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決叛、破竹(五)

葉永甲顧自揉搓着眉骨,默然不應。

“我知道,令尊那事……廷龍你心裡過不去;但三黨對峙的局面不早早結束,還求制衡的話,南京的官吏百姓則要陷入無窮的煎熬,你可要想清楚啊。”蔡賢卿緊皺住眉說。

“我沒什麼主見,”葉永甲冷冷地說,“想得也不多。既然蔡老先生要行此計,永甲願從之。”

蔡賢卿高興地拍了三遍掌:“這纔對嘛,葉知府!”

“不過我身邊尚無人可與魏衝親近,如何蒐集證據?”葉永甲並不感到輕鬆,緊接着問。

“我,”蔡賢卿捶了捶自己的胸膛,“魏衝總歸是認識我的,稍微向其示好,餌以重利,套個話應該不難。”

“另添一句,我一人去告這廝,僅能算個孤證,葉大人必須努力配合纔是。”

葉永甲當即明白:“好。跟在他身邊辦事的人,倒是可資利用。”

“那我就放心啦,”蔡賢卿作了個長揖,“蔡某這便去找魏衝。”

魏衝正悶頭走到衙門的石獅子前,肩頭忽然沉重,被人撞了個幾步遠。

“哎呀,魏書辦走路怎麼老是走神呢?這可不好啊。”蔡賢卿一把扶住了他。

魏衝撣撣肩膀:“蔡老先生,您又來找知府大人敘舊了?”

“你聽聽這話,什麼叫又來?”蔡賢卿哈哈大笑,“上次來都是按年算的……再說了,此番其實是要見你的!”

“我一跑腿的,老先生正眼瞧不上我吧。”魏衝斜乜起眼睛。

“前番我們通力合作,方有您錦衣玉食的今日。現在我又要幫你一把了,可別白丟那大好前景不要!走,我和你去淮清橋喝口茶去。”

“唉,我還有公務在身,稟報葉大人……”

“他媽的什麼公務,走,走,走!”蔡賢卿急攬住魏書辦的臂膊,便大搖大擺地去向淮清橋。

“說罷,您老有什麼事?”魏衝接過茶碗,瞅見四面無人,便問。

“我聽說,越府的陳諮議進了許多天的監獄了,仍舊不出個結果。”蔡賢卿嘆息道。

魏衝渾身一個激靈:“是啊,您想着摻和一下?”

“能不能給他翻了供,老朽必有答謝。”

蔡賢卿故作高深地說着,越發吸引了魏衝的好奇:“請蔡老先言答謝何物。”

“這樣吧,”蔡賢卿攤開隻手,比劃了一個數,“我這戲班子很出油水。”

魏衝近瞧,那是一個五字。

“五百兩?”

“嗐,不是錢。”蔡賢卿擺擺手,“跑五趟。”

“什麼意思?”魏衝還是不解。

“我這戲班子前些月不是跑南邊唱戲麼,就往郡王那裡說,跑了五趟,給官老爺們辦戲演戲,折騰得虧了,鬧得手頭很緊,艱難度日。請他補上這空缺,到時好拉戲班子給他老人家唱。”

“郡王能發這個慈悲?”魏衝撇撇嘴,猶不相信。

“萬郡王也是利用我這條線,好和諸省大員聯繫的,必當傾力支持我的事業;況他家財萬貫,與之不惜。”

“能要多少?”

“不定,但不下五百兩。”

魏衝狂喜不止,他沒想到替人翻供竟能賺兩家的錢,更是發了決心:“那我現在就給你翻供!”

蔡賢卿知道這廝頗具精明,恐怕招引其狐疑,便不敢令他留下文書作保,只作輕鬆之狀,躺倒在木椅上。

魏衝從牢內拿了供詞,回到衙門,先去書房向葉永甲稟告。

“葉大人!”

“進。”

魏衝抱了那份供詞,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眼睛登時往葉永甲臉上一溜,狡黠地笑問道:“大人,這是陳諮議的供詞,您可要看一下?”

葉永甲不甚在意,俯身從桌底下拿出張文字一模一樣的供詞來,遞給魏衝:“早就看過了,不是他爲齊諮置辦酒宴,收受賄賂的事嗎。”

魏衝像是頭頂被劈下道焦雷,心中暗罵:‘他媽的,我怎麼想不到他會出手!莫不成也要爲其翻供,以爲制衡南京之計乎?’

“對的,”魏衝尷尬一笑,“您恐怕覺得證據不足,難言抓捕。和我想在一塊了!”

“我可不知道,”葉永甲發出冷笑,“畢竟是你着手訊問的,我初看卷宗而已。”

“哦……”魏衝被逼得語塞,氣得向他狠瞪一眼,“那……那……”

“那你就如實調查,有冤情就翻案。”葉永甲繼續和他針鋒相對,毫不留情。

魏衝顯得無可奈何,只得吞嚥口唾沫,悻悻地出去了。

“蔣巡檢,你可以不用躲了。”

葉永甲此聲一出,從身後的屏風後走出一人,卻是巡檢蔣添。

“蔣巡檢,魏衝要去翻供,必帶幾個心腹梯己,以防走漏風聲。你派人問問,有誰會跟着他。”

“不必多想,肯定是那幾個最受親信的衙役,他們素以陰狠處事,保密也是一絕,滴水不漏。我差去的耳目經常近不得身,蒐集不了什麼信息。”

“有無法子讓這些人動彈不得,逼他帶上巡檢司的兵去審。”

“您的背後是皇上,怕作甚!”蔣巡檢獻計道,“就寫信給柳將軍,說這幾個衙役平常兢兢業業,保護衙門、巡視街道,求陛下一一賞功。至日皆入宮內,魏衝還能反天子不成?”

“妙!妙絕!”葉永甲大喜,依着蔣巡檢的辦法,當日寫了一道奏章,名交皇帝,實送鎮年。

這信傍晚到了太尉桂輔那裡,聽是葉永甲所奏,拆開看時,卻見是無關緊要的芝麻事,便與送信的說:“葉廷龍閒着無聊嗎?!爲了區區幾個衙役,值得如此跟柳大將軍說?我忙得很,來不及遞去。你交給沈公公,讓他放在柳公門首,明日天早再說。”

送信的也不知情,唯唯從命,讓沈竟太監放到柳鎮年屋前了。

柳鎮年半夜小解,出來時,覺得今日如此平靜,似乎有甚要事忘卻一般。他繫好褲腰帶,走到門首,問守夜的小太監:“今日有誰來奏書沒有?”

“有的。”

“爲何不報?”

“桂太尉怕打攪了您的休息,說乃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柳鎮年心中仍疑,堅決地看向那太監:“不行,拿來我親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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