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太后遠遠瞧着易瑞斐給杜青薇的東西,嘴角上揚,一切比她想的還要叫人吃驚,她本只是試圖,卻未料他手裡竟然有這些東西。
不知道是易瑞斐醫聖之名實至名歸,還是杜青薇有了鬥志,總之過了三日,這燒就退得差不多了了,但整個人瘦了一圈,孝恭太后回宮前,兩人談了許久。
孝恭太后味了一勺藥給杜青薇,頗爲欣慰地道:“青薇,雖然玉牒已毀,但好在有寶冊金印在,哀家會跟皇上說,哪怕是求他,總也要讓你入皇家族譜的,雲兒也算有後了。”
“一切都請太后做主。”
“哀家知道你心裡難受,但是不要跟夏侯王起衝突,終究現今若沒有夏侯家撐腰,憑你一人之力漫說要復仇,就是活下去都難。”孝恭太后深深嘆息一口,無奈地道:“說白了,你若是沒有利用價值,以皇上的個性,也不會同意你認祖歸宗,皇上的心思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杜青薇心裡自然知道,相對夏侯儲之,她杜青薇真是看起來太不足爲懼了,這纔是堯帝會願意好好留着她的真正原因。未免孝恭太后擔心,杜青薇努力笑得很燦爛,“我知道,人人都在瞧着我同他是不是又是另一對人中龍鳳。”
孝恭太后有些無奈地看着杜青薇,“你不是,別人不知道,但哀家知道,你同雲兒是不一樣,哀家很慶幸你不是生長於皇家,先帝從小就教雲兒以大堯爲重,而杜相從小教以情爲重,所以,你們的人生也必然是不同的,所以,睿言的死,才叫你這樣傷心。”
“太后,我心裡有數,相對睿言,有件事是我必須先做的,”杜青薇,“我要爲康隆女帝平反!”
“啪!”孝恭太后手裡的藥碗落地,藥汁濺開四溢,她顫聲道:“你說什麼?”
杜青薇笑容裡有什麼慢慢凝結,“您一定覺得是我瘋了,想讓皇上承認他誣陷她,可是啊,我不允許她的結局是揹着謀朝篡位之罪絕望地自盡,我要大堯還她一個公道!”
何況,只要爲康隆女帝平反了,也就等於爲林家平反了,這纔是林睿言想要的,不要讓林家蒙冤,一箭雙鵰。
這個孩子,比預想的還要讓孝恭太后滿意。
孝恭太后嘴角上揚笑了,那笑讓她眼角聚滿紋痕,她輕輕拍拍杜青薇的手,“來日方長,總是要你先得到自己的權勢,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哀家先回宮,你照顧好你自己。”
送走孝恭太后,杜青薇一個人對着院子裡的月
季發了會呆,她現在是四面楚歌,她想要爲康隆女帝平反,也恨夏侯儲之,可是,無論哪一方都不是她一個人能解決得掉的。所以,她非但不會得罪夏侯儲之,還會好好的待他。
就在她出神的時候,傳來沙沙的腳踏落葉聲,杜青薇尋聲擡眸看過去,看到夏侯儲之站在梧桐樹下,那雙眸色略淡的眼如琉璃色,就那樣淡淡地看着杜青薇,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身上重染的錦繡綢緞錦衣筆挺,他站在那裡,給人一種他駕馭在莽莽滾滾紅塵之上的感覺,高貴而遙遠,璀璨而迫人,讓人不敢直視。
杜青薇看着他身上厚重的衣裳才忽然感覺到,一晃,已經是初冬了。
夏侯儲之看杜青薇,她正斜靠門扉出神,素錦裙裾逶迤曳地,陽光輕輕伏在她身上拖出淡金斜影,那清瘦身影彷彿是透明的虛幻存在,帶着羸弱的不真實感,似乎風一吹那人就要散了。
聽到聲響,她緩緩擡頭看他,目光淺薄,無喜無怒,沒有任何感情,空空的,像是有什麼被挖掉了一樣,看得人心裡一陣堵得慌。
林睿言的事後,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杜青薇瞧着月季花,已經是初冬,那花就零星幾朵,透出蕭瑟之意,她浮起一個蒼白的笑容,“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期的花期了吧,這幾朵開完,就是冬天了。”
夏侯儲之看那紙片般單薄的身形,“外邊風大,你還是進屋吧。”
“不了,一會還出去,去祭拜睿言,順便見見蘇公子,”杜青薇彎起嘴角笑着,又補充道:“買賣不成仁義在,縱使沒能如皇后娘娘所願把婚事定了,但好歹見過幾次面。何況,世事難料,誰知道以後會怎樣呢。”
她說的輕巧,彷彿也一點事都沒,不過是杜青薇心裡清楚,如今同夏侯儲之吵同他鬧也無濟於事,林睿言已經死了,林家已經亡了。
她如今寄人籬下,若是真惹怒了夏侯儲之,證實了她並不能做女帝第二,堯帝大概也就要對她下手了。杜青薇一向理智,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知道越是恨越不能意氣用事。
來日方長,事事都可以來日方長。
“小姐……”素霓從屋子裡冒出來,看到夏侯儲之立時打住話,乖乖地俯身請安,“參見王爺!”
“走吧。”杜青薇輕描淡寫地對素霓道,說着就邁步踏出門檻,步下臺階,從夏侯儲之身邊穿過。
“是……”素霓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跟在杜青薇身後,雖然夏
侯儲之的神色似乎沒什麼改變,但素霓就是感到一股冷空氣能把人凍成冰雕。
杜青薇去祭拜林睿言,到了他墳墓前,遠遠看到蘇璟譽孤影立風中,在蒼茫的天地間如同孤鴻單影。
但蘇璟譽回身看到杜青薇一笑,那笑容璀璨如撕裂錦緞。
荒野枯槁荻草,黑霧籠罩,烏鴉聲聲嗚咽,附近就是亂墳崗,仿若還能隨風聽到森森枯骨的悲嘆,可蘇璟譽那笑卻乾淨得能打敗一切荒蕪,驅散了人事悲傷離別,如流光溢彩照亮了整個世界的溫暖,讓人深深覺得剛剛看到的那個背影不過是一種錯覺。
蘇璟譽總是這樣,永遠帶着燦爛的笑,彷彿從未經歷過人世悲涼。
杜青薇緩步走近,看到了林睿言的墳墓,其實說墳墓並不十分正確,不過是荒野一抔黃土坡。一個揹着謀逆罪而亡的人,若不是杜相插手,堯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只怕是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能做到這個份上,也已經是杜相的極限。
素霓擺好果品,將點好的香遞給杜青薇和蘇璟譽,兩人依次鞠躬行禮。素霓又將一些花的種子拿出來,杜青薇自己親自動手種。
有玫瑰花種子、月季花種子、薔薇花種子,初冬並不是一個適合種花的季節,如果種不活,明年再來種一些也無礙。杜青薇只是覺得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並不適合一個人孤單單的長眠於此,有一些種子陪他一起安眠,或許就不那麼孤單。
杜青薇甚至給他燒了戒尺,燒了他的摺扇,很多摺扇,那些他從前喜歡的,新買的,各式各樣,只是燒到最後一把,是那次他來夏侯王府說他想娶她時拿着的,杜青薇看了許久,終究沒捨得。
“宣城的事我已經託人辦妥了,”蘇璟譽對杜青薇道,“爲睿言留了一個位置,選個合適的日子,便可以遷回去。”
但杜青薇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望着隆起的黃土。蘇璟譽嘆息一聲,似乎是懂了,沒再說什麼。
兩人回城後進了一家茶樓,入了雅間,杜青薇看起來神色懨懨的,對什麼都不大提得起興致。
蘇璟譽輕輕轉着茶盞,“青薇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很讓人心疼,一個人女子讓一個男人心疼了,這是很危險的。”
杜青薇緩緩轉頭看蘇璟譽,替他補充地說道:“如果這個男人不是蘇璟譽的話。”
“爲什麼覺得我不會愛上你呢?”蘇璟譽笑看杜青薇,“是你不夠令人心動,還是我太過鐵石心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