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蘇然一直在想, 如果不是自己從沈糖的口中無意間知道這件事情,紀景言究竟準備要瞞他多久。

在自己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時候,沒想到會是他最愛的紀景言, 親手斬斷了這個唯一的希望。

蘇然抓住了自己父母不在的一段時間, 爭分奪秒地給紀景言打了一個電話。這是蘇然自出櫃以來, 給紀景言打去的第一個電話。幾乎沒有懸念, 電話是沈婉言接的, 依然是略帶疏離的語氣:“找紀景言什麼事?”

蘇然雙手握住手機,低聲說道:“阿姨,你把電話給紀景言, 我有點事情要問他。”

電話那邊的語氣中帶上了一點不耐煩:“你有什麼事情直接問我就好了,你也應該知道, 我是真的不希望你跟紀景言再有什麼牽扯了。”

“就五分鐘, ”蘇然急切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一絲懇求:“阿姨, 五分鐘就好,我是真的有十分要緊的事情要問他。”

沈婉言在那邊嘆了一口氣, 電話中靜默了幾秒後才傳來她頗爲無奈的聲音:“好吧,就五分鐘,但是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你應該能理解,我這麼做,是爲了你和紀景言的將來着想。”

這時玄關處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蘇然一邊匆忙應下沈婉言的話, 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門反鎖上。剛將頭倚在門上, 電話那邊就傳來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聲音:“蘇然, 你找我?”

玄關處已經傳來了蘇媽媽的聲音:“蘇然, 你在房間裡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蘇然根本沒有時間顧慮其他, 慌忙問出了在心底盤旋了很多天的問題:“你報的所有志願都是在南方是嗎?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報北方的志願?”

電話那邊一片寂靜,隨着耳邊漸漸放大的腳步聲,蘇然的心也一點點被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他害怕得到的是紀景言肯定的答案,他害怕紀景言會這麼輕易地放棄了他倆的未來,甚至,連一個努力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蘇然,對不起。”

紀景言的聲音通過電話線清晰地傳到蘇然的耳膜裡,這明明是他最熟悉的聲音,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陌生得可怕,陌生到他不想承認這是他最愛的人說出來的話。

心底一片冰涼,曾經的自己一邊乖乖地按照紀景言的話填報志願,一邊暗暗期待着他和紀景言美好的大學生活。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一個跳樑小醜一般滑稽。

他在想方設法,拼盡全力地想要給紀景言一個未來,然而可笑的是,紀景言根本就不稀罕和他擁有一個不怎麼樣的未來。

門外傳來蘇媽媽的聲音,期間還夾雜着“啪啪”的拍門聲:“蘇然,你是不是在偷偷地和紀景言通電話?你說話啊!”

蘇然深呼吸一口氣,他根本無暇顧及門外的蘇媽媽憤怒的語氣,他握緊了手中的電話,用盡全身力氣沙啞着嗓子問道:“爲什麼?紀景言,你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好,讓你這樣急着避開我?

電話那邊的紀景言的聲音有些慌亂:“不是這樣的,蘇然,你聽我說……”

此刻蘇然的心已經亂成一團,他根本聽不進去紀景言的任何解釋,現在的他覺的,從紀景言嘴裡說出的一切,似乎都是在諷刺他當初的無知和可笑:“紀景言,你要是不喜歡我就直說,你要是噁心男人也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不會纏着你的。你這樣一邊和我曖昧,給我希望,又一邊在背後捅我刀子,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我也會難受啊紀景言……”

“蘇然你……”紀景言的話剛說到一半,電話就被無情地掐斷,與此同時,蘇媽媽也拿着家裡的備用鑰匙衝了進來,一把奪過蘇然手裡的手機,看了一眼通話記錄問道:“你給紀景言打電話幹什麼?你倆又說了什麼?”

蘇然將頭埋在膝蓋裡,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悶聲悶氣地說着:“以後不會了……”

蘇媽媽皺了皺眉頭,她沒太聽清蘇然的話:“你說什麼?”

“我說,”蘇然擡起頭,眼圈通紅,聲音中也帶着一絲顫抖:“以後不會了,以後我倆就不會再聯繫了……”

每一句話,都帶着窮途末路的絕望。

在這場無望的愛情裡,所有人都在阻止,在反對,他以爲他愛的那個人會陪着他一起面對所有的風雨。可是走到盡頭才發現,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

卑微而又可笑。

紀景言紅着眼圈,慌忙轉身去搶沈婉言手裡的電話,聲音中帶着哭腔:“媽,你把電話給我,我得和蘇然解釋清楚,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你解釋了又怎樣?”沈婉言緊握着手裡的電話,沒有半點讓步:“既然你已經決定了不和他走到最後,這樣的話,解釋和不解釋有什麼區別?”

紀景言一愣,但是始終不願意放開手中已經握住了一角的電話。

沈婉言見狀,嘆了一口氣,緩緩握住紀景言的手,輕聲說道:“媽媽知道你心裡難受,就像你爸走的時候,媽媽也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能癒合心裡傷口,所以媽媽可以理解你。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難受是一定會有的,但是你要慢慢學着放下,時間長了,你自然就會忘記自己還有過這麼荒唐的一段感情。”

紀景言擡眼,看着頭頂的天花板,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從眼角流了出來。

是啊,既然已經決定以後過一個和蘇然毫無瓜葛的人生,那麼現在又何必多此一舉。

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當初的自己所選擇的,所以他沒有資格去埋怨別人,去抱怨蒼天不公。他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承受,承受着以後沒有蘇然的日子,承受着不會幸福的未來。

那年夏天,程浩然十八歲,花一樣年紀的他,切身地體會到了“孽緣”兩個字怎麼寫。

自從那天見過面之後,程浩然就以爲自己和顧安遠的緣分也就徹底地走到了盡頭,然而現實告訴他,他還是太天真了。

他和顧安遠報了同一個大學,巧的是,還是一個專業。

那天的程浩然本來是閒得無聊,只好看看好友動態空間。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一看,就看到了顧安遠在空間裡秀的錄取通知書。

程浩然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他已經做好了了斷的所有準備,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偏偏他和顧安遠的這部狗血的八點檔連續劇就沒有盡頭了?他好不容易纔從顧安遠帶給他的傷害走出了一點,結果轉眼間,兩人卻又要相見。

程浩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時間就是這樣,每次希望它過得慢一點的時候,它就偏偏過得飛快。程浩然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去面對顧安遠,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開學報到的日子。

程浩然是獨生子女,又是第一次離家,他的父母十分不放心他,大包小包地帶了很多東西,在臨上車前還在不停地囑咐在火車上的注意事項。程浩然聽得頭大,好不容易地上了火車。

火車裡很吵,到處都是準備上學的學生和父母停不下來的叮囑。程浩然通過車窗就能看見自己父母,看見他們日漸蒼老的臉龐,看着他倆眼神裡掩飾不住的關切,鼻子有點發酸。

自己的父母雖然平凡,但是在自己的心裡,卻比任何人都要偉大。

程浩然正在這邊醞釀情緒,頭頂就被人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程浩然剛要發火,然而剛擡頭就對上了顧安遠滿含笑意的雙眼。

孽緣。

這是程浩然腦袋裡最先蹦出來的兩個字。

顧安遠衝窗外揮了揮手,大聲地說着:“叔叔,阿姨,你倆放心吧!我會帶着程浩然回學校的!”

車窗外程浩然的父母滿意地點點頭,衝程浩然揮揮手,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顧安遠毫不客氣地坐到程浩然的旁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道:“我來火車站的時候剛好就碰見你爸媽,他倆讓我好好照顧你,順便還幫我換了一下座位。”

程浩然冷笑一聲:“放屁!誰用得着你照顧?”

顧安遠微眯着眼睛,看也沒看向程浩然:“反正這是你爸媽拜託我的,要怪就怪你爸媽去,別怪我。”

“你……”程浩然看着顧安遠一臉的無賴樣,想發火還找不到理由,只好默默地將這股火憋了回去。

接下來,兩人並肩坐在火車上,相顧無言。

程浩然極力想忽視掉坐在自己身旁的顧安遠,可是看了半天的手機似乎還能感受到顧安遠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程浩然有點尷尬地舔了舔嘴脣,轉身從揹包裡拿出了一袋薯片,打開袋子剛要吃,旁邊顧安遠的手就伸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搶走了他手裡的薯片。

“顧安遠!”程浩然轉頭剛要發火,顧安遠突然就擡手將薯片塞到了他嘴裡。手指不經意間掃過程浩然的嘴脣,帶着他最爲熟悉的溫度。

程浩然含着嘴裡的薯片,就這樣傻愣愣地看着顧安遠一臉壞笑的模樣,就在剛纔那一瞬間,他好像找到了還在上高三時,那個讓自己心動不已的顧安遠。

就在程浩然還在愣神的時候,顧安遠緩緩靠近,貼在他的耳邊輕聲問道:“你知道你現在這副模樣最像什麼嗎?”

程浩然一臉迷茫地搖了搖頭。

顧安遠輕笑一聲,滿眼都盛滿了溫柔,緩緩吐出兩個字:“傻逼。”

程浩然:“……”

他就知道!

“程浩然,”顧安遠笑夠了之後,一邊吃着他的薯片一邊問道:“你知道蘇然爲了紀景言跟他父母出櫃了嗎?”

程浩然戀戀不捨地看着他手中的薯片,明明饞得要死卻也不想和他吃一袋薯片,只好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知道!”

顧安遠注意到程浩然看向薯片的目光,拿起一片薯片遞到他嘴邊,似是無意間問道:“要是我爲了你和我媽出櫃,你會不會和我在一起?”

程浩然張口接過顧安遠遞到嘴邊的薯片,嚼到一半就聽見了顧安遠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問話,再擡眼便對上了顧安遠滿是認真的目光:“程浩然,你會不會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