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洗手間裡傳來“譁”的一聲沖水聲, 毫不留情地衝走了程浩然心裡僅存的一點點柔情。程浩然在外面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着漆黑的客廳,不止一次地有了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程浩然的內心開始祥林嫂附身, 源源不斷地吐槽着:我真傻, 真的!我怎麼還能對顧安遠抱有期待, 怎麼還會生出向顧安遠表白的心思?我怎麼會這麼傻……

一想到剛纔自己那沒出息的表現, 真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程浩然正在門口不斷懊悔的時候, 洗手間的門“咔噠”一聲開了,程浩然本能地轉過身,挺直腰板, 不知不覺地站着軍姿。

顧安遠皺着眉頭,瞄了一眼乖乖站軍姿的程浩然, 接着又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這才啞着嗓子問道:“大半夜你在洗手間門口站軍姿幹什麼?瘋了?”

程浩然這才反應過來, 臉色一紅,不自然地動了動肩膀, 嘟囔着:“站習慣了……”

自從程浩然上了軍校之後,因爲總被罰站軍姿,所以現在導致他一緊張就會不自覺的站軍姿。

顧安遠輕笑一聲,在黑夜裡,他的笑聲極爲誘人, 有着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他往前走一步, 隨手攬住程浩然的腰, 壓低聲音說道:“走吧, 咱們回去睡覺!”

程浩然聽見這話, 差點沒驚得跳起來。顧安遠這是還沒有醒酒嗎?誰能告訴他這種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是怎麼回事!這是又把他當成沈慕言了嗎!

顧安遠瞥了一眼滿臉驚訝的程浩然,一語道破他心裡所有的疑問:“雖然我還沒有完全醒酒, 但是我的意識是無比清明的,”他緩緩靠近程浩然,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打在程浩然的耳垂上,添加了些許的曖昧。他聲音柔和,一字一句地說着:“我現在比誰都清楚,你是程浩然,是我最喜歡的人。”

是能帶我走出黑暗,讓我重新相信愛情的——

程浩然。

程浩然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顧安遠的表白來得猝不及防,讓他一丁點準備都沒有。他猛地拿下顧安遠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低聲說了一句:“你喝多了,快點回去睡覺吧!”

說完趕緊加快腳步,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顧安遠看着黑暗里程浩然急匆匆離去的背影,抿脣輕笑了一聲,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他不急,如果程浩然真的是自己生命中那個對的人,他一旦抓緊了,就絕對不會放手。

等到顧安遠回房間的時候,程浩然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背對着他,顧安遠笑了一下,緩緩地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錶。

程浩然聽見門開了的聲音,但是半天也沒見顧安遠有什麼動靜。程浩然心裡納悶,悄悄地轉過頭看向顧安遠,只見顧安遠正在背對着他脫掉身上的襯衫。

顧安遠的身材很好,背上的肌肉結實漂亮,而且分佈特別均勻。他脫衣服的動作十分緩慢,像是故意在引誘程浩然一般。

“顧安遠!”程浩然壓抑住狂噴鼻血的慾望,慌忙坐起身,不顧形象地吼道:“你脫衣服幹嘛!”

顧安遠光着膀子,一臉的無辜:“睡覺啊……”

“睡覺你脫個屁衣服啊!”

“因爲沒有睡衣,而且我還習慣裸睡。”

顧安遠一臉的無賴,程浩然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裡,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又默默地憋了回去。

顧安遠看程浩然一副吃癟的模樣,強忍住心裡的笑意坐到牀上。然而剛坐到牀邊,程浩然就毫不客氣地踢他一腳,伴着他的“程氏嘶吼”:“你別上牀啊——”

顧安遠聞言一愣,又是一臉無辜地看着程浩然:“我不在牀上睡,那你讓我去哪裡睡?”

程浩然看着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臉純潔地看着他的顧安遠,腦海裡響起一個機械的聲音:

程浩然,KO——

What the fuck!

當顧安遠躺到他身邊的時候,程浩然忍不住緊了緊被子,雙眼含淚:媽媽,今晚之後,你兒子的清白可能就真的不在了……

程浩然突然想寫一首詩,來紀念他終將逝去的菊花。

顧安遠躺在牀上,看着將自己縮成一團的程浩然。明明頭痛得要死,可還是沒有一絲睡意。他將雙手枕在頭下,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開口說道:“程浩然,睡了嗎?”

過了好久才傳來悶悶的一聲:“睡了。”

顧安遠咧嘴笑了一下:“那我就接着說了,聽不聽你隨意。”

程浩然內心:放屁!難道我閉上眼睛就聽不見你說話了嗎!你是傻嗎!

顧安遠根本沒管程浩然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開始淡淡地訴說着自己逃避了多年的回憶:“我和沈慕言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是我爸爸司機的兒子,我倆玩得很好。”

程浩然將頭埋在被窩裡,聽見顧安遠的話一頓。

這是什麼神展開?酒喝多了,開始憶往昔崢嶸歲月了嗎?然而他根本不想聽啊!

顧安遠的聲音裡帶着對過去的追憶:“我對沈慕言的感情,是從初中就開始了,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喜歡。直到有一個女生在情書裡說起她對我的感覺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從很早以前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程浩然心裡發酸,開口剛要打斷顧安遠的話,就聽見顧安遠接着說着:“那時候以爲在一起很簡單,只要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然而事實永遠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是我的單純和固執,害死了沈慕言。”

說完這句話,顧安遠就沒有了聲音,而程浩然的好奇心卻是徹底被他勾起來了。等了半天也沒見顧安遠說話,程浩然小心翼翼地轉過頭,想確定顧安遠是不是睡着了。然而剛轉過頭,就看見了黑暗中,顧安遠含笑看向自己的眸子。

程浩然還沒來得及將頭轉過去,顧安遠就含笑湊上前來,說着:“你不是睡着了嗎?”

程浩然老臉一紅,結結巴巴地爲自己辯解着:“你、你把我……吵、吵醒了……”

見顧安遠還是不說話,整張臉上都寫滿了“不相信”三個大字,程浩然抿了抿脣,決定給自己找了個臺階:“爲什麼?你爲什麼覺得會是自己害了沈慕言?”

顧安遠咧嘴笑道:“怎麼?想聽故事?”

程浩然不情不願地點點頭,他根本不想聽他和沈慕言的瓊瑤故事,他想睡覺!

顧安遠又往程浩然身邊挪了挪,低聲說道:“我給你講故事,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怎麼樣?不過分,而且你絕對能做到的條件。”

顧安遠說的十分誠懇,程浩然也只好點點頭。

反正答應了也不代表他一定會去會按照他說的做……

“我爸是同性戀。”顧安遠語不驚人死不休,剛說出的第一句話就鎮住了正在裝死的程浩然,他瞪大眼睛看着一臉淡定的程浩然:“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顧安遠看着程浩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着:“我爸是同性戀,和我媽是形婚。”

程浩然半張着嘴,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顧安遠的眼神漸漸黯淡了下來:“小學的時候,我只是記得我爸和我媽的感情不是很好,他倆的相處模式就是,每天我媽歇斯底里地質問我爸,而我爸他就是一天接着一天的沉默。我以爲他倆之間沒什麼感情,直到我上小學,我爸出車禍去世的時候,我媽她哭了很多天,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媽其實很愛我爸。”

“可能是因爲我爸的關係,我媽仇視所有的同性戀。所以當知道我喜歡沈慕言的時候,我媽的情緒就很激動,並且開始不停地阻止我和沈慕言見面。其實這並沒有什麼用,我倆的感情,還是開始漸漸升溫。”

程浩然怔怔地看着顧安遠,這是顧安遠第一次主動說起他過去的事情,也是第一次開始向程浩然敞開心扉。

“我倆真正確定關係是在高一那年,結果高二剛結束,我倆的感情就被我媽發現了。那時候很趕巧,我在學校打架被記過停課,去醫院住了兩天,等我出院的時候,就被告知沈慕言他……出車禍了……”說到這裡的時候,顧安遠的聲音帶上了些許顫抖:“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躺在重症監護室裡,臉色蒼白得要命。我不敢相信,明明兩天前還跟我約好去吃烤肉,爲什麼現在卻躺在病牀上起不來了……”

程浩然將頭從被窩裡伸出來,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顧安遠眼裡閃爍的淚光。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之間有點心疼眼前這個故作堅強的少年。

他伸出手,緩慢而堅定地握住了顧安遠緊握的雙拳。

顧安遠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從巨大的悲痛裡走出來:“我知道沈慕言的死是我媽做的手腳,雖然她的初衷只是要給沈慕言一個教訓,但是她難辭其咎。在之後的日子裡,即便她不再反對我喜歡男生,可我也找不到值得我喜歡的人了。”

“而你是第一個,”顧安遠轉過頭,看向程浩然,他閃爍着淚光的眼睛裡似乎裝着滿天繁星:“是第一個我想試着去喜歡的人。”

程浩然呼吸一窒,他聽見了自己如雷鳴般心跳的聲音。

顧安遠反手握住他的手,漸漸十指相扣,沙啞着嗓子說出接下來的話:“我沒有耍你,也沒有玩弄你的感情,這半年以來,我一直都是在認真的追求你。我不希望你能非常迅速地接受我,我只希望你能夠正視我對你的感情,不要再逃避。”

“這就是我的條件。”

這幾句話裡信息量太大,程浩然的腦袋突然短路了。

自己一直暗戀但不準備在一起的人突然之間跟自己表白了,此時程浩然的心情,真不是一般的複雜……

思考了半天,程浩然滿腦袋都是洗手間的抽水馬桶,就好像只有坐在那上面才能讓自己混亂的大腦冷靜下來。

他緩緩抽出被顧安遠抓着的手,起身低聲說道:“我去上趟廁所冷靜一下。”

顧安遠一怔,隨即應了一聲。

程浩然下牀,逃命似的跑出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