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上課胡鬧的結果很簡單,顧安遠和程浩然雙雙被請了出去。

顧安遠看着身側笑嘻嘻的程浩然,氣就不打一處來:“你上課瞎說什麼,是不是給你閒的?”

程浩然眨着眼睛,一臉的無辜樣:“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顧安遠深呼吸一口氣,強壓住自己心裡的火氣:“我閒出屁來了強吻你?”

程浩然瞪大了眼睛,擡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說着:“我說錯了嗎?你的目的不是這個嗎?”說完還擡眼看向顧安遠,一臉的不可思議。

顧安遠氣得要命,可是一對上對方那一臉無辜的眼神就發不出來火,這股火氣就硬生生地憋在心頭,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最後顧安遠只好選擇轉頭,不再理他。

可是程浩然顯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繼續在他耳邊絮叨,繼續和他展望未來……

程浩然的聲音就像魔咒一樣,顧安遠一聽腦仁就疼得厲害,看着那不停張合,和慕言極爲相似的嘴脣,顧安遠腦袋一熱,抓着他的胳膊抵在身後的牆上,低頭吻上了那張因爲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脣。

嘴脣很軟,可能是因爲程浩然早上吃的是奶油蛋糕,脣舌間帶着奶油的味道,顧安遠吮吸一番後才緩緩退出他的嘴脣,貼在他耳邊說着:“我是gay,所以不要總是惹我,我是真的可以強吻你……”

顧安遠微微沙啞的聲音伴着熱氣傳到程浩然的耳膜裡,程浩然緩緩轉頭,對上了顧安遠近在咫尺的臉龐,他在顧安遠摻着笑意的眼眸裡,看見了自己驚訝的臉。

從檢票到上車,紀景言和蘇然十指相扣的手就從未分開過,對路人的指點視而不見,就好像世界只剩下了彼此,而自己身側的這個人可以陪自己走到地老天荒。

“蘇然,”紀景言轉頭看向他,清澈的聲音中帶着絕望的味道:“你說……我能看見我爸最後一面嗎?”

蘇然感受着手掌內紀景言的溫度,又加大了一些力道:“這件事情咱們到A市再說好嗎?現在你先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覺,到A市我叫你。”

蘇然真的不敢告訴紀景言他心心念唸的爸爸早就已經離他而去,因爲他不忍心見到紀景言絕望的表情,他會心疼,他會恨不得代替他承受這一切。

紀景言看着蘇然滿眼掩蓋不住的心疼,心裡早就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他將頭靠在椅背上,聽着耳邊火車的轟鳴聲,心頭蔓延起一層又一層的絕望。

紀景言的腦海裡都是昨天紀爸爸將他送到學校門口之後,轉身離開的那個略顯憔悴的背影,那個小時候可以騎在他肩膀上撒嬌的男人,那個在自己闖了禍之後還會滿眼笑意的男人,那個給予他無微不至的關懷的男人……就這樣,一步一步,徹底走出了他的生命。

紀峰或許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在紀景言眼裡,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好父親。

蘇然轉頭,就看見坐在自己身邊已經睡着的紀景言,但他睡得並不踏實,嘴脣微抿,眉毛也都緊緊地皺在一起,但是相握的手卻還是沒有鬆開。

蘇然反手牽着他的手,哪怕手掌已經滿是汗水也捨不得鬆開,他微微俯身,輕輕吻上身側熟睡的臉龐。

嘴脣微微顫抖着,但是還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脣角傳來的溫度,那個只屬於紀景言一個人的溫度。

紀景言,不要害怕,以後的日子,我會陪你一起走。

程浩然瞪大眼看着在講臺上喋喋不休的數學老師,整個人都是放空的狀態。說實話,他有點懵。

沒錯,就在上節課,他一個大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強吻了,而且還是自己的好同桌。

算來算去,兩人做了將近半年的同桌,程浩然愣是沒發現同桌的性取向有些問題,還傻乎乎地半夜給他分享黃片來着……

這個世界,果然全是套路啊!

顧安遠看着從臉紅到耳朵根的程浩然,心裡還是有些愧疚,就這樣讓他忍受精神上的折磨,想了一會兒還是準備開口安慰他一句:“程浩然,你不必害怕,我只是嚇唬嚇唬你。”

嚇唬?程浩然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眼睛裡滿滿都是不可思議:“你們那邊的人都是用強吻來嚇唬別人的嗎?”

顧安遠扶額:“也不是這樣,我只是……”

“別說了,”程浩然打斷他的話,一臉欲哭無淚的模樣:“說來說去,只怪我的長相太帥氣,讓你把持不住……”

顧安遠:“……”

他有點後悔安慰程浩然了。

紀景言和蘇然兩個人到達A市已經是下午了,剛下車就看見等在路邊的蘇媽媽。

蘇媽媽看見紀景言,一臉的侷促不安:“紀景言來了啊,坐車有沒有不舒服?”

紀景言簡單應了兩聲,擡眼看着她的眼睛,斟酌半天才問出口:“阿姨,我媽她怎麼樣了?”

蘇媽媽愣了一下,接着擡手攏了攏耳邊的碎髮:“婉言她的情緒不是很好……”

紀景言聽了,身形明顯地晃了一下,蘇然手疾眼快地抓住他的胳膊,問着:“你沒事吧?”

紀景言搖了搖頭,將胳膊從蘇然的手裡抽出來,深呼吸一口氣,咬着下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問出口:“以後,就只剩下了我和我媽了是不是……”

蘇媽媽聽見這句話,連忙上前一步,將紀景言攬在懷裡,摸着他的頭,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哽咽:“我們都在,我們都會在的,你別這樣想……”

紀景言仰頭,看着蔚藍的天空,最後一朵雲漸漸飄出了他的視線,飄到了他再也望不到的天邊,紀景言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以後,真的是剩下他一個人了。

當紀景言看見他消失了將近十二個小時的媽媽時,他竟然已經有些認不出眼前這個瘋狂的女人。

在紀景言的記憶裡,他的媽媽沈婉言一直都是一個溫婉大氣的女人,從小家教良好的她幾乎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然而現在出現在紀景言面前的這個女人,髮絲凌亂,臉色也變得蠟黃,站在醫院的走廊不停地辱罵着,身邊的親戚朋友不停地勸着她,可是尖利的聲音似乎穿透每個人的耳膜:“蘇騰飛,你這個王八蛋!要不是你讓紀峰替你去出差他怎麼可能會死?你怎麼還有臉活着?你怎麼不去死!”

蘇然見狀,連忙小跑上前拉住撕心裂肺的沈婉言,嘴裡不停地勸說着:“阿姨,阿姨,你先別激動……”

沈婉言看見面前架住自己胳膊的蘇然,想都沒想反手甩給他一個巴掌,嘴裡惡狠狠地說着:“你個小畜生離我遠點,要是沒有你們,紀峰他怎麼會死……”

“婉言!”見蘇然被打,蘇媽媽也看不下去,出聲呵斥了一句:“你冷靜一下!”

蘇然捂着臉頰,愣在了那裡,他沒想到,這個從小到大一直溫柔的女人發起瘋來會這麼瘋狂。然而沈婉言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越說越激動的她再次揚起手,狠狠地向蘇然打去----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迴響在醫院的走廊裡,沈婉言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停止了嘴裡的辱罵,整個走廊陷入了一片寂靜。

蘇然緩緩睜開眼,就看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紀景言。

沈婉言那一巴掌當真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紀景言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臉頰也有些紅腫,他擡手摸了摸滲出鮮血的嘴角,接着就俯身抱着了面前這個情緒已經失控的女人。

“媽,”紀景言在她耳邊輕輕說着,雙臂漸漸收緊:“我爸雖然走了,你還有我,咱倆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紀景言的這句話戳中了沈婉言狂躁的內心,他抱住紀景言的後背,嚎啕大哭起來,撕心裂肺的哭聲響遍走廊:“你爸他就這麼撇下我走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做,他怎麼能這樣做……”

紀景言不停地輕撫着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似乎也是在撫平自己心裡的永遠也無法癒合的傷口。

眼眶有些溫熱,紀景言仰頭,看着昏黃的燈光在自己的頭頂搖搖晃晃,淚水順着眼角流下,帶着沈婉言的哭聲,帶着無限悲涼。

我祈禱了天上所有的神明,可最終你還是離我而去……

沈婉言一直在不停地說着紀峰生前的事情,紀景言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睡着了之後已經接近黃昏。剛打開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蘇然。

“阿姨的情況怎麼樣了?”蘇然的神情裡滿是關切,“我看她的情緒很激動,就沒太敢進去。”

紀景言輕輕地帶上門,聲音裡掩蓋不住的疲憊:“剛剛纔睡着,叔叔阿姨呢?”

“他倆去休息了,”蘇然上前扶着紀景言的胳膊,看着他強打精神的臉龐,心裡又是一陣難受:“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阿姨這我先守着。”

紀景言轉頭,就對上了蘇然充滿關切的眸子,眼眶有些發酸。

這一天以來,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同情,就只剩下了悲憫,根本沒有人,流露出了這般關切的目光。

紀景言鼻子一酸,鬼使神差地攬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頸間,雙臂漸漸收緊:“我爸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啊……”

蘇然感受到頸間的一片潮溼,他擡手拍了拍紀景言的後背,聲音柔和:“難受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不要再這麼壓抑自己了,我很心疼……”

蘇然不停地輕拍着,一下又一下,就像小時候媽媽哄他入睡那般,輕柔而又平和。

紀景言的哭聲由輕聲抽泣到嚎啕大哭,迴響在空曠的走廊上空,盡顯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