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心空月明
“好,那我們回去,便去星南州吧。”玄宸難過得哽咽。
清笛忍住淚,笑着推了他一下,“別胡說。他還沒成形,還不是個孩子,只是一灘血水罷了。在我們中原,成年之前夭折了的孩子,都不給正常棺材裝殮的,很多地方都只是以瓦缸收殮埋葬了屍骨而已,便是說那還不算個正經的生靈的。更何況我們的孩子根本還未成形……”
“別人的孩子我不管。”玄宸的眼睛一下子又蓄滿了淚水,“他們愛怎麼輕慢便輕慢,我的孩子卻不準……那是,我的孩子,與他們什麼相干。”
清笛再也說不出話來,將臉深深埋進他懷中去,藏住自己的悲聲。
夠了,真的,當日自己偷着流過多少淚,當日自己心中有多少的掙扎和痛楚,此時聽見他這樣一句,便已是覺得足夠。不枉她對他一片心,不枉她這一生與他相識一場。
一股焦香味毫無預警地衝天而起,清笛心中一驚,急忙一把推開玄宸,“火上的野雞!”
玄宸也愣了下,連忙起身。身子上未着片縷,狼狽地只裹着獸皮,走到火堆旁邊去,周身都被火光映紅。清笛忍不住輕輕挑了挑脣角:他此時看來哪裡還是個人類?就算是,也該是洞穴而居時代的野人。
“烤焦了吧?”清笛用虎皮裹住身子,遙望火堆鬮。
“幸好,我算了時辰。”他映着火光,孩子般狡黠地笑,“我將野雞放在卵石堆上烤着,用石頭的熱量來烤熟它們。若當初直接將它們架在火上,這會兒早化成了炭灰。”
清笛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爲了讓這段時間足夠充裕地“使壞”,於是沒有直接明火烤野雞,而是將野雞放在了隔火的卵石上,以延長焙烤的時間。此時兩人親密已畢,那野雞也恰好烤熟了,正是最佳的時機。
“現在可以吃了?”這一番折騰,清笛終於覺着肚子餓了。這些日子來麻木得宛如行屍走肉,就連膳食都是強撐着灌進肚腹中去的,只爲不讓翡煙和郭婆婆看着難過,卻早已多時不知飢餓的滋味。
這一回,終於聞到了野雞的香味,勾動了飢腸轆轆,隱覺有食指之動。
“可烤好了?”清笛裹緊虎皮,兩人都這般赤着身子只裹着獸皮,真覺一對野人夫婦。
念頭滑過心尖兒,清笛便怔住。她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想到“夫婦”二字哦!
“怎麼呆了?被野雞的香味給迷住了?”他蹲在火堆邊笑。毛皮下頭還露出一截小腿來,“別急,還差最後一道工序。”
玄宸說着用樹枝當筷子,夾起火堆裡的卵石來,一顆顆地填進野雞的肚腹裡去。被火燒得滾燙的卵石,進了野雞的肚腹,便發出燒灼的聲響。清笛的肚子忍不住也跟着“咕嚕”一聲響,彷彿回聲。
清笛羞赧得趕緊裹緊虎皮,不想玄宸卻早就聽見了,邪氣的少年從火堆邊歪着頭笑着望她。
清笛臉紅,從地上撿了卵石去砸他。以他的伸手,只需微微偏頭便能躲過,誰知他非但不躲,反倒伸出了面頰來迎着。結果“啪”地一聲便被砸中,清笛驚得一叫,“你怎麼不躲!”
心終究還是疼了,便赤足奔過來去查看他面上的傷勢。沒破皮出血,卻有了一塊紫紅的印子。清笛難過,“你發什麼傻!”
玄宸笑起來,輕輕握着清笛的手,“看着位置,正是絕妙。看上去倒像一枚吻痕,小小嫣紅,我最喜歡。”
“你!”清笛臉紅過耳,伸腳踹他,“肚子餓了,廚子還不上菜!”
“遵命……”他轉頭藉着火光,灼熱地望她,“……娘子。”
清笛慌成一團,急忙推開他,跑回草堆上去。身子有些冷了,瑟瑟輕顫。玄宸將野雞放回卵石堆上去,轉身過來將衣衫拿起來。卻將他原本那件大紅的喜服套在她身上。闊大得,彷彿臺上的戲子款擺的戲服。
“你這是作甚?”清笛微怔。
玄宸聳肩,“你冷,給你多加一件。”
“不要這個。”清笛也不知是怎麼便跟賭了氣一般地想要扯掉吉服,卻被他按住,“聽話!”
清笛愣怔於他的正色,擡頭去看他的眼睛。他卻狡黠一笑避過,轉頭去望野雞,“好像可以吃了。”便拉着清笛的手過去。
清笛正想着如何赤手去抓那滾燙的野雞,更何況野雞上頭的羽毛還都在,要怎樣一根根拔掉?
玄宸卻握着她的手,先提着一隻完整的野雞走向洞口外去。
“你又要作甚?”清笛不明所以。
“跟我來。”玄宸握着清笛的手,走出洞口。洞口外是一片平地,宛如刀削斧鑿一般,地面上落滿了白雪,此時恰似滿地月光。
從前都是詩人將月光比作滿地霜雪,此時正好倒過來,儘管天上看不見星月,只有陰霾,卻也因爲地面上的白雪,而只覺天際朗月映照。
原來天氣好壞,實則全在人心。心情愉快之時,即便陰翳滿空,卻也只覺心頭明朗。
玄宸高高地搓了個大雪堆,鄭重其事地從火堆裡抽出三根還在燃燒的樹枝插上,再將烤得香噴噴的野雞整隻放在雪堆上。
這才轉頭來望清笛。雪色寧靜又明亮,全都落進他碧藍眼底。清笛只覺呼吸都停下。
“你,你究竟要,要作甚?”清笛說話的聲音都已經大亂,雖是問着,心底卻也早有了異樣的體悟。
他該不會是,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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