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

新官上任

大少爺梅鑫忙了一月有餘,體力漸不支,實在無法。因見識了慧珍爭奪遺產的膽魄,就想把一部分商鋪交予她看管。但因疼惜她有孕在身,就只將一個小鋪子交給了慧珍,讓她先學學。

慧珍自然歡喜。她一心要邀功,加足了十二分的馬力,要去辦好丈夫交代的事情。

這天,她起得格外早,雄雞剛剛叫頭邊,她就一骨碌翻起牀來。自從梅鑫知道她懷孕後,兩人就分了牀。慧珍早些時候的這個念想,竟然這麼簡單就實現了。懷孕可真是一件好事呢!

她吩咐春巧拿出幾件正式場合下穿的繁冗禮服。

一件桃紅色,身長過膝,大鑲滾邊,裙上墜掛十六根尾系銀鈴的飄帶,步行時有響聲,甚爲搶目。衣襟前還掛有金香玉的一排溜小珠子。不過雖然莊重富貴,款式卻比較過時了。還是婆婆麗娥挑的聘禮,沒有上身過幾回。

另外有一套是杏色的,袖邊並臂肘上飾以鑲滾,衣褲窄且長,並配以三至四對手鐲。襯得人嫺靜端莊,卻不夠大氣。

還有一套草綠色,是最近流行的款式,衣袖裡面裝了二、三幅假袖口,假袖口一層層透出來,顯得胳膊格外修長。衣領卻高高聳起,狀如馬鞍。

……

慧珍挨着挨着試了好久,眼看天色微亮。她反而把以上的禮服都摒棄掉了。她想着是去鋪子做事的,如此打扮,顯得自己虛榮膚淺。所以最後,乾脆就穿了一套淺藍色的常服。

春巧事先蒐羅出來的頭飾釵環,她也叫重新藏了回去。只在發上簪了一根碧璽翡翠蝶戀花扁方,清新素雅,又不失富貴。腕上單單套了一個翡翠三彩鐲子罷了。

慧珍心裡激動,早飯都吃得比平時快,食物在嘴裡沒嚼幾下,也不知是甜是鹹,就糊塗地落下肚子。等出得門去,瞧見馬車在候着,差一點就跑起來要一下子跳上去了。春巧嚇得大驚失色,在一旁連連提醒着:“身子!身子!是懷了孩子的身子呀!”

高頭大馬“咯噔咯噔”地往北街行去,在一家鋪面停了下來。比起蔣府其他的店面,的確是寒磣了些。可是那高高的四大開門,卻是這條街最大的一個鋪子。北街不是城中心,街上行人也不是那麼多。所以夥計們開門的時間就晚些。這不,慧珍下馬車的時候,大門上的木板纔剛剛取下來三四塊。

老闆娘來得這麼早,夥計沒有預料到,當下就把門板卡在了槽縫裡,取不出來了。忙低頭哈腰地過來給大少奶奶請安。

慧珍一看,只有兩個夥計,就問了:“掌事的是誰?”

一個嘴上有須,三十來歲的男子答道:“小的高貴,是這裡管事的。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慧珍說:“我看那樂仁堂、順發等鋪子,夥計們都開工得早。這會恐怕已經在送客了。怎麼這裡遲得這麼晚?”

“大少奶奶請莫要怪罪小人。皆因此地清冷,比不得樂仁堂那些大店。你瞧,這街上的人也是稀稀拉拉的,也沒有要買藥的。”

慧珍心裡有些不悅。因她自己就是那恪守職責,勤勉努力之人,瞧不得這些渾水摸魚之事,當下語氣就有些不滿:“生病可不會挑時候。萬一那半夜突然不舒服的人,想要一早就來看病抓藥。可是想着你們是晚開門慣了的,說不定就在家裡忍着等呢。要不然就去了別的地方抓去了。”

叫高貴的管事臉上抽了抽。以往這裡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地,只是圖打個招牌而已。何曾有過人來管他開門早晚。今日大少奶奶新官上任,還未進店,就一把火燒到了他的鬍子。心下縱使有百般的厭煩,也要忍氣吞下。原來沒有跟大少奶奶打過交道,不知她的輕重,不敢妄動了。

“小的知錯了。大少奶奶教訓的是!明兒起,都叫夥計們早早上工。”

“這裡攏共有幾個夥計?”

“四個。我一個,這個是小學徒周仁福,大家都喚他‘煤球’。您瞧他黑的!”

高貴用手掌在小學徒臉上一陣混抹,一臉的獻媚神態。春巧在旁邊看那顆“煤球”,確實又黑又圓,不由笑出了聲。慧珍正肅然訓話,卻不料春巧在一旁先穩不住臺,她有些發慌,便連着咳了幾聲。春巧知道自己拆了小姐的氣場,趕緊正了神情,開口道:“那還有兩個呢?”

高貴詫異地瞅瞅春巧,奇怪一個丫頭居然也沒大沒小地代主子講話,不知她什麼來頭,但還是照實答道:“還有一個做賬的,一個抓藥的。今日都來晚了。一會小的嚴厲教訓,叫他們下回不敢了。”

於是衆人解散,又開門,掃地抹屋,弄了一大半天。

這地點果然生意冷秋得很。一直未有客來。好不容易,一前一後闖進來兩個人,卻是那遲來的夥計。高貴當着大少奶奶的面,大聲斥責着兩人,還罵上了不堪入耳的髒話:“小子,你女人的奶是酒麼?醉了?到日上三竿了纔來!大眼,你那女人都皺得跟幹醃菜似的,你還跟你五閨女咂巴咂巴地搶啊?”

慧珍和春巧不防高貴居然說出這般爛話來,又羞又憤,卻實在開不了口阻攔。那高貴側眼斜睨了兩個美貌年輕女子,心裡已然得意地哼起了勝利的曲調來。

被喚着大眼的也不吃素,他回罵道:“你管老子有沒有奶喝!趕緊地去找個婆娘鑽被窩,別一天到晚舔着口水瞧着咱們的!”

慧珍不想再聽下去了,她先是坐着的,這時便陡然一下立起來,走進櫃檯裡面,把碾藥、切藥,還有稱藥的一些石頭金屬器具一陣翻撥移動,故意把聲響弄得刺耳。

遲來的兩人這纔看見是老闆娘來了。恰逢此時有幾個客人來抓藥。幾個人才正經開始做生意。慧珍旁邊瞧着,倒也熟練流暢,幹活上是一把好手。只是收賬的大眼忽然呲牙咧嘴的,估計是宿便未排,捂着肚子小跑進了後面的茅廁。慧珍便接過賬房先生的紙筆,開始記賬。

客人走後,又是一段時間的清閒。慧珍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打算跟春巧一起迴轉。賬房先生提着褲頭,邊走邊繫腰繩。他翻了一下賬簿,忽然高聲叫起來:“狗*的煤球,你懂也不懂就在老子的賬簿上亂劃。管事,你也不管管還叫管事!”

大家都不敢說話了,管事走過去,說:“閉上你臭嘴。這字寫得這麼整齊,怎麼叫亂劃?”暗中,他使勁拉扯着大眼還未完全繫好的褲帶。

“看嘛看嘛!”賬房先生得理不饒人,吼道:“‘叄’寫成了‘參’,‘貳’字把一橫寫在了上面。我都做了二十年的帳了,這個東西繳上去,不是要丟了我這張老臉!我還怎麼在這行混下去?”

慧珍的臉脹得通紅,她一咬牙,澄清道:“這是我記的帳。是我莽撞了。先生請原諒!”

賬房先生憤怒的嘴立刻停住了,大大張着,能塞進一個湯圓。

慧珍一甩手帕子,低頭和春巧逃了。

馬車裡的氛圍跟來時完全兩樣。慧珍懊惱地自責道:“我真沒用,把事情搞砸了。往後都沒臉再到這個店子來了。”春巧想得開些,她說:“小姐從來沒用記過帳,出點錯是理所當然的。春巧連壹都不會寫,你只錯了兩個。”

慧珍心中要強,平時做事都自求盡善盡美。今是大日子,犯了這等大錯,她哪會輕易原諒自己。悔恨鬱結在心,遲遲不散,因此一直唉聲嘆氣,恨不能時間倒流,重新來過一回。

她忽然記起好久不曾去探望兄長了,慧珍想着去那裡請教大哥,往後斷不能再出醜了。她便令車伕掉頭,去了九屏街的金鋪。

話說慧珍自分家後,便專程跑去金鋪,偷偷叫大哥別做了,自己稍後再幫他在自家的店鋪裡找個事。可是慧珍的大哥真真是純良憨厚之人。他說在店裡做得很順心,跟一干人的關係都處得很好。更不能纔去就拍拍屁股走了,給人徒添麻煩。等尋着合適的時候再走不遲。慧珍想着以後好機會應該很多,就不再勸。

兩兄妹見了自然高興,寒暄了幾句後,慧珍就迫不及待地請求哥哥教她如何記賬。她頻頻提問,也一如既往地拿出一個本子在上面記記畫畫。片刻功夫就懂了八九不離十。

天色入暮,慧珍才和春巧急急趕回府。梅鑫忙完自己的活,回府後好久不見慧珍回來,又打發梅紅去店裡詢問,卻不知所蹤,正等得焦急。

慧珍並不提及今日出的醜,只說在店裡查探一番後,就去了孃家看望爹爹。梅鑫不滿,叫她以後還是要事先告訴一聲纔是。慧珍賠禮道歉,兩人才一起用晚飯。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什麼樣的章節題目會吸引讀者。讀者喜歡跳着看,可能是本小說不夠好看吧。但是如果跳着看的話,前面的伏筆就錯過了,後面的內容就不明白或者不懂其精彩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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