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公公,鬍子長;兩把鉗,舉頭上……”一首歡快的童謠於此時飄來,三五個髒成了泥猴的小娃兒,拿着摸到的龍蝦,你追我趕地嬉鬧,朝徐、餘二人所在之處奔來,打散了兩人之間的旖旎氣氛。
被這幾個泥娃子一攪,徐潤終是壓下了心中升騰的慾望,但還是有點心神不寧地對餘藍道:“妹妹適才要我送什麼,我沒聽清……”
餘藍迅快瞥了徐潤一眼,轉頭就看向奔跑而來的小娃娃們,有些言不由衷地道:“我不要你送我東西,只要你常和我出來玩兒,就跟小時候一樣……”
說着,餘藍又像往常一樣拉起徐潤的衣袖,笑嘻嘻地道:“潤哥哥,快中午了,回去吧,到我家吃午飯,我給你做螃蟹!”
徐潤怕自己指不定什麼時候,又盯着餘藍髮呆,若讓舅舅、舅媽看到,那可就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於是拒絕道:“我還要到你盧晴姐那兒借書,她家隔這裡也不遠,我們一起去吧?”
餘藍立即搖頭道:“不去!姑爺瞧不上經商的人家,沒的上趕着掃臉的!”
盧晴的父親,也就是餘藍的姑父、徐潤的姨父,有功名在身,是個士子。“士農工商”,商爲末流,所以盧晴之父向來瞧不起商人。
徐潤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半晌才道:“姨父只是看不慣有的商人利慾薰心,但像舅舅這樣童叟無欺的好商家,還是很敬重的……”
餘藍道:“不去就是不去!我回家了,你找你的晴妹妹去!”
說完,餘藍轉身就走。
徐潤沒辦法,跟上餘藍,一路賠了許多好話,最後還是在南正街,花兩文錢給她買了一個木製的小玩偶,餘藍才轉嗔爲喜。
徐潤把餘藍送回家,喝了茶後,又小坐了一會兒,這才謝了餘藍還有舅媽的挽留,拜別而去。
徐潤兜裡只剩下三文錢了,覺得買不了什麼好東西,就算勉強買了,盧晴也會看不上眼,還不如不買,但空手進門,也不像話。
思來想去,忽靈光一閃:“青龍河裡的龍蝦、鮎魚正當時,連小娃娃在河邊玩兒都能捉到幾隻,我潛到河裡,用簍子裝滿了去正好!”
主意打定,馬上風風火火地到了青龍河,找到了先前小娃子玩鬧的地方。
這裡有一個天然的彎月型石臺,浸在水裡,水紋一漾動,波光粼粼,看上去就像一隻會眨動的眼輪。
徐潤脫掉衣服、只留短跨,沿着石臺邊緣捉了幾隻龍蝦,個頭很小,他不滿意,便提了竹簍,下河去捉大個的。
徐潤水性一般,且手裡拿着東西,不敢遊太遠,就只在水草茂密的地方尋覓。果然,水草裡躲了許多魚蝦,大個的也多,徐潤盡最大的拈,很快就裝了一小簍。
正歡喜間,忽見一條白色小魚,非常漂亮,徐潤一把抓去,白魚機警異常,迅快往河底深處溜走。
徐潤一想到盧晴可能喜歡這隻漂亮的白魚,便立刻一頭扎進水裡。
白魚似乎有意戲耍徐潤,總是在徐潤的眼皮底下出現,卻又不讓他得手。徐潤一口氣快憋不住了,趕緊止了抓撈,要往上浮,但忙中有錯,踩水的時候沒注意
,腳讓水草給纏住了。
徐潤一下就慌了手腳,使勁掙脫,反而被水草越纏越緊,徐潤的恐懼感也越來越甚,父母平日的恩情、表妹一年不同一年的笑容和麗影,飛快掠過心頭。
“難道我要命喪於此,做個水鬼了嗎?!我不甘心!對!寶劍!”
忽而,徐潤想到了竹簍裡的短劍,連忙去掉紙皮,拿在手裡,斬斷水草。
實際上,在徐潤握住短劍的一刻,他就已經脫險了。
這把來歷奇特的短劍,入水而不浸,在水裡像是有氣膜包裹一樣,還能吸收水中的氣體,效用如同闢水珠。徐潤手握寶劍,相當於延伸了劍體,他周身也有了一層薄薄的氣體,與河水隔離開來,自然可以免受淹溺。
但徐潤在全力斬脫水草,竟沒有發現情況有變。砍掉纏人的水草後,徐潤想要上浮透氣,剛一動念,腦袋便露出了水面,徐潤這才察覺到異常。
徐潤手持短劍,尋根究底,在水裡試了又試,終於弄清楚了寶劍於水中的妙用:意向所指,速度堪比飛鳥,幾乎瞬息而至;不唯如此,周圍兩丈之內,水裡的一切情況,都有如目睹耳聞;無論在水裡待多久,都不用換氣,只稍有些沉悶。
“寶劍就是寶劍,居然能闢水!在水裡拿着它,比魚兒還靈泛,果然不是凡物可比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捉了那白魚,晴妹定會歡喜!”
徐潤寶劍在手、有恃無恐,就一心想捉住小白魚,送給盧晴、博她高興,渾忘了適才的命懸一線。
於是,他又潛入水中,尋那白魚。
不久之後,徐潤在水底發現了小白魚。它正在河道的分叉處嬉戲,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妙,轉身就溜進了小河道里。徐潤那容它逃掉,急忙趕上前去。
小白魚七拐八彎、遊得也快,徐潤在好幾息後,才一把抓住,蓋進了竹簍。可是,待他想要回轉,卻遇到麻煩了。
原來這水道里的分叉極多,徐潤只緊趕着追那小傢伙,完全沒顧上留意來路,現在想要回去,都不知道該走那條道了。而且小河道里漆黑一片,除了周身兩丈之內的環境,不用眼睛也能感覺到之外,其他的地方也是兩眼一抹黑。
“這小東西真是個惹事精!算了,與其瞎闖浪費時間,不如一條道走到底,反正寶劍在手,沒什麼好怕的。”
打定主意,徐潤便沿着水道直行。不一會兒,徐潤看到前面彷彿若有光,於是精神大振,全力前進。近了纔看清,原來這裡是一方佔地數公頃的水泊,烈日照射水面,再一透到水底,便成了他看到的光亮。
“終於能從水道里出去了,真憋死人了!”
徐潤浮出水面,看到水中有一艘小船,水邊有亭臺,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眼熟。
他在漆黑一片的水裡呆了不少時間,早就煩膩不堪,恨不得馬上離開水裡,讓全身吹吹風、透透氣,於是想也不想地便上了小船。
可船上竟然有人,還是一個女子!徐潤心感不妙,再定睛一看,赫然是表妹盧晴!
盧晴坐在船邊,只是側影便秀美嫋娜已極!皓齒輕啓,似乎在低聲歌詠;凌風濯足,羅衫輕解
,嬌豔得像是綠波上的芙蕖——槳葉與低詠齊飛,碧水共美人一色。
此情此景,如詩如畫,佳妙無儔,徐潤已看暈了眼!
盧晴也覺察到了有人上船,擡頭髮現是徐潤,不由鬆了一口氣,但看到他除了短跨、不着一縷,不禁驚詫莫名!
盧晴呆了片刻,隨即捂住剪水雙瞳,紅着秀臉,急道:“你怎麼忽然就到了船上?沒一點聲音,還沒穿衣服,你平常就是這麼見人的嗎?”
“晴妹……你別多想……我……我一下也說不清楚,我先把船劃上岸,再跟你細說……”
上了岸,盧晴紅着臉,飛快地走向閨樓,再來時,手上拿着一件青袍,遞給徐潤:“快穿上!這是我給爹爹做的,不合身也沒辦法!”
“晴妹,我萬萬沒想到,會冒犯於你!唉……這事說起來太離奇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敢相信……”
徐潤赤着身軀,手忙腳亂地穿上青袍,盧晴不經意間看到了一眼,臉上立即紅霞飛舞。
而後,徐潤伴着盧晴,一塊兒走到水邊的亭臺,向她從頭說起緣由,包括跟餘藍在一起遊玩也沒有絲毫隱瞞。
盧晴默默地聽完,拿過徐潤手上的竹簍,看着裡面的小白魚,柔聲道:“表哥,說了這麼久,口渴了吧?我去給你泡一壺茶來。這條白色的魚我以前在池子裡就看到過,我很喜歡,謝謝你!”
徐潤見盧晴並沒有怪自己,再一聽到盧晴溫柔的聲音和語氣,如她兒時可愛的小腳丫般直撓進心底,不由得心甜如蜜。
“晴妹,你不怪我就好,我還要去拜見姨父、姨媽,一起走吧!”
“不急,我們再說會兒話,我去端茶,你就坐在這裡等我。”
“好,我聽妹妹的。”
看着盧晴的倩影漸行漸遠,徐潤疑在夢中。
經過一上午的折騰,此刻放鬆下來,徐潤感覺到了濃濃的倦意。一隻蝴蝶,翩翩地扇動着自己的翅膀,飛到竹簍上面。徐潤看着它的翅膀分了又合、合了又分,隨着它的節奏,也漸漸合上了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
盧晴把茶放在石桌上,緩緩歸坐,看着入了睡的徐潤,眼裡滿是異樣的神彩,也不知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忽然,盧晴站起來,走到徐潤身邊,仔細看了一會兒他撲在石桌上的半邊側臉,伸手想去觸碰,手到半空,倏爾垂下,轉而提起竹簍,把裡面的小白魚放入池塘,魚兒鼓了幾個泡泡,就消失不見了。她拿出短劍,走到徐潤身後,把他身上的青袍下襬劃開一道口子,然後又坐回原處。
“表哥!醒醒,喝了茶去牀上睡去。”
徐潤沒有反應,盧晴推了推他靠在桌上的手臂,徐潤這才懵懵懂懂地擡起頭來。
“晴妹……真是失禮,我都不知怎麼回事,竟然就這麼和衣睡着了,弄皺了可就不好了!”
“沒事,袍子你就拿去穿吧……呵呵,我想起小時候我和藍妹午睡,你每次都要脫我們的襪子呢!說是會憋壞腳、會弄皺襪子,其實就是想撓我們的……”
盧晴忽然沒了聲音,又紅了臉,還狠狠白了徐潤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