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雅一直喝着藥湯,卻見着福惠一天天的消瘦,萎縮起來,只是拖了短短的二十日,九月初七,福惠夭折了。臨終前,一直昏睡着,迴光返照的時候也不曾說話,虛弱的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只是擡眼看了看這個世界,便永久的合上了那雙稚嫩的眼睛。
靜雅抱着福惠放聲大哭,直接哭的肝腸寸斷,昏死了過去,過去的弘暉如此,老十八如此,如今的福惠也是如此,八歲夭折,實在是摘人心肝一般。
老四兀自悲痛不已,卻強作硬朗“朕決不能表露悲痛之情,叫那起小人得了意,朕不會悲痛。”
可是心裡痛的宛若千刀萬剮一般,痛的幾乎不能呼吸。
整個圓明園都沉浸在一片莫名的悲痛之中。怡親王的家眷也從綺春園裡趕來,幫助皇后料理事務。
玉蘭摟了靜雅在懷裡,心中莫名的悲痛,經此一別,靜雅身心受到了巨大的打擊,體內餘毒未清,情況堪憂。
十三已經快馬加鞭趕往河北,親自查訪此事,偕同直隸總督李衛找到了進貢的瓜田,並逮捕了瓜田父女兩人。
審訊的結果倒是很快就出來了,這父女兩人果然跟塞斯黑有關聯,曾經受過他的恩惠,自從雍正四年塞斯黑卒於河北拘禁所後,這兩人從拘禁所中撿拾瓜皮,這老漢年輕的時候也曾上山挖草藥,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知道了這裡面有毒,父女兩人決心爲救命恩人報仇,在老家的田地裡種植西瓜,並以毒汁澆灌。
歷經兩載,數十畝的西瓜來做實驗,才調製出了這般銀針分辨不出來的毒西瓜來。
因爲種瓜的技術好,所以這些西瓜一直以來都是摘了尖的被李衛當成貢品送入皇宮,而作爲賞賜僅僅是供給了靜雅和福惠食用。
這父女兩人倒是頗具頭腦,想着這上等好西瓜自然不會是普通人就能食用的,賞賜之人必定是雍正最心愛之人,或許也就是雍正本人,就是要讓他嚐嚐這自食苦果的滋味,讓他嚐嚐痛失心愛之人的滋味。
聽完兩人的供詞,十三按捺不住,上前就是一拳,擂的老漢口鼻出血,反手一巴掌,打的這女子牙齒脫落。
“你們只道是報人恩惠,又豈能罔顧人命,這也算是善道嗎?”十三仍然怒不可遏。
“俺們自然知道”老漢擦乾淨臉上的血“俺們心裡也不安,也是同時吃這西瓜的,王爺想想如此幾畝地的西瓜,進貢了些,自然還有剩餘的,俺們也不想害人死了之後下地獄,只有自己也吃了,好抵消了這冤孽。”
十三這才細看兩人,果然是臉脣微青,隱隱有中毒之跡象。
“可否有解藥?”十三強壓住怒氣。
那女子拭乾淨嘴角的血跡“這毒汁是從當年的拘禁所的瓜皮果肉中絞出來的,當年的毒若有解藥,今日的毒也必然有解藥。小女子斗膽問王爺一句,當年九王爺吃的西瓜中可否有解藥?”一句話問的十三是啞口無言。
李衛上前就是一腳“那是你哪門子的九王爺?”踹翻兩人在地。
十三臉色蒼白,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李衛在身後喊着“王爺,王爺,這兩人該如何辦?”
十三沒有答話,騎上馬,往京城方向而去。
李衛命人把兩人關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旁邊無人的時候,十三緩緩的把這一原委道來,老四聽完之後沉默不語,頹然坐在養心殿的寶座上,一下子支撐的精神氣都消散了。
“冤孽!”良久,老四才說了這麼一句話,只有兩個字,卻讓兩人都陷入到了深深的沉默當中。
未久,老四上諭,福惠按照懷親王規格進行殮葬,而此時的弘曆弘晝,卻還是阿哥身份,連個貝子都不是。
葬禮的隆重,並不能減輕靜雅心中的傷痛,反而讓她變得癡癡呆呆起來。
老四心裡悲痛,還得常常寬慰靜雅,讓她不要過於傷心,命人把十六的女兒和十三的女兒抱在宮中撫養,他曉得靜雅疼愛女孩多過疼愛男孩。
皇后和雪柔也是百般花盡了心思來哄靜雅,讓她轉移注意力,不要太悲痛了。
時間長了,靜雅纔是慢慢的好了一些。只是時不時的還會悲痛。
曾靜案子的發生,簡直把老四給氣壞了,目前他的形容可以稱得上是‘吹鬍子瞪眼睛了’。
靜雅看着就覺得很好笑,沒有想到,縱橫五十年,已經到了知天命的時候的老四,也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更是罔顧了這麼多年來的良好涵養。
曾靜列出了老四的十大罪狀“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誅忠、好諛、奸佞”十條罪狀,每一條都是讓老四火冒三丈。
老四一怒之下,命人嚴密查訪,弄清楚此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時間,朝廷之中人人自危,三緘其口不肯多言,連十三都是沉默了許多。
靜雅實在是有感於‘苛政猛於虎’也,但是又不好勸慰,只得小心翼翼的伺候,以此避開老四的怒氣。
老四兀自煩惱,大臣們唯唯諾諾,連靜雅也不再前來送粥送點心餑餑來吃,更加煩惱,扔了龍案上的奏摺,撒的滿地都是。
蘇培盛蹲伏在地上一一撿起來,碼整齊了,堆放在一起。
“不用理!”老四大聲的說道,“朕如此勤勉爲天下百姓,反過來倒是落了個如此下場,還批閱什麼奏摺?撒出去。”
蘇培盛不敢再撿拾,給門口的使了個眼色,那個小太監倒是很機靈,悄悄的退了出去尋靜雅去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靜雅就到了,蘇培盛默默的退了出去,靜雅看見地上的奏摺,也蹲伏在地撿拾了起來,碼整齊了,還仍舊放在案角上。
老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向着靜雅說道,“你看看你,給朕惹上了多少麻煩?”
靜雅十分不解“皇上不要如今看着誰都是不順眼,靜雅從來都不摻合朝政,如何還能惹上麻煩?”
老四摔過來一份奏摺,洋洋灑灑數千言,靜雅大概看了看,見寫着罪狀,有點不明就裡。
“說朕逼父,聖祖仁皇帝臨終前喝了朕送上的一碗蔘湯,才壞了事情的,這簡直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老四氣憤難當。
“那究竟是與不是?”靜雅其實十分好奇。
“自然不是,當時聖祖仁皇帝病重,已經藥石無靈,太醫囑咐送上蔘湯來續命的,被這些人枉自談論。”
靜雅接着看了下去“逼母?何來此一說?”
“那曾靜不分青紅皁白的,就亂嚼一通,說是太后撞死在柱子上,他不曾到過內廷,何以見得?”
“這個我明白”靜雅趕緊表示“太后是病逝的”不過她的心裡說,還不是你給逼得,不讓我們兩個見十四,哼。
接下來的幾個‘弒兄、屠弟’,靜雅沒敢念,這個是事實,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所以給跳過了。
“貪財、好殺、酗酒、*?”靜雅念着,覺得越來越離譜了,還詳細看了看內容,不由得疑惑不解“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跟和太妃有私情,還有霸佔弟媳?”
“還不都是因爲你!”老四聽聞更加氣憤“和太妃的事情,你應該是最清楚這個傳聞的來歷吧。霸佔弟媳一說本就不成立,你原來就是皇阿瑪許配給朕的妃子,種種原因我們錯過了,此後的相遇,又豈能是霸佔一說,應該叫做‘破鏡重圓’纔對。”
靜雅聽聞不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剩下的都是關乎政治,她不懂,也不想懂得。
“那皇上想怎麼辦?殺了曾靜嗎?”
“殺了他只會落人口實,朕纔不會這樣做。朕要他跟隨身邊,看看朕這一天到底是如何生活的,然後讓他出去給朕闢謠!”
老四捏了捏拳頭“曾靜在的這段時間,朕恐怕不能見你了,縱然是再解釋,恐怕也是很難解釋清楚爲何和太妃,你,還有弟媳這一說的紛紜由來,況且朕不想解釋。”
靜雅點點頭,心想這能夠闢謠的清楚嗎,恐怕是越描越黑而已。
出了養心殿,思來索去還是不能放心,命人傳弘曆來。
兩人對坐在亭中,旁邊宮女太監遠遠侍立。
“這個案子,你怎麼看?”靜雅先開了口。
弘曆很是謹慎,不敢多言。
“但說無妨,只是額娘想知道你的意思,不管你皇阿瑪的事情。”靜雅一句話,打消了弘曆的疑慮。
“順藤摸瓜,一查到底,嚴守源頭,杜絕後患。”
靜雅心裡凜然驚了一下,這小子幾年來,越來越成熟歷練了。
“你皇阿瑪想出書一一辯駁這些羅列的罪狀,這事情恐怕是阻止不了。可是你也知道,那捕風捉影,空穴來風的厲害,只怕事情越描越黑,到時候更糟。”
“額娘想讓孩兒怎麼辦?”弘曆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你說呢?”靜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孩兒明白了,請額娘放心。”弘曆拱拱手,靜雅心想這我還沒說要如何辦,他竟然就得知,真是厲害。
弘曆微微一笑“皇阿瑪既然要辯駁,必定要出書,孩兒一定想方設法的限制書的流向和總體冊數,他日命人全數上繳焚燒,不得私自遺留,至於曾靜,皇阿瑪曾經許諾不殺他,也只能先留着他的命爲皇阿瑪的清譽奔走了。”
靜雅這才放心一笑,起身離去。
“孩兒恭送額娘!”身後傳來弘曆的聲音。
未及,老四果然命人帶曾靜回圓明園,一起隨行起注,觀摩皇帝的日常生活,爲了避嫌,靜雅挪到了宮中暫居。
老四不在身邊,感覺輕鬆了許多,他猶自在爲這曾靜們做個明君,哪裡有功夫管這麼多的事情,靜雅一個人在宮中閒逛,寂寞無比。
耳邊總是想起來福惠的笑聲,一串一串的,銀鈴一般,如今這笑聲也去了,空留了許多寂寞。
靜雅站在角樓上,望向北面的景山,哪裡的壽皇殿內,不知道十四如今是什麼模樣。
突然心中一動,偷偷溜到了養心殿中,在老四的衣服中翻檢,果然找到了那面金牌。
前些時日,因爲福惠的離去,靜雅太過於傷心過度,昏死過好幾次,老四拿了這面令牌來,許她好了之後,可以自行出去遊玩散心,不料她沒有心思,擱置了。
如今老四不在皇宮,正好是個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