過他並沒有追究,反而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你先帶她回去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小男孩兒點了點頭,走到小女孩兒的身旁,將手放在她的肩上,隨後兩人便消失不見了。
林子辰看着地面上的血跡,是否太殘忍了呢,但這已經算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吧,就算日後被追究,就只有他自己會受到懲罰,對於他們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方式了。
他處理完這裡的殘局,就走向了一直在門外偷看的小傢伙,笑臉相迎,這讓小傢伙不寒而慄。
“跟我走吧,不然會殺了你的。”明明表情那麼溫柔,可話語裡卻充滿了壓迫感,完全是不允許被拒絕的態度。
“又是倉促的讓人來不及道別啊。”月光之下,那位少女看着遠方,撫摸着懷裡的貓,像是在同貓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喵嗷——”突然懷裡的貓叫了一聲。
她蹲下身將貓放到地上,用着溫和的語氣,就像哄小孩兒那樣,摸着它的頭,笑着迴應道:“我們還是要做好隨時離別的打算的,遺憾……是很痛苦的。所以你也應該做好我隨時會離開的心理準備纔對啊,不要再像以前一樣哭鼻子,真的醜死了。”女孩的身體慢慢在星空下虛化,看着自己身體的變化,無奈地笑了笑,“已經開始重啓了嗎?看來得辛苦你找到‘我’了。”
在這個平靜的夜裡,發生了些許不平靜的事,天空中掛着的圓月也顯得格外諷刺,就像之前那樣。風千信子站在窗前,看着夜空,神情有些複雜,過了許久她纔開口說道:“來都來了,就不要藏着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蕭笙突然在身後顯現並順勢坐在了牀邊,“我還以爲你會把我趕出去呢。”
“那樣的話你會跟我打起來的吧,動靜太大了,會吵醒他們的。”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道:“我並不想跟你兵戎相見。”
“哦。”語氣十分平淡,但內心卻已經在偷着樂了。
風千信子走到了他面前,他剛準備站起身就直接被摁倒在牀上,他有些慌亂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生氣了。
“我警告你,不要再亂來了,我的事情不要干涉,你跟塔塔都不能牽扯進來。是非對錯我一個人扛,犯不着你們爲我擋。”
他也收起了說笑的嘴臉,嚴肅了起來,“憑什麼聽你的?而且從某些方面來說,我永遠不會跟你的事情毫無關係,你撇不開我的。而且……”他別過臉去,臉頰微紅,“現在應該是你不要亂來吧。”果然,男孩子在外面還是要學會保護自己的。
“這不是什麼逞英雄的遊戲。”
“這話你應該對自己說。”蕭笙小聲嘟囔着。
他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她的枕頭,“美工刀在那兒吧。”本想着直接拿出來,但是這樣做的話應該又會讓她生氣吧。
風千信子哼笑一聲,她知道他剛剛在猶豫什麼,她站起身,將美工刀從枕頭下面拿出來,丟到蕭笙手邊,然後坐到一旁的懶人沙發上刷起了手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這只是個習慣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蕭笙也坐直了身子,呼了口氣,剛剛真是憋死他了,完全不敢呼吸。他拿起身旁的刀,幸好,刀尖並未露出刀身。
“說吧,來幹嘛?”風千信子突然問起了他的來意。
“不幹嘛,只是不想你一個人,總覺得應該陪在你身邊纔對。”
“你怎麼又開始往原本的設定走了?”
蕭笙愣了一下,“設定”這兩個字對他而言有些刺耳,尤其是從她口中說出,是故意的吧,這段時間每次見面都提及了,他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風千信子看着面前笑得有些勉強的少年,她抿了抿嘴,打算說些什麼,卻又欲言而止。
氣氛安靜地讓他們覺得有些尷尬。
“你先回去吧。”
“你跟我走吧。”
突然兩人同時開口,風千信子注意到了他投來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手機界面,選擇了迴避。
“跟我走吧。”蕭笙又重複了一遍。
不停滑動手機屏幕的手指停住了,她擡起眼皮望着蕭笙,迴應道:“不行。”
“跟我走。”
“我說了不行。”
“是不是隻要是我,就都是不行?”
風千信子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期待着什麼,又像是在試探什麼,她猶豫了一下,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目前來說是這樣。”
目前,那就說明以後就未必了。少年也像是得到了些安慰,情緒肉眼可見的變好了一些。但……怎麼有種打了一巴掌後再給一顆糖的感覺。
“塔塔最近還好嗎?什麼時候願意見我了一定要告訴我。”她轉移了話題。
“會有相見的一天的。”
“你在給我畫餅嗎?”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我呢,是在給你劇透未來。”
“你以爲你是……”
“咚咚咚——”突然的敲門聲讓兩人都緊張了一下。等等,又不是做了虧心事,緊張個屁啊。
“這麼晚還不睡?”是白戰的聲音,風千信子示意蕭笙先離開,蕭笙卻耍起了小性子,死活不願意走。
門外,白戰依靠着牆壁,又敲了敲房門,“你在幹嘛啊,還不休息?早點睡,明天早上起來吃早飯。”
“早飯?你瘋了,我起不來。”
“早飯有包子,燒麥,油條,蒸餃,生煎,攤餅,青菜粥……”
“可以了,不用說了,放心我一定起。”
他低着頭看着從門縫裡跑出來的燈光倏地躲進黑暗,輕笑了一聲,吃貨就是好騙。看着燈光熄滅了,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選擇了回房間。他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他其實都聽見了,可是和蕭笙比起來他更加沒資格插手,不然她一定會很生氣的,他翻了個身繼續想着要怎麼辦,不能放任不管,但是插手會被罵,如果不被發現的話是不是就沒事了?對,沒錯,就是這樣。
房間裡,風千信子拍了下蕭笙的肩膀,示意他離開,“我要睡覺了。”
蕭笙識相的站起了身,但隨後卻又拉過書桌下的椅子,坐了下來,那把美工刀也還一直被他握在手裡。
“怎麼?賴着不走了?”
“今天得陪着你,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隨便你。要是累了,懶人沙發可以借你用一用。”風千信子將手機放在桌子上充電,然後便鑽進了自己的被窩,她看着天花板,隨即又側過身來看着他,“你不覺得你這樣很變態嗎?盯着一個女孩子睡覺,很怪異誒。”
“可是你一個人的話,我擔心你會……”
“不會的,我保證。畢竟我還是很期待明天的早飯的。”說着,她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並做出發誓的手勢。
蕭笙站起身,把她的手放回被窩裡,“我去沙發那兒睡,你有什麼事喊我就行,我會一直在的。”
風千信子看着他躺在懶人沙發上的舒服樣兒,腦子裡突然冒出了想跟他換的想法,她搖了搖腦袋,甩掉這些沒什麼用的想法,翻了個身,果然,還是習慣朝着牆面睡。
“櫃子最下面的抽屜裡有個毯子,自己拿,別到時候病了賴上我。”
蕭笙聽話地拿了毯子,蓋在身上,美滋滋地閉上眼睛。她在關心我,對,沒錯,她就是在關心我。
不知過了多久,風千信子試探性地小聲呼喚着他,“蕭笙……”
“我在。”
“果然啊,你沒睡……其實不用那麼緊繃着神經的,也不用因爲我受傷而感到內疚,你的世界裡不是隻有我一個,沒必要把自己困在一個籠子裡。我已經是註定要死的了,所以現在所有的離別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難過了。”
蕭笙沒有說什麼。只是小幅度地動了動右手食指。隨後,在風千信子的枕頭與牆面之間就出現了一隻半身高的棕色毛絨熊,和一隻只有腦袋那麼大的淡粉色的毛絨兔,她有些遲疑地伸手摸着兔子耳朵與腦袋的連接處,又藉着月光仔細看了看熊的領結,是一樣粗糙的針腳。
“禮物。”
她把它們一起抱在懷裡,將頭埋進了熊裡,就像是那隻熊在抱着她和兔子一樣,“把它們找回來費了很大力氣吧。謝謝……真的,謝謝你。”
“沒有,幫你找回來我很開心,我想着如果你在無助的時候不允許我靠近,或許它們可以,壞情緒不要壓着,故事那麼長,我們還沒到結尾呢,怎麼就確定是悲劇了呢。”
“可事實是又一個愛我的人沒有了啊……”很明顯的鼻音,聲音也有些哽咽,“而且……從地府再回來的人真的還能算是之前那個人嗎?”
“總會有辦法的。當然,如果現在你想大哭一場的話我也可以給你開個屏障,不收錢的。”
風千信子說笑道:“在你面前哭可就太丟人了。”
“那就好好睡一覺吧。”
她的頭埋得深了些,她做了三個深呼吸,試圖可以睡得舒服些。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留在地府。
這樣的想法在這一天出現在了好多人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