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入宴

我和魏昊天分兩轎,擡着晃晃到太子府。坐在轎內的我,心中是忐忑不安,夜子炫讓我莫名的害怕,驚慌,那深邃的眼眸,曖昧的舉止,低迷的嗓音,猶在眼前耳邊,卻又感覺那麼的飄渺與虛幻,不是真真切切,切切實實。心中總有個聲音不無時無刻在提點我這發生的種種似乎有某種東西暗藏在深處醞釀。

“到咯。”轎伕把轎子放下,掀起轎簾請我出來。剛一走出轎子就見魏昊天優雅地伸手掀起簾子,大步跨出,望着他,朵朵紅暈悄悄爬上我的臉頰,又不是第一次見着他,看來我是越來越花癡了,哎!都怪他,沒事長這麼帥幹嘛。

我們並肩來到府門,眼前的情景讓我呆住了,這太子府未免也太……豪氣了。這一比,頓覺魏相府只能算是區區小豪宅了。心裡不免嘀咕起來,龍生的龍子果然不是蓋的,連個窩都造的這麼好,這可能就是真正的金窩了。

站在門口的守衛一見是魏昊天來了,忙迎出來:“魏公子,你可來了。”

看的出他們對魏昊天很熟稔,他開口道:“人都到了?”

裡面跑出個穿太監服的人,可能是府裡管事的公公:“就差您了。”原本微笑的眼瞥見魏昊天身後的我,眼神突然像看見不該看的東西般放大,隨即聰明地笑着補充,“和這位姑娘。”

“走吧。”魏昊天對我輕輕說道,眼裡盡是溫柔,心中涌上股股暖意。我點點頭,跟他們走進去。

雖是晚上,太子府卻燈火通明如白天,在管事公公的帶領下,我們七彎八拐的走了一段路,可就是沒見到大堂的影子。太子府就是太子府,景色怡人,花香滿溢,隨處望去都能看到那些被人打理的井然有序的奇珍貴物,相府的花溪院已讓我嘆美,這太子府更是美得不可小噓,不不,應該是連噓的資格都沒有,其中帶着貴氣的美,這讓我感嘆地位帶來的享譽。

我正在欣賞之時,一隻溫暖的手握住袖下我的手,魏昊天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傳來:“一會你自己小心,拿出你的聰明應對,但千萬別自以爲是。”

沉浸在那溫暖的手心裡,他突來的親近讓我欣悅不已,如三月微風般的聲音呵得我心亂雀躍,早已聽不清他說的話,胡亂點頭回應。微暗的小道,兩隻緊握的手藏在袖下,誰也看不見。如果能這樣一直握到永遠,那該多好。可惜天不由人,走了一段路後,我們就到大堂了。

“念擲果朋儕,絕纓宴會,當時曾痛飲。命舞燕翩翻,歌珠貫串,向玳筵前,盡是神仙流品,至更闌、疏狂轉甚。更相將、鳳幃鴛寢。玉釵亂橫,任散盡高陽,這歡娛、甚時重恁。”第一次上文言文課聽老師翻譯這句時心中還想着這作者的想象能力可真好,能誇張成這樣,現在我信了,這場景現在不就呈現在我眼前了麼。賓朋滿座,歌舞昇平,燈火闌珊,好一片熱鬧的景象。夜子炫身着黑色金邊緞裳,頭束金底鑲白玉冠,端正朝東坐着,我從未見過如此正裝的他,他又給了我一個驚訝。他的右手邊坐着裝束跟他差不多的公子,從外貌上看,他的五官跟夜子炫有點像,年紀應該比他輕,臉上還帶着親近的童真,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下一位五官如刀刻般凜然,那雙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剛走進大堂的魏昊天和我,像是鞭策過千軍萬馬般,盯得我無力動彈。古人都喜歡以眼神示人嗎?怎麼老用眼神表達他們的意思,而且還是那麼強烈。夜子炫左手邊的位子空着,看樣子是留給我們的。我扯着嘴暗笑,這樣的位子有些熟悉,像鴻門宴那場項羽自坐東向,這座次的安排會不會也如那般表明這是一個暗藏殺機的宴會?前方歌舞飛揚,十個女子穿着粉色薄紗,如蝴蝶般翩翩起舞。聲樂在四周奏起。

我跟在魏昊天的身邊,見他在朝南位置坐下,本想依勢坐在他邊上,那公公卻說道:“姑娘請跟我來。”

奇怪他還要把我帶哪去,跟着魏昊天來應該坐他邊上纔是,難不成讓我坐到不認識的人邊上去?徵求地看向魏昊天,對上他平靜的眼眸,他沒說什麼,只是暗暗的不讓別人發覺地朝我點點頭,像是在說隨他去。無奈之下我跟着公公走了,奇怪,我怎麼離夜子炫的位置越來越近了,結果我被帶到了堂堂太子邊上。難道要我坐這?不是吧,嚇我。可是答案卻是肯定的。只見夜子炫對我柔媚地笑笑,那微笑裡藏了不知多少陷阱詭計,在毫無預警下伸手將我拉下:“坐這。”

突如其來的舉止當真嚇着了我,正當我本能的想發飆時,突然意識過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是這麼隆重的場合,不好發作,我忍。緩緩地蹲下身,輕語:“不方便吧。”

“有何不方便的,你我都同寢好幾日了。”夜子炫朝我鬼魅地笑笑。

“那怎麼能叫同寢!”我微紅着臉低聲忿道,同寢這用詞讓我想起古代妃子伺候皇上的情況,侍寢,同寢,雖只差一字,可聽着感覺就差不多。我跟他明明就是清清白白地在一個房間裡,他睡他的榻,我睡我的牀,瞧他那嘴臉偏要扭曲那意思。

“不然你以爲是什麼?恩?”脣邊涌著邪魅的笑,面色難看,“去問問別人看,我們那樣算是什麼關係。”

我氣悶地憤憤地瞪着他,在古代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是同處一個房間好幾天,被人知道了還了得,到那時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好好地呆在我身邊,我不會與人說。”夜子炫在我耳邊說道,低沉的嗓音輕呵着我的敏感神經,酥酥癢癢的,覺得他說“好好待在我身邊”的時候,像在說一輩子的時間那樣的柔情。我又開始自戀了,定定心,就安然地先呆這吧。

“我來介紹下,我邊上的這位便是陌兒,琴棋歌舞樣樣精通,是位才女啊。”夜子炫對衆人介紹道。

“皇兄,這位就是那轟動皇城的陌兒?清音閣的李陌兒?”靠近夜子炫的公子驚叫道。

皇兄?是夜子炫的兄弟!我頓時暈乎乎。

“正是,子焰你可有眼福了。”說罷還斜睨着我曖昧地笑了笑。

“是啊,傳聞只有皇兄和昊天見過的奇女子,今兒個我們也有幸見過,託皇兄的福呀,

朝陽,你說是吧。”夜子焰哈哈笑的更開懷了。

從我們進門便一直盯着我看的那位男子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我,醇厚的聲音響起:“六皇子說的對,不過太子殿下,這樣坐似乎不妥當吧。”

“有何不妥當?”夜子炫擡起頭看着坐在下方的紀朝陽。

“女子向來不上位,何況太子妃都未入上位,這位陌兒姑娘恐怕……”太好了,繼續說啊,我巴不得他繼續說,我纔不要坐在這位陰晴不定的太子爺身邊。

我蠢蠢欲動着準備起身,一隻大手卻按住了我,夜子炫目光冷素:“我說行就行。”紀朝陽不再說話,本來還指望那位仁兄提點,讓我下去,霸君!希望就這樣變成失望。

夜子炫舉起金盃:“今夜良宴會,歡樂皆具陳,本宮先乾爲敬。”說完便豪氣的一杯灌入肚子,大家紛紛舉杯喝盡,我跟着做做樣子,以袖掩嘴呷了一小口,辛辣得差點嗆到。邊上的侍女重新倒滿酒杯。

幾番敬酒,大家喝得都很多了,他們怎麼把這麼濃的酒當水喝,真想不通。

“這桂花酒果然是好品。”魏昊天說道。

“那是當然,這壇桂花酒可是珍藏了十餘年,特逢今兒大家都在纔拿出來品嚐的。”夜子炫接道。

“原來是用桂花釀的,難怪香氣撲鼻。”我讚歎着,把酒往桌子上輕輕一推,可惜我不勝酒力,不然還真想多喝幾口。

夜子炫看着粉臉微微泛紅的我試探性地問着:“你喝多了?”

“現在這樣半醉半醒纔是好滋味呢。”我嬌笑道。

“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沒有酣暢,沒有醉的十分,又怎麼知道全醉的感覺不比半醉半醒好呢。”紀朝陽悻悻地說道。

我搖搖頭,忍俊不禁,倩兮一笑,答:“酒這玩意是解憂之物嗎?只怕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們不懂,以爲醉了可以什麼都不用愁,忘卻所有,卻不知醉後的相思最苦。

夜子焰呼道:“好個酒入愁腸愁更愁,世人都被愚了,陌兒果真獨到。”

我的聲音優柔且淡淡的,在空氣中傳播開來:“衆人皆醉,我獨醒,衆人皆醒,我獨醉,說不準的,誰對誰錯不知道的。”

“好。”夜子炫讚賞的微醉眼神緊緊地鎖着我。

前方的舞急聚成一朵齊花開放狀,美不勝收,奏樂逐漸趨於平淡,漸漸收尾。

夜子焰奮然道:“久聞陌兒能歌善舞,而且奇異非凡,不知今天我們是否有這福氣,親眼見識見識?”

怎麼都把注意投向我了?我呆了呆。

夜子炫爽快地大笑:“子焰的要求怎能不滿足呢。”輕拍我的手,我趕緊抽回,“陌兒,獻舞一支如何?”本想開口拒絕,夜子炫的眼神卻不容我拒絕,大手一揮,“你們都下去。”

一聲令下,方纔跳舞的女子紛紛散開。夜子炫起身修長的手伸向我,像在邀請般。難道他屈尊將貴邀請我跳舞一支。

無奈,在人家的地盤只能從命。我慢慢的伸出手很不情願地放在他手心,輕輕的搭了上去,哪知他反手一握,結結實實的裹住了我的手,難以逃脫,一陣微涼傳入掌心,不似魏昊天那雙溫暖的手,瞥看他,只見他正悠閒地坐着。

六皇子揶揄地笑道:“皇兄碰見陌兒,人都變貼心了。”

“佳人難再得,像陌兒這樣的紅粉知己更是難尋啊,如今這是我天大的幸運呢。”夜子炫灼灼的眼望着我對六皇子說着,一臉的濃情在意。離他最近的我在他的眼裡卻看見了一絲幾不可見的深沉與危險。心不自主的顫了一下,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盤算着些什麼。

讓我跳舞,跳什麼呢,也不早說讓我好準備準備。算了,隨便舞幾下得了。來到樂師旁邊交代了幾聲,便走到中央擺好蠶絲縛繞狀的姿態。彈箏逸響,慢慢展開舞姿,演繹從蛹脫裂變成蝴蝶,舞蝶翩翻。樂在奏着,舞漸漸進入了高潮,是一個蝴蝶翩然飛的情節,正待我展開雙手之際,腰際卻被一雙大手環住,一個驚嚇,猛一回頭,是夜子炫,他怎麼來了,竟還對我做出這種舉動。慌亂中直覺想停下舞步,腰間的力卻加重了,我知道他讓我繼續下去,沒辦法只能照做,順着他的臂力將身子向後仰去。

“好,果然美。”夜子焰拍手叫呼。

“今有佳人李陌兒,舞如蝴蝶翩翩纖,觀者望之坐如鐘,東宮爲之起步舞。妙哉!妙哉!”紀朝陽一眼也捨不得移開視線,端起桌上的酒,豪邁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