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當蘇然一口氣跑到樓下的時候,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一個什麼樣的決定。

他現在沒有錢,沒有身份證,渾身上下只有一個屏幕已經摔碎了的手機。現在外面天氣還冷得厲害, 身上被蘇騰飛打過的地方又火辣辣的疼。他吸了吸鼻子, 坐到樓道里的臺階上, 看着外面漸漸飄起的雪花, 心想着要不要給顧安遠打個電話。

“蘇然。”身後有人叫了他一聲。

蘇然轉頭, 就看見蘇媽媽風風火火地跑到樓下,眼圈微腫,扯着他的胳膊, 語重心長地說着:“你快去回家給你爸道個歉,現在外面這麼冷, 你回家乖乖認個錯, 媽給你煮你最愛喝的湯, 好不好?”

蘇媽媽言語之間滿是對蘇然的擔憂和關切,蘇然眼眶有些溫熱, 他抿了抿脣,終究還是沒有改口:“媽,我沒有錯,我是不會認錯的。”

一旦他認錯了,他和紀景言, 就真的不會再有未來了。

“誒呦……”蘇媽媽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 帶着哭腔說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啊!就是認個錯有那麼難嗎?現在雪越下越大, 不回家你能去哪兒啊!”

蘇然剛想笑着安慰她自己沒事, 可是一旦勾起嘴角, 就扯着臉上的肌肉都生疼,他倒吸一口冷氣, 擡手摸去蘇媽媽眼角的淚花,輕聲安慰道:“一會兒我去顧安遠家,你不用擔心了,再過兩天我給你打電話,你把我的身份證帶給我就行了。”

蘇媽媽握住蘇然的手,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低聲抽泣着,沒再說話。

蘇然看着樓道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勉強忍住眼眶裡的淚水。對於他而言,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冬天。

紀景言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剛進家門,沈婉言就笑着迎了上來,關懷地問道:“怎麼樣?和同學玩得開心嗎?”

紀景言提着行李箱,低聲應了一句:“嗯,挺好的。”

接着沈婉言就破天荒地問了一句:“那蘇然呢?蘇然怎麼樣?”

聽見“蘇然”名字的那一刻,紀景言提着行李的手一頓,他沒想到沈婉言會這麼突然地提起他的名字。紀景言低下頭看着行李箱,極力掩飾住自己的心虛,說道:“不知道,我倆沒怎麼說話。”

“哦,”沈婉言似乎是放下了心,低聲喃喃道:“那就好。”

紀景言提着行李的手漸漸收緊,抿了抿脣,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紀景言剛到家不久,沈婉言就急匆匆地回單位上班去了,外婆也不在家,他這纔將手機拿出來,迫不及待地給蘇然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蘇然才接起來,聲音雖然有點啞,但是掩飾不住其中的關懷:“到家了嗎?”

紀景言應了一聲,但是他仔細聽了聽,蘇然那邊好像還有汽笛的聲音,他皺了皺眉頭問道:“你現在是在外面嗎?”

蘇然看着漫天飛舞的大雪:“嗯,”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出來幫我媽買點東西。”

提到蘇媽媽,紀景言這纔想起來昨天晚上發生的鬧劇,他忙問道:“叔叔阿姨回來了嗎?事情怎麼樣?有沒有爲難你?你現在怎麼樣?”

蘇然聽見紀景言一連串的問話,他的鼻子又開始發酸,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裝作很開心的樣子說着:“沒什麼,他倆也沒怎麼怪我,現在已經對我開始採取放養政策了。”說完還乾巴巴的笑了兩聲。

蘇然說的很開心,但是話語間夾雜的鼻音卻很重。紀景言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一點不對勁,他試探着問道:“真的沒事嗎?那你的鼻音怎麼這麼重啊。”紀景言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蘇然,你別騙我。”

“真的沒事!蘇然強調了一遍,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高興一點,“這裡下雪了,我可能是快要感冒了,所以鼻音纔會這麼重。”

紀景言還是不相信,正要繼續問他,就聽見蘇然急匆匆地跟他說道:“不說了,我要到家了,先掛了啊!”接着就急忙掛掉了電話。

紀景言將手機貼在耳朵上,他總感覺蘇然有點不對勁,但是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有出所以然來。

不知道爲什麼,關於夏晴的那件事,紀景言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蘇然緩緩將手機放下,雪紛紛揚揚地落在他身上,帶着刺骨的冰冷。他習慣性地摸了摸上衣口袋,裡面還裝着沒抽完的一包煙。他拿出一根菸剛要點火,腦海中就驀然閃過紀景言的臉。

紀景言不喜歡他抽菸。

蘇然點火的手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手放下,順便把那包煙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蘇然有些迷茫地看着手機上紀景言的臉,腦海裡全都是父母失望的語氣和他們悲痛欲絕的臉,他想不明白,難道這就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追求的嗎?爲了和紀景言的未來,他真的要放棄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嗎?

但是現在的他,真的已經無路可退了。即使前方是一片黑暗,他也只能選擇勇敢地走下去,因爲他要成爲那片黑暗裡唯一的光,一道照亮他和紀景言未來的光。

顧安遠趕到的時候,蘇然正在路邊發呆,腦袋上和身上都落了一片的雪。他連忙跑過去,拍了一下蘇然的肩膀問道:“下這麼大的雪,你在大街上站着幹什麼?你是傻嗎!”

蘇然仍然低垂着頭,看着地上覆蓋的白雪,悶聲說道:“因爲我沒地方可以去了啊……”

顧安遠看着蘇然凍得通紅的耳朵,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下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我媽剛好不在家,咱們回家,到我家之後先洗個熱水澡再說吧!。”

蘇然應了一聲,第一次這麼順從地跟在顧安遠的身後,向他家走去。

蘇然覺得,他以後可能就不會再家了。

紀景言吃飯的時候,才發現飯桌上只有他和外婆兩個人,不禁問道:“我媽呢?今天不回來吃飯了嗎?”

外婆點了點頭:“剛剛給我打電話了,說今天在單位加班,就不回來吃了。”

紀景言夾了一口菜,滿腹狐疑地嘟囔了一句:“我媽她工作什麼時候這麼忙了?”

“哪有那麼忙啊?”外婆有些不滿地說着,“前幾天你們以前的鄰居來看她了,也不知道說的什麼,回來之後就請了一天的假。現在她就要把之前落下的工作做完,所以才加班的。”

聽見這話紀景言夾菜的手一頓,第一反應就是蘇然的父母,他連忙擡頭問道:“以前的鄰居?是一對夫婦嗎?”

外婆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但是聽你媽說是對門住了十幾年的老鄰居了,在你爸走了之後也沒少幫咱家忙。”

紀景言手裡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到桌子上,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晴的事情正好趕在蘇然的父母見過沈婉言之後,一想到沈婉言接自己回家時,提到蘇然名字時的緊張,他就感覺蘇然的父母不會那麼輕易的就原諒他。

紀景言想去單位找沈婉言。

一想到他們三個家長坐在一起談及他和蘇然的未來的時候,紀景言心裡的就開始變得不安。

想到這裡,紀景言也吃不下飯了,連忙站起身擦了擦嘴,拿起自己放在沙發上的衣服向外婆說道:“外婆,我去單位看看我媽啊!”

說完也沒管外婆是什麼反應,穿上衣服就急匆匆地下樓了。

到達沈婉言單位的時候,剛巧就看見她在打電話。紀景言想了想,向前走了兩步,躲到柱子後面,沈婉言說話很輕,紀景言要很努力地聽纔可以聽見。

電話那邊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沈婉言好像是在努力地安慰她,告訴她不用傷心,人遲早都會回來的,畢竟都是孩子。

紀景言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意思?是有小孩走丟了嗎?

之後又是一頓安慰,直到聽見他和蘇然名字的那一刻,紀景言才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聽見沈婉言說:“你也別太傷心了,好好勸勸蘇然他爸,不要再那麼犟了,父子兩都是一個脾氣,總是要有一個先低頭的,就當是讓讓自己的孩子吧!”她頓了頓,接着說道:“明天你給蘇然帶過去點錢和衣服,錢多給他點兒,畢竟他有錢在手你也安心啊!身份證什麼的我不太建議你給他,免得再坐火車去其他地方。紀景言這裡我會看住的,不能讓他去找蘇然。”

紀景言躲在躲在柱子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沒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蘇然他離家出走了……

紀景言又靠近了一點,沈婉言的話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裡:“……蘇然再等兩三天,紀景言沒什麼迴應的話,他也就能死心了。他們還都是青春期,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就當他去同學家裡玩兩天,不用擔心了。還有和夏晴她媽媽好好解釋一下,畢竟這件事情傳出去也不太好,記得多給蘇然點錢,別讓他在外面受委屈。”

紀景言腦袋裡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他猛然間想起自己剛纔打電話時,蘇然那奇怪的鼻音。

從小到大,不管經歷了多少年,蘇然他一直都是這樣,默默地站在紀景言的身前,爲他擋住所有的流言蜚語。

而自己,好像就一直這麼心安理得的,接受着蘇然所有的保護。

紀景言覺得,自己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再碰到第二個蘇然,不會再遇到這麼一個視自己如珍寶的愛人。

紀景言在心裡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定了定心神,緩緩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叫了一聲:“媽。”

紀景言屏住呼吸,看着轉過頭來的沈婉言,垂在兩側的雙手漸漸握緊,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蘇然,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