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別告訴我你在美國和那些外國人打招呼沒擁抱過女人。”
“你是女人嗎?在我心裡,你就是個假小子,你不知道我剛剛受到多大驚嚇嗎?”
鄧百書氣哼哼的,那麼多年沒有見面,連一年前何青梅結婚都因爲自己陷身在一個重要案子中而抽不出身。沒有回來參加婚禮,何青梅在他心裡的印象,那就是個平胸假小子,隔着這麼些年,突然面對面了,抱在一起,何青梅樣貌尤其是身材的變化。讓他一時間沒轉換過來,那精英的形象都受到了影響。自然,鄧百書精明的地方就是不給自己找不自在,他要是敢直接說出來,何青梅和高世昌能夠一起收拾他一頓。
“喂,我可是需要精神補償費的。”
那精明中透着戲謔的小眼神,那怎麼看怎麼腹黑不懷好意的笑容,若是鄧百書的對手見到,不是暗地裡痛罵就是開始防範這個戴眼鏡的傢伙又開始想出什麼餿主意,使出什麼賤招數,可是,何青梅不是那些對手,她習慣的鄧百書的樣子,就是這個樣子。
“書呆,你一點都沒變,真好。”
何青梅笑着也輕輕錘了鄧百書胸口一拳,很多人都變了。慕以竹變了,變得絕情冷酷,高世昌變了,他的心裡不知藏了什麼,總是欲言又止,連自己都變了,變得會隱藏心思了。鄧百書卻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些小陰險,有些小腹黑,卻總是會保護着認可的人,這些讓何青梅覺得心裡莫名地輕快,一時間,彷彿真的找回了曾經無憂無慮的日子。
“走吧,給你安排了一家特別不錯的私房菜館,在美國那麼多年,估計你最想念的不是我們這兩個發小,而是正宗的家鄉菜色吧。”
高世昌一手攬住鄧百書的脖頸,壓着他的腦袋往外走去:“你可是有口福了。”
“這口福可不見得好享受。”
鄧百書習慣性諷刺了高世昌一句。
三個人在私房菜館好好地搓了一頓,沒有談別的。只是各自說些這些年有趣的經歷,雖然鄧百書回國前就知道自己回來是要處理何青梅離婚事宜的,不過,也不急在一時,三個人好好享受了一頓午餐,都感覺挺滿意。
“你回來這段時間先住我那裡怎麼樣,青梅也住在那裡,咱們三個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嗯,正好和你談談我的事情。”
何青梅看到鄧百書往自己這邊看,拿着紙巾擦了擦嘴,沒有掩飾的意思,直接道。
“你真的決定和慕以竹離婚嗎?”
根據何青梅的意思,起草了那份離婚協議書,鄧百書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但凡是見過何青梅和慕以竹在一起的人,都不相信何青梅會真的這麼決定離婚。
“你的人我都給請回來了,難道你以爲我是涮你呀。”
何青梅看了一眼面前鄧百書根據她的意思起草的離婚協議書,拿起桌上的筆,直接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何青梅三個字,第一次寫的這麼認真,端端正正的,再也沒有了平日裡的龍飛鳳舞。
“你除了老宅還有一些何伯父何伯母從你一出生就給你開好的賬戶,其他的都放棄,不可惜嗎?”
鄧百書看到何青梅已經開始籤第二份協議了,想想都爲她屈的慌:“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和慕以竹離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青梅,我還是有自信把你應該得到的都給你討回來的。”
作爲在美國站穩了腳跟的名律師,鄧百書這句話,不是說假的,他也確實做好了回來之後便大戰一場的決定,管他誰對誰錯,他認同的發小是何青梅,慕以竹和何青梅比起來,當然是何青梅重要的多了。
“知道爲什麼我也不要爭什麼財產,還要專門找你回來大材小用地幫着起草離婚協議書嗎?”
何青梅將簽好了字的兩份離婚協議書遞給了鄧百書:“因爲我想要安靜地,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思離這個婚,你看着有時間幫忙把協議書遞交給他,他要是沒有什麼異議的話,就把字簽了,然後找個時間,帶齊所有證件,我們一起去趟民政局。”
何青梅非常有條理地說着自己的打算,鄧百書有些徵然地望着侃侃而談的何青梅,一時間,覺得世界變化大的他都要不理解了。
這是,真的,真的,下定了決心,要離婚呀。
“書呆,你就按照青梅的意思辦吧,即使真的將大豐集團爭取到了,她估計也沒有心思去經營的。”
高世昌端着三杯茶水出來,正好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他一邊說話,堵住了鄧百書還要接着的勸說,一邊對着鄧百書遞了個眼色,發小的默契,讓鄧百書沒有再言語:“好吧,你要是後悔的話,我隨時幫忙。”
“放心吧,我這個人一旦決定了什麼,通常是一條路走到黑,這次決定了要離婚,就不會後悔的。”
何青梅對鄧百書的好意失笑,卻還是將自己的意思清楚地向着他傳達。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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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朋友,鄧百書更關心的是何青梅的以後,尤其是她放棄了大部分財產的情況下。
“想要出去走走吧,不拘是哪裡,想要到處看看,我前面二十多年,一直生活在a市,想想覺得挺遺憾的。”
何青梅簽了那份按照自己的意思擬定的離婚協議之後,心裡徹底地鬆了下來,雖然有些空空的,可是,是這段日子,她感覺最好的時候。
“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鄧百書和高世昌聽她說要出去旅遊,對視一眼,各自心裡放心了許多,不管何青梅現在真正心情如何,起碼她有這個想要認真生活,改換心情的心思,這就是好事,這樣一想,兩個人都比較積極地和她一起討論起了自己各自去過的地方,沒有去過的地方,高世昌還在自家書房裡找到了一本關於旅遊風景的書,各地比較有名的風景都有介紹,裡面風景民俗美食什麼的,很是齊全,讓何青梅看的動心不已。
“這裡看着不錯”
何青梅指着一處地方道。
高世昌和鄧百書一看,紛紛搖頭:“太遠了,而且那地方聽說交通不怎麼方便,景色是天然,但是也太荒僻了。”
“換個地方吧,哎,你看這裡怎麼樣,s市,東方明珠呀,繁華熱鬧,還有不少世界性的建築,去那裡保證玩的開心。”
“高樓大廈的我都看膩歪了好吧,我現在就想看青山綠水!”
何青梅把那本旅遊的書重重一闔,對着高世昌和鄧百書宣佈自己的決定。
何青梅堅持的,高世昌和鄧百書是從來沒法子拒絕的,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手機響起:“喂?”
何青梅接起電話,是王琳琳的電話,說是家裡有事,明天要回京城了,可能不短的時間裡都回不來了,臨走前,想要再和她聚聚,何青梅正好沒什麼事情,對王琳琳這個女性朋友也比較重視,便答應了下來。
何青梅出門了,家裡就剩下了鄧百書和高世昌兩個大男人大眼瞪小眼:“說吧。”來在爪才。
“說什麼?”
高世昌故作可愛的眨眼。
“究竟怎麼回事?”
鄧百書露出不忍蹙睹的表情,卻還是堅持着詢問高世昌:“青梅不明白,你怎麼也由着她的性子來?和慕以竹離婚就離婚吧,青梅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也許下一個會讓她輕鬆許多,但是,大豐集團是屬於青梅的,慕以竹不該這麼容易得到!”
高世昌收起了臉上不正經的表情,拿起桌子上那兩份何青梅簽了名字的離婚協議書:“事情有些複雜。”
“那就簡單點說。”
鄧百書對着高世昌那一臉惆悵,恨不得錘上他兩下,果然是不動腦子的傢伙,這個時候還故弄虛玄。
“簡單點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高世昌的答案讓鄧百書露出了噎着的表情:“笨蛋,你的腦漿果然還是被肌肉給吞了嗎,你大老遠把我找來,別告訴我真的就是爲了青梅說的什麼安靜的草擬這麼一份能夠讓她吃大虧的離婚協議書,我是打官司的,不是記錄員。”
“其實這次找你回來,不止是青梅和我的意思,等你見到慕以竹就知道了。”
被鄧百書吼的抖了抖,高世昌想了想,這麼回答了鄧百書的質問,說實話,他還是很相信鄧百書的智慧和判斷的,這段時間他一直都是左右爲難,不知該怎麼做纔好,如果鄧百書能夠替他拿主意,他就解脫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金邊眼鏡下的眼睛閃過一道鋒銳的光芒,鄧百書的聲音刻意壓低,讓高世昌的身子都僵住了。
“我答應了保密,你要有本事自己去問!”
高世昌給了鄧百書一個電話,接電話的人是個女的,說是慕以竹的特助,聽到鄧百書自報姓名,居然也不意外,給了他一個地址。
是醫院的地址。
鄧百書以爲是慕以竹得些小毛病在醫院走不開或者是在醫院看望誰,他沒有想到,自己再見到慕以竹,見到的居然是這麼個樣子的男人。
滴滴,滴滴的聲音在病房裡有規律地響動着,空蕩蕩的,只有這麼一個人躺着的病房,讓那聲音如此刺耳。
“給他用了些安神的藥物,他剛剛纔睡下,你如果有急事的話,要多等些時候了。”
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人看了站在門口的鄧百書一眼,冷冷地丟下了這麼一句話,也沒有問他是誰,走到牀邊,又檢查了一次各種儀器,還有上面的各項指標,確定還算正常,臉色總算是不那麼難看了。
“他得了,什麼病?”
鄧百書心底隱約猜到了什麼,卻又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病。”
周遲望着慕以竹無知無覺躺在那裡的樣子:“他腦袋裡有淤血。”
轉過頭,周遲望了鄧百書一眼:“要不要先去我辦公室坐坐,等到他醒過來估計要到晚上了,要是不給他的針劑裡摻雜些安神的藥物,恐怕他忍不住。”
沒有說多具體,卻已經讓鄧百書爲了自己的猜測得到肯定忍不住嘆氣了,他一點都不因爲自己的猜測猜對了而覺得開心。
“你是哪位?”
“我是何青梅請來的律師,來送離婚協議書的。”
“這是我的名片。”
鄧百書心情莫名沉重。
周遲接過鄧百書的名片:“鄧百書?聽以竹提過,聽說你是個很厲害的律師。”
“都是大家擡愛。”
“美國那邊可不講什麼擡愛,有名氣的都是有真本事的。”
“我是周遲,以竹的主治醫師,另一個身份是他的大學同學,當然,不是一個系的。”
周遲聳了聳肩,想到了以前認識的慕以竹,那麼風華正茂的一個人,突然問:“何青梅同意離婚了?”
“嗯。”
“挺好的,慕以竹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修養,情緒起伏不能太大,離了婚,兩個人徹底分開了,他估計能夠好過點。”
周遲似是自言自語,卻是說給鄧百書聽的。
鄧百書皺了皺眉:“沒的治?”
雖然慕以竹比起何青梅在他心裡的地位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但是,到底是孩童時,少年時認識多少年的。
“有的治。”
可能是鄧百書擔心的眼神,周遲的面色倒是好看了不少,他轉着手上的鋼筆,一圈又一圈:“等到和何青梅的離婚辦下來之後,我就安排他去美國那邊動手術,運氣好的話,明年你也許還能夠看到他呢。”
鄧百書一直等到了晚上八點多,纔等到慕以竹醒過來,其間周遲好幾次過去慕以竹的病房測量血壓,他都跟着,自然,也看到了周遲給慕以竹的手上換藥解開繃帶後,上面的那些傷口:“怎麼傷成這樣?”
“自己作的。”
周遲對慕以竹的評價,就是這麼個字,作。
鄧百書其實有點理解了,等到慕以竹給他那份已經簽好了字的股權轉讓合同,還有一份切結書。
“你這是什麼意思?”
鄧百書翻看了幾頁,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股份轉讓合同他看的懂,切結書,居然是何青梅和慕以竹的婚前協議,上面明確寫着,慕以竹娶何青梅的話,何青梅委託慕以竹代理手中所有大豐集團股份,除非離婚,慕以竹在切結書上籤好了字了。
“這是我手上所有的股份了,從何大年手上還有其他一些股東那裡弄的散股,一共有百分之十八,加上青梅手上握着的那些,已經過了百分之五十一,以後大豐集團再也沒有人能夠從她手上奪走了。”
慕以竹的脣色慘淡,面色也不好看,只是說了幾句話的功夫,額頭上就是一片冷汗,其實,他是一點都不想要鄧百書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知道自己的情況的,奈何,這一次發作的太過了,他要是還想能夠站着和何青梅進民政局的大門,便不能再強撐着不進醫院了。
“你覺得,青梅在乎這些東西嗎?”
何青梅讓他準備的那份近乎放棄所有的離婚協議書,還放在鄧百書的公文包裡。
“有了這些,她以後會生活的很好。”
鄧百書嗤笑了一聲,覺得慕以竹這個人,真的是讓他不知該可憐,還是該痛恨了:“你太自以爲是了。”
“青梅從來不是重視這些身外物的人,她這輩子,最在乎的,以前是何伯父何伯母,現在是你慕以竹。”
長長的睫毛垂下,慕以竹苦笑,正是因爲知道何青梅那麼在乎她的父母,他纔沒有辦法面對她:“我也就能給她這些了。”
“其他的”
慕以竹沒有往下說,其中的無奈沉重,卻是讓鄧百書的毒舌一時間都發揮不出來了。
“算了,你也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你看看這個吧。”
慕以竹手中拿着鄧百書遞給他的離婚協議書,面上漸漸地露出了苦笑:“青梅”
到最後,他也只能慢慢咀嚼着這個名字,便真的像是口中含了一顆青澀無比的梅子一般,從心裡,開始發酸發澀。
“她那天給我說,要讓我一無所有,我還以爲”
“青梅說的氣話,從來當不得真。”
鄧百書冷笑,何青梅從來是嘴上說的狠絕,實際上最是心軟,尤其是對自己在意的人,心軟的一塌糊塗。
“不是氣話。”
慕以竹道,他知道,那天何青梅說的不是氣話,她是真的恨着他的,可是,她到最後,還是將這些她以爲他真的重視的東西留給了他。
“這些東西,請你幫忙青梅守住,我是不能替她再守着了,現在,只能夠拜託你了。青梅只要手裡握住股權就行,公司具體的事物,我已經找到了可靠的人代替我經營,那終究是青梅父母留下來的用心血經營的公司。”
鄧百書沒有出聲,卻也沒有拒絕,他已經知道了高世昌說的另一個想要自己回來的人是誰了。
“算了,你的能力,總不會讓青梅吃虧的,我多話了”
男人脣角驀然掀起了一抹淡淡的笑,那笑容,宛若一縷柔和的光,籠罩在那張蒼白如雪的容顏上,那灰敗的脣,都好像染了光彩:“有筆嗎?”
他擡頭,對着鄧百書詢問。
鄧百書沉默着從公文包裡取出了一支鋼筆,擰開,遞到慕以竹有些顫抖的指骨分明的手中。
和何青梅一樣,慕以竹也是一筆一劃,慢慢的,卻堅定而端正地將自己的名字留在了上面,和何青梅的名字,並排着,離的那樣的近。
只是,這卻是一份離婚協議書,離得再近,從此以後,也只是咫尺天涯而矣。
鄧百書收起了慕以竹籤好字的離婚協議書,還有股權轉讓合同和切結書:“慕以竹,你這樣做,真的覺得對嗎?”
鄧百書站起了身子,俯視着慕以竹:“先不說你到底會不會真的死在手術檯上,起碼,對青梅來說,這樣逼迫着欺騙着她離婚,還不如讓她一直陪着你,安安心心地等待着一個最後的結果。”
“我想,那對青梅來說,纔是真正的幸福,你不瞭解她,你不配,愛她。”
鄧百書轉身便要出門。
“週五上午九點半,民政局見面,證件我都準備好了。”
慕以竹始終掛着一抹淺淺的笑,目視着鄧百書走的沒了影子,其實,對方說的話,他挺贊同的,自己確實不配愛青梅,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結果了。
周遲親自端着針頭藥瓶一大堆的進來,哐噹一聲,東西都放在了牀邊桌上:“輕些,小心砸了藥水。”
慕以竹望着周遲粗魯的動作,隨口笑道。
“砸了就砸了,反正我給你配的藥水足足的,夠你老老實實地在病房裡睡上好幾天。”
周遲冷笑,一邊說着,一邊熟練地配藥,插入針管,一溜藥水冒出:“伸手。”
慕以竹老老實實地伸出了手。
袖子一挽,皮管緊緊地繃在了胳膊上,“啪啪”兩下,青色的血管浮現,利落無比地將針頭扎入了血管,此時細細看去,才發現這裸露出的半天手臂上,滿是密密麻麻的陣眼,只是有些時日已久,只剩下了淡淡的印痕,有些,則是這兩天扎的,周圍還泛着青色。
“這回可以安心了嗎?”
周遲調整了一下藥水的流速,不快不慢,然後掀起薄被一角,輕輕地蓋在了慕以竹的胳膊上。
“安心了。”
慕以竹笑了笑,眼前有些迷糊了,不知是因爲藥效真的那麼快的發作,還是因爲,心裡空落落的,沒了想頭:“這一回,真的安心了呢。”
男人低啞的嗓音喃喃着,明明臉上的表情含笑,甚至是愜意地緩緩閉上了眸子,周遲就是感受到了他身上那份蕭瑟:“不作死就不會死,慕以竹,你真是我見過最自虐的笨蛋!”
周遲無聲地對着閉着眼睛好像真的昏睡過去的男人道,輕輕地拿起牀邊桌子上的托盤,向着門外走去,關上燈,拉開門,門又輕輕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