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發生後,必然還有餘震,不過十天半月便可消散,因此八月底,京城穩定下來了,老四這才搬回到圓明園。
地震過後,蘇培盛來九洲清宴稟報說,養心殿的後巷突然裂開一道口子,邊角處倒是顯出了一口古井,上面寫着冷泉井三個字。
靜雅在一邊奉茶,聽了之後,心裡突突的狂跳了起來。此次地震,居然讓冷泉井出現,難怪以前自己遍尋不着。
老四唔了一聲,命人加護井欄,團團圍住。
如今,兩個條件都必備了,玉鏡加上冷泉井,靜雅可以回老家了。可是眼下還不行,朝野一片繁忙,連宮中也在籌備銀子出去救治人,還得忙着修葺太和殿。
靜雅決心幫姐姐打理好事情後再離去。
轉眼過了年,京中的受災民衆也安排妥當,但凡是房屋損壞的,俱已得到戶部的補償,也漸漸的恢復了一些建築。又是陽春三月了,春天不會因爲災難而停止她的腳步,大地一片生機盎然,處處綠鬱蔥蔥,生機無限。
不知不覺,快到了清明時節了。
靜雅思忖着要挑選個黃道吉日,倒是不如趁着清明回去。
走着想着,不由自主的念起了詩句‘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這首詩相當不錯,清明清明,雨紛紛自然是美景,斷魂是個好詞,自己縱身一跳,可不就是斷魂了嗎。還有那杏花村,十三最愛飲酒,到時候讓他喝個夠吧。清明確實是個好日子。
既然選定了日子,靜雅再一次的爲自己籌謀起來,這幾天格外的花功夫給姐姐變着花樣的做各種各樣的吃食,簡直是到了玲琅滿目的地步。
皇后自從病後,胃口一直不太好,吃的也少,擋不住靜雅的盛情難卻,每樣都用了一點,倒是用了也不少。
心裡暗暗詫異,靜雅如今倒是比往日不同,別是有什麼心思吧。
因此多留了個心眼,命人盯住靜雅,多下點心。
清明前夕,靜雅留在宮中的最後一天,穿的頻頻嫋嫋的,手執團扇在宮中穿行,老四如今是春風得意,身邊團團簇簇的圍着的全是鶯聲燕語,年輕貌美如花的女子。
唉,靜雅嘆了一口氣,從來只聞新人笑,哪裡聽聞舊人哭,扭頭走了,不願意在她們中間摻合。
竟然也就擦肩而過了,穿過這花紅柳綠的宮後苑,靜雅徑自往東邊的寧壽宮而去。
老四掠見了她的背景,逍遙自在的很,手執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蝴蝶三五隻緊緊跟隨,心頭一疼,突然的萬般的沒滋味起來。
寧壽宮中,雪柔的氣色一如既往,氣定神閒的捧了一杯茶過來給靜雅品嚐。
靜雅笑道,“你不怕我是老牛飲水?”
“也飲了這麼多年了。”
靜雅照例端過來,也學着雪柔的樣子吹了吹上面漂浮這的茶葉,吹的杯中盪漾起一片綠波。
茲茲的喝了一口,嘆道,“好茶。”
雪柔撲哧一笑“你何曾喝過不好的茶,這皇宮之內,自然處處都是好茶,你還曾經連樹上的葉子都喝的有滋有味?”
這是取笑那時候,靜雅並不懂得分辨茶葉,連老十摘在茶碗裡的樹葉子也嘆道,“好茶好茶”被衆人嗤笑一番。
靜雅一笑了之,也覺得好笑。
清明節到了,轉眼就到了暮色黃昏,靜雅精心的給自己畫了一個精緻的妝容,許久不曾好好的如此描繪自己這張臉了,看起來還是二十多歲的日子,縱然比不上那些十三四歲花般嬌豔的女子,但是也楚楚動人,更添一絲韻味。
靜雅一早告之了玉蘭自己的迴歸計劃,從玉蘭手中拿回了玉鏡,玉蘭縱然不捨,可是也不阻攔,還祝福了靜雅一番,希望她一路順風順水的回到老家去。
靜雅把玉鏡緊緊的用黃綢子包了系在腰間,收拾停當以後,獨自一人悄然來到了養心殿後。
四處打量背後是否有人跟梢,半天也沒有發現有人,靜雅放了心,越過冷泉井的柵欄,來到了光溜溜的井壁。
探出頭往下一看,深深的似乎看不到底,一股子寒氣從井裡直接冒出來,讓人不禁打個囉嗦,怪不得叫做‘冷泉井’,看來並不是徒有虛名。
靜雅爬上了井壁,看了看下面,把眼睛一閉,心一橫,縱身往裡一跳。
終於解脫了,聽聞耳邊還有呼呼的風聲,還有周身傳來的刺骨的冰涼,靜雅心裡涌上來一陣快感,回家的感覺原來就是如此寒冷。
漸漸的就失去了直覺,漸漸的就聽見耳邊那一陣一陣的嘈雜之聲。
靜雅脣角浮出一個絕美的微笑,在外飄蕩了三十年之久的靈魂,終於返回到故鄉了。
渾身都冰涼的麻木了,靜雅覺得都失去了直覺,身體都不聽自己使喚了,心想這也難怪,這身體本來就不是自己的,如今已經離魂,能有感覺纔怪。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周圍突然暖和起來了,耷拉的眼皮前似乎有光明在慢慢的靠近,快點睜開眼睛吧,靜雅祈禱着。
終於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片光明,靜雅不由自主的樂了出來,終於回到老家了。
哈哈狂笑幾聲“我終於回家了,我終於回家了。”
“你終於醒了,嚇壞朕了,好端端的爲何要跳井?”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說。
“什麼,朕?”靜雅還有點糊塗,轉頭望去,旁邊的那個莫非還是老四的腦袋,再環顧一下,滿屋子裡站着的還不都是宮女太監們,天啊,悲催的蒼天,居然又沒走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玉鏡,有冷泉井,爲何還沒有走成。
對了玉鏡,靜雅着急起來,看了看身上,衣服都換過了“我的衣服,我的玉鏡呢?”
“玉鏡?”皇后很是驚訝,隨從的宮女雙手捧了上來“娘娘,玉鏡在此。”
靜雅剛想伸出雙手去拿,老四已經拿了起來,翻來覆去的看,突然看見鏡面之中有個淡淡的人影,瀟灑挺拔,腰間隱隱還有一支玉笛,心裡一動,命人傳薩滿巫師和道士速速前來。
靜雅心想壞了,坐起來就去搶玉鏡,豈料老四早有防備,一擺手,一羣人上來按住了她。
“還給我,那是我的,還給我!”靜雅一邊掙扎一邊大叫。
“不簡單啊,見了一趟老十四就弄來了這麼個東西?”老四的話中不無譏誚。
靜雅此刻纔不管不顧,踹腳上去“那是我的,還給我,你都不喜歡我了,還留着我做什麼,讓我回老家去吧。”
老四的臉上顯出一絲痛苦之情,轉眼就輕鬆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說不給就不給,再來強討,朕就摔碎了它!”說完作勢就要摔。
“不要啊,十三還在玉鏡中,我說了要帶他回去的。”靜雅情急之下,大叫起來。
老四的手停在半空,又把玉鏡看了看“十三弟果然是在鏡中,朕就猜到十三弟臨終前與你會面,必有所謀。你帶十三弟回老家,與老十四定下來生,那朕,朕究竟是在什麼處境中?”老四咆哮了起來。
“咳咳咳”皇后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隨行伺候的宮女趕緊上前給皇后撫平胸口,讓她平息些。
“兩個人,兩個人加起來快一百歲了,還如此胡鬧,等到哪天靜淑去了,你們就是鬧上了天,靜淑眼不見心不煩,再也沒有煩惱了!”皇后兀自垂淚不已。
靜雅暫時不同老四爭吵了,上前去挨着姐姐坐下“姐姐不要生氣了,都是靜雅不好,是靜雅惹姐姐傷心。”說完拿袖子給皇后拭淚。
老四心裡也大不自在,還是抓着鏡子不肯放手,薩滿巫師到了,等待召喚,老四命他進來相看這玉鏡,只見他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垂首雙手把玉鏡捧得高高的,奉還給老四“回稟皇上,此乃奇異之物,鏡面之中的果然是怡親王。”
“那是如何進去的,可有法子叫怡親王出來,或者給他一具身體也是否可行?”老四顯得興趣盎然。
“回稟皇上,此事實在是詭異,非尋常的事情,恐怕是不能,需要機緣巧合才行,否則只怕會魂消雲散!”薩滿巫師老老實實的答道。
老四不禁有點失望,還以爲能夠把十三弄出來,如今風險這麼大,還是算了吧,留他在鏡中吧。
靜雅的雙眼,幽幽的放着光,盯着玉鏡不放,心裡盤算着該如何把這玉鏡偷回來,還得想明白爲何自己沒有走掉的事情,看來還是籌謀不夠。
老四在屋內踱來踱去的,若有所思,心中翻騰萬千。
經過此番操勞,皇后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到了五月裡就病倒了,手足冰涼,面色菜青一片,說話也是柔弱無力起來。
靜雅扶了皇后在圓明園中散步,欣賞着園林景緻,以排解病痛和憂愁。
兩人走得累了,歇在小亭裡,丫鬟們上了茶後,皇后一擺手,都退下了。
皇后拉着靜雅的手“雅兒,你但凡心強些,這宮中主持大局的就是你了。”
“如今不好嗎?”靜雅調皮一笑“在這裡遊山玩水,逍遙自在,還不用勞心勞力的,簡直比神仙還舒服。”
皇后嘆道,“我一直都以爲你是個最笨的人,豈料到了最後,反而是你最聰明,抽身而退,不沾染宮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比我們每個人都要活的舒心。”
靜雅點點頭“這話就對了,姐姐你早就是應該放寬心,無須想那麼多的事情,好好的養好自己的身子才重要。”
皇后嘆了一口氣“你的這幅性子,以後姐姐要是去了,你可是該如何是好?”
“姐姐去了,靜雅就隨着姐姐一起吧,反正在這裡也過夠了,笑過哭過痛過,愛過恨過,折騰的累了,如今也是心死了。”
“還有皇上,他還健在。”皇后淡淡的說。
“老四的政敵肅清了,兄弟也沒有了,朝野清明,一片祥和,他也放縱了許多,看那些宮中如花般嬌豔的女子,團團簇簇圍繞。老四來了個‘臨老入花叢’,倒是享受自在的很。”
皇后撲哧一笑“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還是什麼感覺?”
“無所謂啦”靜雅擺擺手“隨他吧,這麼多年過來了,他一直都是崩的很緊好似一張弓,老了老了還不能放鬆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