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遇蕭

在大自然的景物中,月亮是很有浪漫色彩的,她很容易啓發人們的藝術聯想。一鉤新月,可聯想到初生的萌芽事物;一輪滿月,可聯想到美好的團圓生活。在月亮這一意象上集中了人類多少美好的憧憬與理想!在這一刻,它也帶着我的憧憬飛揚在浩瀚夜空,美得如此多嬌。

送走了魏昊天和子炫,回到房中已經很晚了,但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幽幽的燭光忽明忽暗,印在淡粉朵朵碎花的紗幔上,點點星光一閃一閃,走近看去,才知那裡沒有仙子,空曠無人。轉過身欲來到窗邊,忽見牆上的一抹單薄身影,雪白的牆,亮黃的光,被襯得更清晰的黑色身影,曾經那麼親密的兩個人,一起笑一起鬧,如今卻要重頭再認識,熟悉的陌生。心中留着餘感,甜甜的帶着微澀。無奈地嘴角一記笑,推開窗,擡頭遙望天上皎潔明月,思念猶如長上了翅膀。

陌生的世界讓我想哭,但是你在這裡,是我追求的幸福。不管是痛苦還是幸福,這是我心甘情願的路。心像開滿花的樹,未來看不清楚,但只要看清楚你就足夠了,陌生的路上,追逐你的腳步就足夠了。如果月兒知道我思念你的孤獨,如果月兒知道我陪伴你的決心。雙手合在胸前,虔誠道:“月兒呀月兒,你可要保佑我。”暖意貼上嘴角,甜蜜地笑着。

靜靜地望着明月,掉入沉睡的思緒,突然傳來一聲柔柔的簫聲,猶如夜晚的月光,輕輕敲着每個輕聲的細語。好熟悉的音律!是《水調歌頭》!

是誰?這個世界裡還有第二個人會《水調歌頭》?四處尋望,窗下,一隻玉簫在月光下格外奪目,散發着淡淡的幽綠,但是最奪目的不是那蕭,而是月光下白衣飛揚的男子,微風下長髮輕飄,月光柔柔散在身上,彷彿仙人下凡。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仙景,優美動聽的簫聲,時間掉進另一個空間,陶醉其中。情不自禁地手指在窗櫺上敲着旋律,低聲哼着:“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不知何時,晚風已經夾着簫聲跑遠。他靜靜地就這樣看着我,薄薄的脣輕抿,我只能感受到他那雙長長的睫毛覆蓋下,瞳眸柔柔的,帶着溫暖的笑意向我嘴角微微揚起。

我從未想過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存在,“仙子落入塵世”,“出淤泥而不染”,頓時所有能表達這種意境的詩詞都跳出來了,如蓮般聖潔,奪人心魄。如果說魏昊天儒雅,眼前這個人不會輸於,更勝清逸。

“浪漫灑脫超逸的詞風,婉約動聽的歌聲,果然是好曲。”如水晶般清爽透徹的聲音響起,這是天籟傳來的樂聲嗎?

與那天我覓覓尋的那個好聽的聲音相似:“你就是那天拍手叫好然後又不見人影的人?”心裡頭疑慮,更多的是期待,期待他就是那個好聽的聲音的主人。

“沒想到姑娘還記掛着。”蕭行風淡然地笑着,隔了這麼久沒想到還記得,那天只是因爲好奇那書童拿來的曲是何人所譜,前去探問。

我完全傻掉,爲那模樣,爲那聲音,冰凍,這絕對不是現實,在仙界!

他的脣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連帶小酒窩。

帥哥我是見得多了,就連今晚的魏昊天和子炫,我都沒像現在這樣吃驚過,竟脫口而出:“神仙哥哥。”

他發出輕柔的笑聲:“姑娘怕是笑話我了吧。”

“真的呀。”我激動地拍着窗櫺跳了幾下,生怕他懷疑我的話。幸好沒跳下去,忘了這是在二樓。

“我叫蕭行風”他說,“是人。”邊說邊笑着,笑得溫柔,笑得親切,笑得暖和。

“蕭行風。”我低念着,有點熟悉,可又想不起,眼眸一亮,賊賊地說,“我叫李陌兒,叫我陌兒就好了,我叫你行風好不好?”不知道爲什麼,他給我的感覺太親近了,忍不住想靠近。

“好。”他仍然溫柔地笑着,如春風般和睦,拂化着我的心。

突然想起便問道:“你怎麼會剛纔那隻曲。”

“路過聽到妙樂,踟躕下聆聽,便記下了。”

“聽一次就會全曲了?”我懷疑地盯着他的臉看,他臉上表情淡然令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確有這本事,隨即便自己下了結論,“你太厲害了。”

“哪裡,陌兒纔是真的厲害,能做出此等曲子。”蕭行風繼續說着,眼神幽幽的透射着絲絲飄渺,彷彿飄到了月空,“月光下廣袤的清寒世界,天上、人間來回馳騁的開闊空間,妙哉啊,這樣的意境大概也只有你想到了吧。”

“哪裡呀。”我不好意思地乾笑着說道,前人的東西被說成是自己的卻又不能說出去,免得別人追究起來,到時候我到哪去偷個蘇軾來。

我靠在牀前,蕭行風站在窗下,雖然不是近距離接觸,但感覺異常美好,這就是近水樓臺吧!望着月,享受秋涼的美麗,跟着月光走,我不禁吐露,腔調裡帶着淡淡的憂傷:“別人都說‘人生不求長聚,只求兩心相照,明月與共’。”

“嗯?”蕭行風顯然沒預料我會突然說出這句話,“怎麼?”

“你也這麼覺得嗎?”憂傷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神裡是迷茫淡憂。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是麼,人月終不能兩圓麼!可是我卻妄想既要兩心相照,明月與共,又要長聚不分離。”我望向他夜下泛着淡淡幽綠的眼眸,“我是不是很貪心?”

“那麼陌兒覺得自己貪心麼?”

“我?世間哪個女子不願與那個他心心相印,執手終老呢!”我苦澀的笑笑。

“是啊,世間女子總專情,總願專情化長情。一旦認定了就再也不會改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每個女人最愛聽的話了吧!這是天性,女人與生俱來的天性,既是天性,又怎能說是貪心呢?!”他認真地說着,那一刻我幾乎就要撲到他懷中痛哭着找到了知音。

眼神在交匯着,他告訴我,我只是希望着普通女人所希望的。是的,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會爲了愛的人憂傷,會問了愛的人開心。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心,他了解,我也只是個普通女子。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你很喜歡月亮。”蕭行風的話不是懷疑,而是肯定。

“恩,你不覺得月亮就是一朵高懸天際的岩石之花嗎?”我點點頭。

“就像能讓人感受到生命與自然相交融的和諧之美,可遇而不可求。就像美麗的夢一樣?”

“是的,她如玉輪‘玉輪扎露溼團光,鸞相逢桂香’,如玉盤‘汗浸鋪澄碧,朦朧吐玉盤’,如冰輪‘冰輪未肯去,相看尚團團’,如冰鏡‘團團冰鏡葉清輝’,如金波‘月穆穆似金波’,何其美妙,何其清靈。”我擡頭靜靜的望着那輪明月。

四周一片寂靜,正詫異低頭間,卻對上了一雙仔細觀看我的眼。

“要不要上來坐坐?”頓覺十分尷尬,便找了話題打破這份沉靜。不過話又說回來,聊了這麼久,居然還讓人家站在窗下,真是失禮。

“不用了。”

也是,像這種紅塵之地,又怎麼能髒污了他的聖潔呢。

蕭行風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柔柔地笑了笑,擡頭看了看月,轉向我:“天色這麼晚了,早些休息吧。”

一忽兒不好意思竄了上來,臉瞬間發燙,我的暗自斟酌竟被他一曉而光。點了點頭,似乎真的有點想睡覺了:“那我進去睡覺了,你走好。”習慣性地笑着說了句“晚安”。

驚於剛纔聽一次就記下曲詞,終於有個機會看到他露出不懂的表情,心裡有點開心。這也許就是我把他當作親近人的心情,很自在,很容易開心。原來開心就是這麼簡單,只要一個小小的熟悉感。不管他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那份感覺直直竄到心底。又不捨般轉回頭,他依舊保持那個望我的姿勢:“我們是朋友了嗎?”

“是。”蕭行風頷首點頭。

帶着笑合上窗,卻調皮得想偷偷再看一下。窗沒完全合上,眯起一隻眼,從小縫裡尋找那孑然的白影。他依舊站在窗下,擡着頭望着明月,許久後轉望我這方向,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心虛地以爲他知道我在偷看,趕忙合上窗望窗走去。

其實我忘記了,燭光映在窗上那瘦小的身影。

恍然夢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蘭草清香,沁人心扉,有人幫我唔好被子,疼惜地說着:“睡覺都這麼不安分。”這樣疼惜的無奈我好懷念,不禁向暖源挪了幾下,更靠近清香。“連睡夢中都笑得這麼甜,夢到什麼了呢。”很想回答他因爲我遇見了影森,遇見了天神般聖潔的蕭行風。可是卻開不了口,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