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薇執棋的手一頓,“殿下天資聰慧,帝王之氣如今便氣貫長虹,若是能尋幾個好師傅,將來必然是一代明君,只不可任婦人一味寵溺。”
言下之意,容貴妃教兒無方。堯帝看一眼杜青薇,不無笑意,“你到真是敢言。”
“皇上既然問了,長樂自然是要照實回答,否則豈不是欺君?”杜青薇莞爾一笑,“欺君乃是大罪,長樂可不敢。”
杜青薇敢這般直言是因爲她清楚,堯帝不會在這個時候要她性命。
堯帝執着棋,“你孃的事……”
杜青薇笑容明亮如清湛的月光,“那麼多年前的事了,該過去都過去了。當年的事長樂知道的並不多,不過易先生曾經跟長樂說過,當初他是最後在她身邊的人,她走得很安詳。還有杜相和太后也都跟長樂說過,她唯一的希望是長樂能幸福,所以,長樂必定會好好的。”
堯帝看着棋盤思索了下,像是一時沒定奪該下那,“你與夏侯王有婚約,朕讓你們早日完婚可好?”
“夏侯王?”杜青薇放下一子,神色冷漠地笑了,“不過亂臣賊子而已,長樂從未真正想過同他完婚,當初本就是他逼長樂與他定親的,何況,這江山始終是李家的江山,妄圖染指李家江山的都是亂臣賊子,縱使長樂曾經喜歡過他,那也不過是從前了,如今,長樂對他只有恨。”
杜青薇的坦白讓堯帝有些意外,雖然知道夏侯家的心思的人不止一兩個,但第一次有一個人敢在堯帝面前,這樣笑着說夏侯家是亂臣賊子,堯帝不動聲色地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心儀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杜青薇嘴角彎起笑得很寧靜,“長樂雖有小聰慧,卻始終不過是一介女子,這一生也要按女子的方式活着,將來遇到一個長樂喜歡的人,嫁給他,爲他生兒育女。鬱姨娘從小就教長樂,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嫁給一個對自己好的男人,她說知足常樂。若是陛下真心疼長樂,不若將長樂許給蘇公子好了。”
“蘇璟譽?”堯帝更加意外地看一眼杜青薇。
“嗯,若論感情,長樂同容大人到親和些,只是青怡姐姐極喜歡他,長樂不敢奪人所好
。蘇公子雖然看着紈絝,但是長樂卻覺得是可以託付終生的人,”杜青薇十分認真地分析道,“蘇家一向對皇上忠心耿耿,皇后娘娘也是賢淑的,想必將來也是秦王殿下的依靠,蘇家一門顯赫在那不會變,而蘇公子爲人不務正業,自然不會捲入朝堂之爭,正好可以陪長樂胡鬧,何況,不得不承認蘇公子長得也是極好的。”
既有家陰庇護,又有蘇璟譽意氣相投,自然算是相當不錯的婚事。堯帝將棋子往棋盤上一扔,大笑道:“你倒是真對朕坦言。”
杜青薇輕笑,青春正好的少女一笑耀若春華,“長樂就您和殿下兩個親人,不對您說實話還能對說呢?何況皇上您這樣聖明,長樂若是說假話必然瞞不過您!”
堯帝看着杜青薇巧笑倩兮的樣子,忽然想起昭懿皇后,昭懿皇后皇后也是一個愛笑的女子,堯帝頗有感嘆地道:“朕現在才覺得,還是有個女兒好,像你這般冰雪聰明,又會逗人開心。”
“長樂可是一直將您當做父親尊敬的,莫不是您嫌棄長樂不將長樂當做女兒?”
“那你身爲長姐,總也要幫助成胤一點。”
杜青薇收了笑,神色寧靜,“陛下必然比長樂更瞭解殿下,殿下只相信容家的人,這件事長樂是無法插手的。何況,有我孃的事在先,只怕也不妥當。”
“朕說妥當就妥當。”
“長樂一心向往願得一心人白首共偕老,鬱姨娘也好,杜相也好,一向都是如此教長樂的,性子已定,”杜青薇爲難地推脫道,“只怕難負重望,要讓您失望。”
一個從小被教着要相夫教子的女子,即使再聰慧骨子裡的東西也改不了,她要的是幸福而不是江山,才能叫堯帝放心,杜青薇以退爲進,並道出這樣一個事實,不可謂不高明。
“妍若,”堯帝喚她的名字,眸光中已有凜冽之色,“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你既然身爲李家的後人,難道想撒手不管嗎?”
杜青薇急忙離座跪下請罪,“請皇上息怒!”
她面有爲難之色,欲言又止。堯帝見了,神色緩和一些,“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但說無妨。”
“長樂雖
然嚮往一心人之願,但陛下有命,長樂不敢不從,”杜青薇長長吸了一口氣,彷彿破釜沉舟,“只是陛下必然也知道秦王因着長樂生母之故,必然對長樂有所芥蒂。”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夠明顯,當年明明堯帝好好的,晏月長公主卻以明惠帝長女登上帝位,加上堯帝同康隆女帝的恩怨,如今整個容家都在對付杜青薇,容貴妃不惜對秦王下毒嫁禍杜青薇,就足以證明。
堯帝淺淡的笑若隱若現,“那你可有那心思?”
杜青薇一驚,深深叩首,飛快地道:“皇上明鑑,長樂絕無爲非之心!”
見眼前的少女被自己震懾住,堯帝笑了,終究不是那人啊,那人是面對明惠帝雷霆大怒也安之若素的,所以她也註定無法成爲第二個康隆女帝,“如此不就好了嗎?成胤只有你這一個姐姐,你不爲他操心,還有誰爲他操心呢?”
“可是……”
堯帝揚手製止她繼續反駁,“你若是擔心容貴妃,朕心裡有數。”
這麼說,容貴妃的下場已經註定,這說假話的最高境界是三分假七分真,如此才無懈可擊,杜青薇心裡知道自己成功了,面上依舊左右爲難的樣子,勉強道:“長樂遵旨!”
堯帝之所以會相信,只不過是先入爲主,康隆女帝以李家江山爲重,便認定杜青薇也會以李家江山爲重,而杜青薇也真的沒準備要將這江山就這麼送給夏侯儲之。
堯帝擡頭看一眼天空,“天色不早了,擺駕德陽宮。”
“長樂恭送皇上!”
送走堯帝,杜青薇起身,看着都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果然有道理,那夕陽薄薄的灑下,像是一朵晚開的花,惹人惆悵。
杜青薇退出後,才走了幾步,擡眸就看到梧桐樹後有人負手長身挺立,眸裡含着傲據的神色,微闔着眼打量着杜青薇,杜青薇不意元宵節後他們會這樣撞見。
梧桐一片加上灌木叢青蔥延綿,他就站在那後面,杜青薇絲毫沒瞧見,想必是將她的話都聽入耳中了,她有些艱澀地開口,“曦衍!”
夏侯儲之勾一勾嘴角,勾出一抹淺笑,“公主殿下好謀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