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好似想起來一樣,福了福身子,張口問道,“十四呢?”
雍正面目一沉,不再答話,自顧自的坐在凳子上,早就有人捧了茶上來,開始慢條斯理的喝茶,邊喝邊吹開上面浮着的茶葉。
得不到答案,風鈴已經着急了很多天了,近兩個月都沒有得到十四的消息,心中煩躁不安,上的前去,揪着老四的辮子一扯,那位腦袋上猛然一疼,立馬大怒“大膽,放肆。”
撲通撲通,跪倒了一屋子的宮女太監,面如土色,戰戰兢兢的。
望着那泰山一般的威嚴,感受到了泰山一般的壓力,風鈴終究還是跪下了“奴婢斗膽,奴婢知錯了。”
雍正手一揮,衆人皆下去了,鴉雀不聞的。房中只剩下老四與風鈴兩個人。
“起來吧,朕不怪你。”
風鈴咬了下嘴脣,並不動身。
“老十四膽大妄爲,目中無君,爲先皇守過靈柩後,目前已經恩准回府了。”
聽聞十四回府,風鈴心中稍解寬慰,這才站起身來。
“給朕捏捏肩膀,解解乏!”老四頗爲自來熟,彷彿這十幾年的時光從來麼有過,一切都如昨天一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他手操生殺大權,也與十四息息相關,風鈴還是分得清楚輕重的。
走過去,替他按捏肩膀,力度剛剛好,捏的老四覺得很舒服,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送我回十四府中?”風鈴輕輕的問,似乎怕打擾了他的淺夢。
老四唔了一聲,半睜開眼睛,掃了她一眼,伸手一拉,風鈴沒有防備,往前一衝,被老四扭了一下,斜坐在他的腿上,望着那深潭一樣的眼睛,覺得十分熟悉,這張面龐,與十四相似而又不同,比那張略顯的滄桑,目光中的疼惜跟十四很相似,一時間,突然覺得心慌了起來,突突的跳。
“這輩子也別想着再離開了!”就是這麼一句淡淡的,霸道的話語。他現在絕對有這個權利和能力用霸道的口吻說話了。
風鈴還想說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因爲老四已經不讓她說話了。
在懷疑,忐忑不安,熟悉,陌生種種的心緒中,度過了進宮來的第一夜。次日再醒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了,風鈴醒轉過來,覺得口乾舌燥的,難受的很,睜開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就自己一個人躺在被窩裡,昨天的那人已經不見了。
旁邊立着的宮女見她醒了,立即出去稟報,不一會,幾個人捧着梳洗用具魚貫而入。
簡單的梳洗後,早就有人捧來了食盒,揭開來看,是一大杯熱奶子,一碟子金銀絲饅頭,難得的煎雞蛋和白水酌菜心,還有幾片圓腸,倒是很對自己的胃口。
風鈴一一用完了,覺的心裡很舒坦,說是要出去走走。
雍正處理事務正在忙,他一直都很忙,風鈴信步走出去,在宮中閒逛了起來。
每去一處,都是覺得十分熟悉景緻,好似哪裡見過一般,就是順着路憑着感覺走的,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永和宮門口,見到這裡站立了許多候着伺候的太監,不禁覺得十分好奇,也不管衆人眼色往裡面闖去。
到了門口,被攔着了“姑娘留步。”
說這話的是個三十歲左右面色微白的太監,風鈴自然不認得他是誰“我想進去看看。”
“皇上有旨,閒雜人等一律免進。”
“我如何就算的閒雜人等?”風鈴便要硬闖。
身子一擰,繞過這人,啪啪兩腿,踢翻了守門的人,一溜煙的跑了進去。
德妃如今身子不好,在宮中養着,因老四登基後,請她做太后,她不允,母子兩人鬧僵了。
十四自戰場上回來時,已經是滿腔悲憤了,他已經知聞老四派了親信蒐羅公函文書,擺明了是要毀滅證據。他在壽皇殿裡跪拜父皇的靈柩,見了新君雍正,也只是施了禮不肯跪拜,
要不是八哥讓他跪下,他是絕對不會向雍正屈膝的。守靈期間,十四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這風鈴,這裡又與外界消息不通,等到守滿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纔有家丁來報,在碓臼峪,護送親兵遭遇山賊,福晉被強人擄去,下落不明。
十四聽罷大喊大叫,京畿要地哪裡來的山賊,必是有那賊心的人做出的事情來,被人趕緊的攔了下來。心中憤懣不已,又不得自由覲見額娘,更加鬱悶。
八哥暗中派人尋遍京城,四處打探風鈴的下落,卻一無所獲,宮中傳來消息,失蹤了十四年的烏拉那拉靜雅意外被人拾得,送入了宮中,雍正大喜,賞了來人一千兩銀子回去了。
這個消息徹底的打擊了十四,蓬頭垢面,風采不再。
風鈴沒有了,靜雅回來了,可是終究,她們,是一個人,老四實在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衆人也都爲他抱不平,連額娘也知曉了此事,大爲震怒,要出去爲十四討個公道,沒想到卻連永和宮也不能踏出去,美名其曰養病,實際上已經被禁足了。
接二連三的氣氛,加上上了年紀,德妃病倒了,心裡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躺在錦繡堆裡,卻止不住心中的苦。
宮門外一陣嘈雜聲,唉,德妃長嘆了一口氣,如今連宮裡的清淨也不能夠了。
一個人影閃了進來,叫了一聲“額娘”撲在她的跟前。
德妃定睛一瞧,卻是風鈴,也是靜雅,心中歡喜了幾分,伸出手來摸着風鈴的額頭“風鈴,你來了?”
“額娘,風鈴看您來了,您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個的身體,萬事都要看開點。”
“十四現在怎麼樣了?”德妃關心的還是小兒子。
“已經回府了,不過風鈴也沒有見到他!”然後一五一十的把這些天的遭遇說給德妃聽。
聽聞的十四的消息,德妃覺得心裡好過了點,風鈴殷勤的服侍她,病情漸漸的有了些起色,比起先帝駕崩的時候要好的多了。
攔截風鈴的奴才回頭便捱了二十板子,只打的屁股開花,殷紅一片,哎呦了許久。
自此再無人敢在宮中阻止風鈴了,總有人不停的來報告回說她的蹤跡。
這樣的寵愛放在原來四府中,也是可以讓人接受的,可是卻單單惹惱了一個人,年貴妃。
她是五十三年入得雍親王府邸,數年來很是受寵,加上哥哥年羹堯如今官位越來越高,又手握兵權,實在是炙手可熱。母家身份如此雄厚,自然人心氣也高傲了些,對於風鈴十分不滿。
一心裡想要殺殺她的銳氣。
她並不知道風鈴的具體來歷,況且風鈴如今的明媚動人又跟在成都時候的素面朝天大不一樣了,年皓月沒有認出她來。
風鈴自永和宮中陪德妃娘娘說完話後,要回養心殿去,路途遇到了年貴妃。
依着禮節,風鈴無名無分的,仍然要給她行禮的。
福了福身子“貴妃吉祥”自顧站起來要走。
“站住”年貴妃冷冷的說了一句“本宮讓你走了嗎,沒規矩。”
風鈴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心想也沒有得罪她啊,但是也並不想挑破這層關係,於是只好站住,垂着雙手“貴妃有何吩咐?”
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回話,風鈴擡眼看了看,只見她自顧自的坐在那裡用簪子挑着花盆的花兒,並沒有特別要吩咐事情的樣子。
風鈴不想多理她,況且在十四在軍營中慣了的,從來沒人阻擋自己,遂邁步走開。
“慢着”風鈴剛想回頭,聽的身後有掌風,身子一擰,偏頭躲過,回身望過去。
“還算是機敏!”年貴妃點頭道,說完又是一掌劈了過來,風鈴不戀戰,仍舊是躲閃。
一個打的虎虎生風,一個躲得遊刃有餘,不似打架,好似舞臺上唱戲一般,盡是些花架子功夫。
小小的八角亭中,兩人轉來轉去沒完沒了,突然年貴妃一個失手,向前跌去,眼見就要跌落在亭下了。風鈴連忙用手去拉,一個轉身不及,墊在了年貴妃身下,腦袋重重的磕碰到了角牙子上,鮮血汩汩而出。
一見闖了禍,兩人都愣住了,丫鬟更是嚇得呆若木雞,瑟瑟發抖了起來。
“快,還不快去宣太醫!”年貴妃的嗓音也抖了起來。
接着就是一通亂糟糟的搶救,一大堆的人走來轉去的,忙着包紮,忙着燒湯,忙着煎藥,走馬燈一樣的轉。
雍正鐵青着臉,從未見過他的臉色如此難看,皇后也是如此,兩人守在風鈴的牀前,皇后還在不停的拭淚。
太監回報說是年貴妃的小丫頭不小心推倒了風鈴,才磕在了石頭上的,這番謊話瞞不過雍正的眼睛,立即吩咐把那丫頭鎖了關押起來,年貴妃禁足,沒有聖旨不得外出。
風鈴這一躺,迷迷糊糊的,流了好多血,又發起了高燒,情況很是危急。
腦子裡鬧哄哄亂糟糟的,倒是把這年年月月日日時時給篩選了一遍,電影般的給過濾了一遍。
直到自己分不清楚是在夢裡,還是現實中,燒了三四日終於退了下來了。
太醫們日夜守在養心殿裡,不曾離開半步,終於拾得小命一條,風鈴又活轉了回來。
再一次睜開朦朦朧朧的眼睛,望着周圍紛雜的一切,其中一個太醫見到她醒了,居然激動的老淚縱橫“醒了,格格終於醒了”再不醒的話,他們連同家眷都要腦袋搬家了。
還是十分虛弱的,身上也沒有力氣,風鈴只能躺着看這個世界。
至此,她已經完完全全的擁有了自己全部的記憶和意識。
雍正和皇后聞訊趕來,齊齊坐在身旁看視,目光着急,欣喜,擔憂,疼愛全部交織在一起。
風鈴心裡一聲長長的嘆息,蒼天啊,大地啊,這下子可怎麼整,如果說自己是靜雅,傷足了十四的心,可如果說自己是風鈴,恐怕會得罪老四,還連累別人。
自己這一輩子,都是在做選擇題了,而且選擇題的兩個答案都不想選。
突然靈光一現,對了,乾脆兩個都不承認不就行了,她現在既不是烏拉那拉靜雅,也不是瓜爾佳風鈴,而是,三百年後的顧辰欣,爲這這個多出來的附加選項高興了起來。
老四見到病牀上的人突然衝自己一樂,心中開心了許多。
“雅兒你好些了?”
“雅兒,是誰啊?”病牀上的那一位糊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